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月, 二皇子夭折帶來的陰霾就被西北戰事大捷的喜訊給衝淡了。


    這場持續了三年的戰事總算結束, 宮內宮外都是喜氣洋洋一片,景帝大赦天下,並連續擺宴三日犒勞軍中將領。


    前朝, 有功之臣, 該升官的升官, 該嘉獎的嘉獎。


    後宮, 有功之臣的女兒, 也得到了一定的蔭佑, 譬如安婕妤和寧小儀。


    她們的父兄都在這次西北戰事中立有軍功,縱然景帝並不寵愛她們, 還是給她們升了位份——安婕妤成了安貴嬪, 寧小儀成了寧嬪。


    對於升職加薪這迴事,阿寧最高興的莫過於可以搬出那麗正宮, 自己單獨出來住。


    “耳根子清淨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寧嬪笑嘻嘻的倒了杯酒, 小臉蛋因著酒氣泛著迷人的緋紅。


    天知道這兩年她天天跟那窩怨婦住在一起, 耳朵都快被她們的酸話磨出老繭了。


    有個爭氣的父親和兄長,真是爽!


    盛南晴和蕭容華對視一眼, 皆是哭笑不得,她們今兒個是來賀阿寧喬遷之喜的, 這會子賓客還沒吃兩口,她個主人家倒要喝醉了。


    “好了,你少喝點,這會子外麵還亮堂著呢, 白日酗酒可不好。”盛南晴笑著勸道。


    “今天高興,喝點沒事。”寧嬪眯眼笑道,“可惜蕭姐姐不勝酒力,你又懷了孕,嗨,這麽好的酒就隻能我一個人品嚐,真是可惜。”


    說著,她仰頭一飲而盡,末了還咂舌迴味著,“禦賜的酒就是不賴!”


    “盛妹妹你就隨她去吧。”蕭容華抿唇笑著,淺淺酌了一口香杏凝露蜜,又說道,“聽說陛下今晚翻了安貴嬪的牌子,打從她封了貴嬪得了賞賜,走路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等今夜侍完寢,明兒個還不知道得多得意。”


    盛南晴挖了一勺一品豆腐羹,滿不在乎道,“咱們就當看熱鬧唄。”


    “陛下都好幾個月沒去她那裏了,這次若不是她家裏立了功,陛下哪裏想得起她。”寧嬪醉醺醺道,還打了個醉嗝。


    “是啊,娘家人爭氣,我們在後宮的待遇也能好些。可惜我家不是武官,祖父從太傅的位置致仕後,我爹和我叔伯他們都是靠著祖父的餘蔭掛些閑職,唉……也不知道我這輩的兄弟裏能否出個人才,也好光耀門楣。”蕭嬪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


    “你們一個是二品的將軍之女,一個是一品太傅的孫女,就別在我麵前歎氣啦。我娘家到現在還是庶民呢。”盛南晴自嘲道。


    “盛妹妹,我之前便與你提過這個,你大可向陛下替你兄長討個恩典,為何遲遲沒有動靜。”蕭容華不解道,“你可是有何顧慮?”


    盛南晴聳了聳肩,點頭道,“你也知道我家之前的情況,如今能在京城安居樂業,已經是陛下法外開恩了,我怕再開口,陛下會覺得我貪得無厭。”


    根據她以往看過的小說電視劇之類的,皇帝這種權利欲極強的生物,是很排斥後宮涉政的。


    所以她雖然有心想幫扶一下盛家,但一直不敢邁出那一步,生怕一不小心踩到雷點,然後炸的粉碎。


    聽到她這話,寧嬪醉眼迷蒙的說,“陛下那麽疼你,這點小事算什麽。再說了,送進宮的女人,十個有八個都是肩負著獲得盛寵、光耀門楣的責任。這點陛下他心裏也清楚的很……蕭姐姐,你說是吧?”


    “嗯。”蕭容華低應了聲,遞了杯清茶給寧嬪。見盛南晴若有所思的模樣,輕笑道,“盛妹妹,我知道你的顧慮。既然你不好開口,那我幫你下。”


    盛南晴一怔,“啊?”


    想要多問,卻見蕭容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還朝她狡黠的眨了下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個到時候,倒是沒讓盛南晴等很久——


    兩日後的晚上,景帝駕臨月華宮。


    兩人獨處時,景帝突然問起盛家的近況來。


    來了來了,看來蕭容華背後操作了。


    盛南晴麵上先是訝然,隨即淡定迴道,“嬪妾上次收到家書還是半月前,嬪妾的爹爹還是老樣子,成日在家看書練字,過得還算愜意。嬪妾的兄長忙於書齋的經營,生意貌似還不錯。”


    景帝微微頷首,道,“聽說你兄長文采斐然,當個小書齋鋪主,未免太大材小用了。朕奪了他科舉的資格,他可曾抱怨過?”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嬪妾兄長不敢抱怨,畢竟當初是父親做錯事在先,陛下能饒了性命,已經是格外開恩了。”盛南晴一顆心微微揪起,小心翼翼的答道。


    “朕不過隨便問問,瞧你緊張的。”景帝輕笑一聲,長臂一伸,直接將她攬入懷中,大掌輕撫著她圓圓的肚子,“別把我們的孩子給嚇到了。”


    “陛下的孩子才不會那麽膽小。”盛南晴靠在他懷中,柔聲道,“陛下怎麽突然問起嬪妾的父兄了?”


    景帝輕聲道,“昨兒個去雲台殿看承禎時,蕭容華隨口提了一句,說是她家有個堂妹正值二八,尚待字閨中,她有意撮合她表妹和你兄長,可惜你兄長無功名在身,怕是難以成此好事。朕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兄長已經二十二了?”


    “陛下好記性,兄長虛歲正是二十二。”盛南晴應道,心中默默給蕭容華點了個讚,小夥伴機智啊,從議婚事下手,夠委婉也夠有效!


    “二十二了,也是該娶媳婦了。”景帝拿起她一縷發絲在手中把玩著,思考片刻,又道,“他作為你娘家兄弟,也該有番作為才是。等日後你肚子裏的孩子出生,總不能喊個庶民叫舅舅……這樣吧,朕下旨恢複他科舉的資格,若他有真才實學,定不叫他埋沒了。若是今秋他科舉失利,朕便賞他個散官做做,好歹娶媳婦不成問題。晴晴,你看如何?”


    景帝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盛南晴的神色。


    盛南晴自然是又驚又喜,一臉欣喜的摟住了景帝的脖子,道,“嬪妾多謝陛下恩典。”說著,還在景帝臉上親了一下。


    景帝見她這般高興,先前心中的一點猜疑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發,唇角微掀起一道弧度,“早知道這事能令你這般開心,朕就早點下聖旨了。告訴朕,你之前是不是也想過這事?”


    “嬪妾是想過。”


    她答得很幹脆,水潤的眼眸滿是真誠的看向男人,“因為爹爹一個人過錯,連累了嬪妾一家,娘親自縊身亡,父兄差點死在嶺南……如今好不容易迴來了,父親年邁,能夠安心頤養天年就已經很好了。但兄長空有一身才華抱負,卻無處可施展。雖然兄長每每在信中安慰嬪妾,說他現在過得很好,但嬪妾心中還是替兄長覺得惋惜……”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跟朕說?”


    “這,這不是怕陛下你覺得嬪妾貪心嘛。”盛南晴撇撇嘴,一臉委屈。


    景帝一怔,隨即哈哈笑了兩聲。


    “等中秋家宴時,朕將你父兄召入宮中,讓你們團聚一下。”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眸中帶著寵溺,“別撇嘴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朕欺負你。”


    見他心情蠻好,盛南晴稍稍鬆口氣,又抱著他撒嬌膩歪起來,“除了在床上陛下會欺負嬪妾,其餘時間陛下對嬪妾都是很好的。”


    “都要當娘的人了,還是這般不知羞。”景帝哭笑不得的罵道。


    不知羞?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索性就不知羞了。


    “陛下,嬪妾已經六個月了,女醫說很穩定……”


    蔥管般的細嫩手指在男人胸膛上畫著圈圈,一下又一下,挑逗意味十足。


    景帝垂眸,看到她那張泛著嬌媚紅暈的臉龐。因著懷孕她原本纖瘦的身材變得豐腴圓潤,某些地方也成長了不少,觸手綿軟。


    他忽的覺得嗓子有點渴。


    “乖,別鬧。”


    殘留的理智讓他按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


    盛南晴卻是嬌嬌一笑,仰頭湊近了他的臉,然後伸出粉紅小舌,舔了下他的喉結。


    “轟”的一下,景帝感覺理智的弦崩了,血液沸騰著。


    他穩穩地托住她的腰,抱著她站起身來。


    “陛下,你這是做什麽啊?”某女故作無辜的問道。


    景帝將她那點小心思看的透透的,惡狠狠道,“欺負你。”


    說罷,大步的往寢屋走去。


    石榴紅百嬰嬉戲幔帳緩緩垂下,遮住一室旖旎。


    **


    第二日,聖旨就送到了盛家。


    盛源父子自然是大喜過望,捧著聖旨去祠堂給祖宗燒香。


    當夜,盛源多喝了兩杯。


    四十好幾的大男人,拍著兒子的肩膀痛哭流涕,“都是爹不好,當個官沒讓你們過上幾天好日子,還害的你和你妹妹吃了那麽多苦。如今還要靠你妹妹,才護得我們父子倆平安周全,唉,我這心裏真是羞愧啊!”


    盛南辰聞言,也慚愧的低下頭,悶悶的喝酒,“我這個當兄長的,也對不起妹妹。”


    “唉,後宮是個什麽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的紅顏窟!你妹妹在裏麵不容易,別的妃嬪都有父兄家族庇佑著,我這個當爹的沒本事護著她,反倒拖累她。如今爹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妹妹能依靠的就是你了。”盛源老淚縱橫道,“你娘在世時,也一直叫你護著你妹妹。辰兒,你可千萬要爭氣啊。”


    提起亡妻,盛源心頭更是淒惶。


    盛南辰眸中滿是堅定,沉聲道,“爹,你放心,兒子一定不會辜負這次機會,會好好考試,一步一步往上走,成為妹妹和小外甥在宮外的倚靠!”


    “好,好,好。”盛源欣慰的擦了把淚,舉杯跟兒子碰了下,“那為父就祝你馬到功成,金榜題名!”


    **


    自從二皇子夭折後,賢妃傷心欲絕,仿若萬念俱灰一般,深居簡出,平素都跟柳太後身旁吃齋念佛。


    柳太後可憐賢妃痛失愛子,再加上儀常在柳采萱出宮後,她身邊一直沒人陪,成日裏也怪寂寞的,如今有賢妃作伴,也能稍微排遣寂寥。


    日子一晃就入了秋,又到金桂飄香時。


    這段時間後宮一直挺平靜,盛南晴的小日子過得很閑適,一門心思都放在養胎上麵。


    平日裏逗逗貓賞賞花,跟淑妃和蕭容華她們倆帶娃的交流育兒經,跟阿寧交流話本裏的情節,跟沐蘭她們繡圍兜繡帽子……總之,平淡又充實。


    到了中秋家宴那日,盛源和盛南辰父子進了宮。


    兩人先是去勤政殿覲見景帝,後又在小太監的帶領下一起去了月華宮。


    因著是外男進宮,所以從始至終都由長福公公在一旁候著。


    雲台殿。


    蕭容華午睡剛醒,一頭雲鬢鬆鬆散散,別有一番慵懶美感。


    “主子,你可醒了,三皇子醒來後一直鬧著要找你玩呢。奴婢見主子你睡得沉,就讓奶娘帶著三皇子出去轉了圈。”綠芙笑吟吟的將幔帳挽起,又扶著蕭容華走到菱花鏡前,伺候著她梳妝。


    “今夜有宮宴,找人將他們叫迴來吧,得先把禎兒喂得飽飽的,宴會上可吃不到什麽東西。”蕭容華看了眼鏡中的自己,花顏月貌,比之兩年前剛入宮時多了幾分小婦人的柔媚。


    “主子,今日晚宴你打算梳個什麽發髻。”綠芙拿著一把精巧的螺鈿玉梳,輕聲問道。


    “同心髻便可。”


    “是。”綠芙一邊梳著那烏黑如瀑的長發,一邊道,“聽說盛昭儀的父兄已經入宮了,覲見完陛下後,就去了月華宮。”


    “這麽快……距離晚宴還有些時辰,他們一家能好好說說話了。中秋佳節能夠一家團聚,真是令人羨慕。”蕭容華長睫微顫,眸中有些傷感,“我上迴見到娘親,還是大年初一那日命婦入宮叩拜皇後時,這一晃就過去大半年……”


    “都怪奴婢不好,說那些話勾起主子的愁思。”綠芙安慰道,“主子,你別太難過了。”


    “行了,我又沒怪你。再說了,這宮裏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一入宮門深似海,前塵往事如雲煙。”


    “主子該往好處想,雖然見不到老爺夫人,但有小皇子陪著主子,主子並不孤單。”綠芙道。


    提起兒子,蕭容華的臉上露出笑意來,語氣也透著滿滿溫柔,“是啊,還有禎兒陪著我。”


    “主子,有句話奴婢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嗯?”


    “主子雖然跟盛昭儀交好,但也要多為自己考慮才是。說句不好聽的,她無論家世、容貌、才學,都比不過主子你。可不過短短兩年,她已經是從二品昭儀了!等她肚子裏的生下來,不論是公主還是皇子,這位份肯定會往上再提……”綠芙語氣有些不忿,“她有孩子,還有陛下的寵愛,還……”


    這話還沒說完,蕭容華就皺著眉打斷了,“綠芙!”


    綠芙咬咬唇,不吐不快似的,“奴婢就是搞不懂,主子上次為何要在陛下麵前為她兄長說話。萬一她的兄長真的入朝為官,有了一番作為,豈不是更要越過你去了?萬一,萬一她真的生下個小皇子,那咱們三皇子該怎麽辦?”


    “這跟禎兒有什麽關係。”


    “主子難道沒為三皇子的未來考慮嗎?”綠芙壓低了聲音,“二皇子早夭,如今陛下膝下就隻有兩個皇子。大皇子木訥愚鈍,不堪重用。咱們家小皇子活潑伶俐,若好好教養,定勝過大皇子千百倍……倘若日後三皇子能夠登上太子之位……”


    接下來的話她沒細說,但其中的意思,蕭容華自然明白。


    她看向綠芙,美眸中帶著凜冽的光,語氣沉沉,“這些話,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


    綠芙身子一震,忙跪下道,“主子,你忘記你入宮前,老爺夫人對你的一番教誨嗎?你入宮是要當寵妃,是要為蕭氏掙前程的。”


    “……”蕭容華抿唇,眉頭皺起。


    “主子,自從你跟盛昭儀越走越近,你好像就忘記這迴事了。就算盛昭儀得了盛寵,你也渾不在意。之前她沒有子嗣,得寵就得寵了。如今她懷了身孕,若是誕下皇子,就目前陛下對她的恩寵來看,她生的皇子定然是要越過咱們三皇子的!你就算不為自己爭,難道不想為三皇子爭一爭嗎?”綠芙語氣有些激動,眼眶都泛著紅。


    蕭容華坐在月牙凳上,聽著綠芙這字字句句,心裏像是灌了鉛水一般越來越沉重。


    忘了嗎?她進宮的目的。


    午後和煦的陽光透過煙羅紗窗照到梳妝台,她耳垂上掛著的珍珠白玉耳環,滴水般晃動,弧線柔美。


    放在檀木桌案的手驟然捏緊,指節都泛著白色。


    主仆之間默然了許久,最後蕭容華沉沉開了口,“盛昭儀是我和禎兒的救命恩人,就算我要爭寵,也定不會對她下手。”


    “主子……”


    “綠芙,日後不準再說這些話。你出去吧,讓紅藥進來替我梳妝。”蕭容華輕輕閉上眼睛,不再看地上跪著的人。


    “是。”綠芙咬得嘴唇發白,眸中猶有不甘,卻也隻能起身,垂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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