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宜公主穿著一套紅色鑲白絨長襖站在風雪中, 一看見盛南晴來了, 拔腿就跑了過去。


    身後撐傘的宮女邊追邊喊,“公主,公主, 你跑慢些, 仔細地滑——”


    安宜卻是充耳不聞一般, 徑直朝前跑著。大概是跑的太過賣力, 還有點刹不住腳步, 整個人撲入盛南晴的懷中。


    “安宜, 你這是?”盛南晴驚訝的看著懷中的女孩。


    “盛娘娘,你別進去, 父皇母後他們找你來, 是想把四弟送去宮外。”


    或許是在雪中等了許久,安宜清秀的鵝蛋臉凍得泛紅, 黝黑的眼眸中泛著盈盈的淚光, “我求了父皇和母後, 但他們不聽我的。我還求了皇祖母,皇祖母病的糊塗, 也不幫四弟說話……嗚嗚嗚,我不要四弟出宮去, 四弟還那麽小,誰知道在外麵會不會被那些奴才給欺負了!父皇怎麽能這麽狠心呢……”


    小公主哭的傷心,肩膀一抽一抽的。


    看著這樣心疼弟弟的大姐姐,盛南晴原本有些沉鬱的心暖了些。


    她掏出手帕給安宜擦了擦眼淚, 輕聲安慰道,“安宜別哭,我過來就是處理這事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把你四弟送走的。”


    “真的嗎?”


    “當然啊,你舍不得你四弟,我也舍不得我兒子呀。”盛南晴又問,“你剛才說你皇祖母病的糊塗,她的病情又嚴重了?”


    “今早上還好好的,剛醒來就糊塗了,我去求她,她一開始還沒認出我。後來賢娘娘跟她說了四弟的事,皇祖母突然就發脾氣,還把藥打翻了。我從沒見過皇祖母這個樣子……”安宜抽泣著,迴想起那場麵來,稚氣未脫的臉龐閃過一抹驚慌無措。


    盛南晴蹙眉,大公主安宜一直是宮裏的團寵,上至太後皇帝,下至妃嬪宮人,都很喜歡這位性格活潑的公主。


    如今太後竟然病到認不出安宜,還在孫女麵前發脾氣?


    “安宜,你幫盛娘娘一個忙好嗎?”


    “好啊,盛娘娘你說。”安宜一口答應下來。


    盛南晴稍稍彎腰,湊到安宜的耳邊一陣嘀咕。


    等交代完,她摸了摸安宜的小腦袋,“都清楚嗎?”


    “嗯嗯。”安宜點點頭,“我知道了,這很簡單,就包在我身上了。”


    鳳儀宮內。


    盛南晴剛一踏入柳太後暫住的後殿,就察覺到氣氛的詭異。


    景帝和皇後坐在紅木圓桌旁,柳太後靠在碧色織暗花竹葉錦緞軟枕上,端麗的麵容透著不健康的蠟黃,雙眸也沒了光彩,隻麻木的由著賢妃給她喂粥。


    “臣妾給陛下請安,給太後請安,給皇後請安。”盛南晴盡量忽視他們投來的各色目光,麵色淡淡的行禮。


    “起來吧。”景帝說完這句,就沒了下文。


    許皇後擠出一抹勉強的笑容,溫潤黑眸看向盛南晴,“盛妃,這裏沒外人,你也坐下吧。”


    “是。”盛南晴應了聲,緩步走過去坐下,特地選擇坐在景帝對麵。


    景帝本就沉鬱的臉色閃過一抹不自在,好在沒有避開她目光,靜靜的迎上她的注視。


    說實話,盛南晴此刻是有點控製不住自己內心憤怒的,如果眼前的人不是皇帝,她真想脫了鞋子抽他丫的。


    這算哪門子的父親?


    為了那些故弄玄虛的鬼話,竟然對一個才滿月的孩子動了心思?


    景帝似乎讀懂了她眼中悲憤的情緒,黑眸中露出些許不忍,語氣也柔了些,“晴晴……”


    放在桌下的手捏緊住自己的大腿,盛南晴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故作淡定的輕笑道,“不知道陛下和皇後娘娘將臣妾喚來,是有何事吩咐?”


    “……”景帝似乎不忍開口,側眸看了眼許皇後。


    許皇後長睫顫了顫,有些為難,但也隻能硬著頭皮上。


    她用盡量委婉的語氣將“命中有煞”解釋了一遍,又安撫道,“為了太後的鳳體安康,陛下和本宮想將四皇子送去宗廟,替太後和江山社稷祈福。”


    “祈福?可承祐才剛滿月,他還那麽小,怎麽能離得了臣妾。”盛南晴麵上故作驚訝,心底是一片冰冷。


    “這……”許皇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其實她也是不願意說這些的,將幼子從母親身邊奪走,實在殘忍。


    這時,坐床邊的賢妃柔柔的開口了,“盛妃盡可放心,宗廟那邊自然會派些得力的太監宮女伺候四皇子的。他是大梁的皇子,奴才們定然會好好照顧。”


    看著她這副為人著想的賢淑模樣,盛南晴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我聽說去年二皇子出痘時,賢妃可是多次阻攔,強烈反對二皇子出宮的。怎麽到了我家承祐出宮的事上,賢妃你就這麽善解人意?這種慷他人之慨的氣度,妹妹我真是自歎弗如。”


    “你!”賢妃被懟的臉色一變,但很快穩下來,“盛妃,我知道要將四皇子送出宮,你定然是不舍的。但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太後鳳儀安康,為了陛下的龍體和其他皇子公主的平安,四皇子是非得送出去不可的。唉,誰叫他命數不好,那麽能妨人,這又能怪誰!”


    “命數不好,命數不好……”盛南晴呢喃的念了兩遍,輕輕一眨眼,那蓄滿眼眶的淚水啪嗒的滾落。


    她不再看賢妃,而是淚眼朦朧的看向景帝,哽噎道,“陛下,賢妃姐姐這話實在太傷人了,承祐是臣妾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他那麽愛笑那麽乖巧的一個孩子,怎麽就命數不好了,若說妨人,臣妾與他最為親近,如今不是好好的嗎……”


    景帝心中本就對她有愧,如今見一向堅強的她頭次哭的這般傷心,更是不忍。


    他起身走到盛南晴身旁,輕輕的替她擦了擦眼淚,“晴晴別哭了,哭的朕心裏難受。”


    “陛下,臣妾心裏委屈。”盛南晴不管有沒有其他人在場,也不去想那些規矩啊麵子之類的,直接抱住了景帝的腰,報複性的將眼淚鼻涕往他身上蹭。


    演戲,誰不會啊。


    果不其然,見她哭的一抽一抽的,景帝板著臉瞪了賢妃一眼,“你也入宮這麽久了,怎麽說話的?縱然承祐再有不妥的地方,他也是朕的皇子!”


    “臣、臣妾知錯,臣妾笨嘴拙舌的,還請陛下莫要怪罪。”賢妃訕訕道,被皇帝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嗬斥,她麵上實在掛不住。


    本來賢妃這樣說了,這事就可以撇過的。


    偏偏這個時候,淑妃揣著個銅沉手從門外嫋嫋婷婷走了進來,語調慵懶道,“賢妃姐姐,你將盛妃惹哭了,應該朝盛妃賠罪才是,你向陛下賠罪算怎麽迴事?”


    她梳著墜馬髻,戴著一頭鎏金紅寶石頭麵,耳著赤金珍珠墜子,妝容精致。


    一身石榴紅緙金絲雲錦緞扣身襖兒,下著一條碧色緞織暗花攢心菊長裙,這大紅大綠的濃重色彩穿到她身上,分擔沒有半分俗氣,反而將她那本就豔麗絕美的容貌襯的越發嬌媚,端的是國色天香,天下無雙。


    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這顏值太能打!


    淑妃進屋站定,柔柔給景帝他們請了個安,看了眼淚水漣漣的盛南晴,咂舌道,“嘖嘖嘖,瞧瞧盛妃妹妹都哭成什麽樣了,如花似玉的小臉哭的跟花臉貓似的。”


    說著,她轉臉看向賢妃,似笑非笑道,“賢妃,咱們是最早在陛下身旁侍奉的,年歲已經不小了。皇後娘娘常常告誡我們,讓我們多多照顧後進的妹妹們,你瞧瞧你,怎麽就把盛妃弄哭了呢?”


    賢妃,“……”


    聽出淑妃的助攻,盛南晴立馬更難受的啜泣起來,“打從臣妾侍奉陛下以來,賢妃姐姐對臣妾一直都很冷淡。有的時候臣妾跟賢妃姐姐打招唿,都得不到賢妃姐姐一個好臉。有一迴,賢妃還嘲諷臣妾身份卑微,隻知道靠些下作狐媚手段來討好陛下……臣妾過去受些屈辱無所謂,但承祐還那麽小,賢妃姐姐你這樣說承祐,真是太過分了。”


    景帝一怔,垂眸看向盛南晴,“這些事,朕過去怎麽沒有聽你提起過。”


    盛南晴咬咬唇,裝出一副無辜善良小白花的樣子,“臣妾自知身份不高,能夠侍奉陛下已經是三生有幸。陛下平日裏處理政務已經夠辛苦了,臣妾不願再用這些瑣事來驚擾了陛下。”


    “陛下,你別聽她胡說,臣妾從未那般說她!”賢妃見勢不對,忙爭辯道。


    “賢妃姐姐,你別急著反駁啊。你對盛妃不喜,我也是知道。”淑妃淡淡瞥了她一眼,輕聲道,“去年盛妃懷孕時,陛下封她為昭儀,你不是還憤憤不平,覺得陛下太寵她,逾越了規矩麽?”


    賢妃,“……!”


    淑妃嫵媚一笑,“這事皇後娘娘也是知道的。”


    忽然被提到的許皇後愣怔片刻,在景帝的注視下,輕輕點了下頭,“賢妃當時是這麽提了一句,但應該是無心之語……”


    如果說盛南晴單方麵告狀,景帝信了六成的話,那麽許皇後和淑妃的話,就填滿了剩下的四層信任。


    不管盛南晴說的有沒有發生過,但賢妃不喜盛妃這點是可以坐實了的。


    賢妃的表情有點難堪,明明後槽牙都快咬碎了,卻還得硬著頭皮走到盛南晴麵前道歉,“盛妃妹妹,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向你致歉。至於說四皇子命數不好……我這人笨嘴拙舌的,見太後病的厲害,心裏一時著急,才說了那不該說的話。還請你大人有大量,別與我計較。”


    嗬,倒是能屈能伸。


    盛南晴心底冷哼,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寬宏大量道,“姐姐既然知道錯了,那妹妹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望你以後說話之前能過過腦子,莫要再犯這種低級的口舌之錯。”


    說她不過腦子?賢妃捕捉到盛南晴眼底劃過的那麽狡黠,不由得怒火中燒,卻強忍著悶悶應了一聲。


    這個小賤人慣會做戲!


    且讓你逞一時的口舌之快,等你兒子被送出皇宮了,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


    等盛南晴情緒稍稍平息一些,景帝迴歸到正題,“晴晴,太後如今病得厲害,你看……”


    他話還沒說完,床上的柳太後重重的咳了兩聲,撩起眼皮,目光虛浮的盯著盛南晴,“盛妃,壽康宮失火,本宮突發心症,兩件事同時發生在承祐的滿月宴上,不得不說太巧了。看來這天運命格之事,有的時候不得不信呐。”


    “……”盛南晴抿唇,沉默。


    柳太後繼續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承祐,但他若真是天煞孤鸞的命格,你不舍得也得舍得!我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要真的克死了就克死算了。但皇帝正當壯年,還有那些皇子公主們,他們都還那麽小……哀家是斷斷不允許他們被承祐牽連的!”


    盛南晴凝眸盯著麵前這位柳太後,見她眼神遊離,半點不見過往的精明能幹,心底不由得疑惑:難道賢妃這幾個月在她身邊伺候,一直給她灌洗腦包?


    這才半年,怎麽就糊塗成這樣了呢。


    柳太後這邊連著說了好幾句,意思已經很明確了,是一定要將承祐送出去。


    景帝雖有猶豫,但出於大局考慮,態度還是偏向柳太後這邊的。


    許皇後作為中宮皇後,要為後宮眾妃和皇子公主們考慮,也是站在柳太後這邊。


    後宮三巨頭都統一戰線了,還玩個球。


    盛南晴,“……”


    壓著崩潰的內心,她故作糾結,沉吟道,“臣妾現在腦子有些亂,讓我想一想。”


    景帝也不催她,隻坐在她身旁,握著她的手。


    盛南晴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滿臉寫著“就算承祐送去宮外,朕也會陪在你身邊”的安慰。


    她絲毫不感動,甚至很想嗬嗬。


    狗男人,你跟我家小崽子沒得比好吧!


    她這一想,就想了很久。


    眼見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賢妃沒忍住的插話道,“盛妃,你已經考慮了半柱香的時間,還沒考慮好?”


    盛南晴緩緩抬眼,淡漠的瞥了她一眼,“陛下皇後和太後都沒催,賢妃這般著急作甚。”


    賢妃一噎,扭頭看向柳太後,“太後……”


    柳太後咳了兩下,看向盛南晴,“盛妃還是盡快做決定比較好。”


    盛南晴咬唇,眼睛忍不住朝著門口飄去,怎麽還沒來,不會沒請到吧?


    她皺著眉頭,尋思著還有什麽辦法拖時間……


    這時,門外終於響起她期盼已久的聲音——


    “趙太妃到!”


    作者有話要說: 你的隊友已上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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