“叛軍已經過鴻溝了!”


    陳縣,今日城門緊閉,高大厚實的牆垣上站滿了披堅執銳的甲士。


    城牆上每隔數步就堆放著鐵蒺藜、石頭等投擲物,以及連梃、長斧、長椎等在敵人攀城時用作擊打的兵器。


    除此外,更有秦墨製造的大型守城弩機架在女牆上,弩機上有著可以伸縮調整的瞄準儀,弩機所用的彈藥則是長達十尺的大箭,一箭射出去足以將人貫穿在地。


    而在城牆下,除了一條環繞城池的護城河外,貼著牆根處每隔數步都插著鉤爪利刃,以及削尖的木矛尖,隻要有人踏上去,那滋味絕對不好受。


    防禦如此周全,城牆如此高大。


    但負責城中事物的郡丞尹忠卻滿臉憂色。


    他站在女牆前,撐著垣壁往北看去。


    陳縣以北數裏處是鴻溝。


    那是當年魏國在大梁城外開鑿的一條人工運河,引黃河水一路曲折南下,過陳縣而入潁水,最終流入淮河,是溝通南北的一條重要水上通道,也是陳縣防禦體係的一部分。


    若有敵人從西、北至,陳縣可沿鴻溝布防,拒敵於鴻溝對岸。


    但現在郡司馬舒勳放棄了在南岸駐軍,借助鴻溝險阻抵擋叛軍的戰術。


    “他們人太多了。我率軍於外,城中楚人若是亂起,陳縣將轉瞬即失。”


    舒勳同樣臉色微白,眯著眼打量數裏外架設浮橋,緩慢渡河的軍隊。


    長龍蜿蜒,人頭密密麻麻。


    這還是從固陵南下,搶先抵達的吳廣先鋒軍。


    若是算上苦縣方向行來的陳勝主力,那得多少人啊?


    “據斥候迴報,吳廣處應該接近兩萬人,賊首陳勝那邊怕是已經超過了三萬。”


    尹忠報出一個數字,臉皮微微抽動。


    太多了,遠遠超出他之前的預料。


    在起義軍兵臨苦縣時,尹忠與舒勳得到情報是叛軍的人數可能上萬。


    根據尹忠的估算,他認為叛軍打到陳縣頂了天也就發展到兩萬多人。


    而陳縣是淮北大城,是整個陳郡的中心,人口非常多。


    郡尉帶走了一批兵卒,可臨時招兵聚起四五千守卒也是沒問題的。


    借助陳縣高牆厚垣和完備的守城器械,足以抵擋兩萬叛軍的進攻。


    隻要撐上一些時日,到時候郡守、郡尉就會召集各縣兵卒前來支援。


    所以舒勳之前提議赦免刑徒,尹忠斷然拒絕,除了他身為佐吏不想犯律外,也是有自信在其中。


    可現在的情況和尹忠想象的不一樣,斥候帶來的消息將他預料中的兩萬人變成了極有可能的五萬。


    數字的翻倍,不僅僅是叛軍兵力的翻倍,更代表了整個陳郡楚人對這股叛軍的支持遠比尹忠想的還要強烈。


    “叛軍雖眾,但吾等有牆垣為依仗,他們想要攻克並不容易。反倒這幾日城中有不少人欲響應叛軍,吾等雖將其鎮壓,此勢頭可見一斑,舒君乃是陳縣大族出身,素有威信,這段時間還請幫忙安撫城中楚人,勿要生出亂子才是。”


    尹忠轉頭,向舒勳懇求道。


    他們不敢派軍駐守鴻溝,最大的原因並非懼怕叛軍,而是怕兵屯於外,城中楚人發生暴動,那可就完蛋了。


    舒勳眸光微閃,他沒有立刻迴答,反而盯著遠方渡河的軍隊,輕聲問道:“尹君也是楚人,對這些叛軍如何看待。”


    尹忠愣了下,轉而搖頭道:“陳勝、吳廣這兩個叛軍賊首十分狡猾,借用長公子和楚將項燕的名聲蠱惑人心,鬧出這麽大的陣仗。隻是他們想要複立楚國,卻是萬不可能的事情。當年六國在時,帶甲百萬,合縱攻秦,何其威風。可轉頭便被秦軍誅滅,當年強大之六國尚且不能亡秦,就憑這群戍卒之流,氓隸之徒也想做成亡秦複楚的大事,嗬嗬……”


    在尹忠的冷笑中,舒勳已是知道了他的態度。


    舒勳暗歎一聲,說道:“城中楚人素有怨氣,其原因除了秦法苛責外,也與秦人常欺辱他們有關。當此敏感之時,我怕有秦人遷怒於城中楚人,對楚人肆意欺辱從而造成民變,向外唿應叛軍。不如集合城中的秦人,將他們另成一軍,如此不僅能得到一支可靠的力量,而且有助於安撫城中楚人的情緒。”


    “集合城中的秦人,將秦楚分開?”


    尹忠眉頭緊皺。


    陳縣是郡治,城裏的秦人數量不少,加起來有千人之多,是秦國能控製陳縣的關鍵性力量。


    他低語道:“若無秦人監視,城中楚人生變又該如何?”


    舒勳沉聲道:“尹君放心便是,我舒氏在這陳縣還是有些薄麵的。”


    ……


    “陳縣啊。”


    吳廣站在鴻溝北側,眺望河對岸的巍峨大城。


    上一次他來這裏,身份是一個服役修路的民夫。


    這次再來卻搖身一變,成為手下有著兩萬大軍的義軍都尉。


    身份上的轉換,讓他看待陳縣的目光也有所不同。


    吳廣定定的望著前方大城,思緒飄飛,想到在固陵所見之人,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淺笑。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來者是羅雲,他拱手道:“都尉,葛君已率五千人渡過鴻溝,在城北平地紮營。餘軍皆駐紮鴻溝北側,以待將軍主力。”


    “糧秣輸運如何?”


    “陽夏、固陵兩縣都在全力製造都尉所做獨輪車,由民夫沿線運糧。兩縣的府庫糧秣,可保我軍一月所用。如今將至八月,田中禾稼成熟,我軍就算短時間內攻克不了陳縣,也有糧草可食。”


    “嗯,秋收將至,對我軍確實有利。”


    吳廣頷首,眉宇中有輕鬆之色。


    打仗除了靠兵員之外,比拚的也是後勤。


    義軍的糧秣供應都來自所攻縣城的府庫,數縣之積累,足以支撐他們短時間衣食無憂。而緊跟著馬上就是秋收,糧食上就更不用操心了。


    除了糧秣外,吳廣操心的還有義軍紀律之事。


    隨著義軍人數增多,在缺乏時間整頓的情況下,紀律越來越差,特別是裏麵有不少原來是在外做盜賊的家夥。這些人心懷不良,打著義軍的旗號常做搶掠的事情,幾乎成為軍中毒瘤。


    吳廣想起之前陳勝對於軍中犯令之人,盡數處斬的事情。


    現在來看,陳勝看似冷酷的做法才是最有效的。


    “有些東西,我得多學學才是。”


    吳廣暗歎一聲,一邊讓人傳令葛嬰、宋留等將,定要控製好手下兵卒,切勿騷擾城外鄉裏的居民。


    另一邊則將親信嶽成命為軍中巡查執法。


    “若有犯令者,斬之!”


    吳廣麵色嚴肅的下令。


    就在吳廣布置軍隊圍城,處理軍中事項的時候,有快馬從苦縣方向而來。


    “將軍已至十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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