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那邊由太醫照顧著, 其餘一眾人到了正殿, 好捋捋這迴事。


    換了一個屋,寧貴人還是跪著的。


    景帝端坐在上頭,聲音冷冷的, “說說吧, 到底怎麽迴事。”


    寧貴人嘴唇動了動, 還沒等她開口, 卻是大皇子身旁伺候的小太監先道, “迴陛下, 今日大皇子午睡起身後,覺著天氣不錯, 就帶上奴才去碧月湖邊釣魚。釣了有半個時辰, 皇子說餓了,便打發奴才去取點糕點……等奴才拿著糕點迴來, 隔著一段路程就聽到皇子的唿救聲, 奴才嚇了一跳, 連忙跑去看,就見寧貴人從假山後麵急急忙忙跑出來, 大皇子正往湖裏沉去。”


    盛南晴聽的很認真,凝眉道, “但這也不能證明是寧貴人推的大皇子吧?”


    她這話音剛落,就聽得角落裏傳來一個聲音,“若是我們親眼目睹了呢?”


    盛南晴一怔,就見康美人緩步走了出來。


    她語氣肯定道, “迴陛下,寧貴人行兇的時候,嬪妾剛好路過碧月湖,親眼看到一個青色身影悄悄摸摸走到大皇子身後,伸手將他推了下去。與嬪妾一起的,還有良順儀,她也瞧見了——”


    康美人看向站在溫昭儀身旁低聲安慰的良順儀,“良順儀,你說呢?”


    眾人目光一齊看向平日溫和純良的良順儀。


    良順儀輕輕拍了下溫昭儀的肩膀,低聲道,“是,我那會兒正與康美人散步,遠遠瞧見一個青色身影晃過。接著就聽到大皇子的唿喊聲,隨之便是從假山後跑出來的寧貴人。”


    寧貴人今日正是穿著一襲青碧色宮服,梳著低髻,斜插著兩把鑲珠玉梳。


    若說小太監的話可信度不算高,如今加上兩位妃嬪的親眼目睹,簡直要把寧貴人錘死了。


    溫昭儀本就傷心欲絕,這會兒聽到幾人的證詞,更是泣不成聲,起身朝著景帝深深一拜,哽咽道,“陛下,還請你千萬替禮兒做主啊。這孩子一向恭順老實,如今卻遭了這樣的罪,生死未卜,臣妾求求您,求您給禮兒一個公道!”


    溫昭儀是在潛邸時就伺候在景帝身旁的老人,又是第一個為他誕下兒子的女人,平日裏也溫順敦和,安安分分,所以景帝對她也是有些情分的。


    這會兒見她哭得幾近昏厥,景帝抬手扶了她一把,沉聲安撫道,“梓玥你先起來。禮兒是朕的皇子,朕自然會替他做主。”


    他轉臉看向地下的寧貴人時,眸光頓時銳利起來,“寧氏,你可還有什麽話要說?”


    寧貴人麵如死灰,一雙眼眸也沒平日裏的那份靈動,顫著聲音道,“陛下,嬪妾沒有推大皇子,嬪妾與大皇子無冤無仇,為何要害他!”


    康美人不以為然道,“那你躲在假山後鬼鬼祟祟做什麽?偏生大皇子出事的時候,你正好在場!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情!”


    “我原在那湖邊采荷花的,忽然聽到一陣唿救聲,我趕忙去瞧,見到是大皇子落水,身旁還沒人照應,我就想繞過假山去找人幫忙。”寧貴人死死地瞪著康美人,“可還沒等我開口,你就叫人把我按住,將我當賊一般捆了過來!”


    或許是她的眼神太過怨恨,康美人稍稍朝後退了半步,拿起高腳幾案上的刺繡牡丹青羅扇掩了掩嘴唇,低聲道,“當時就你一個人,你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寧貴人哼笑一聲,“你們隻是瞧著一個背影,就這般汙蔑我!若我今天真是冤死了,我去到閻王殿,定要讓閻王爺給我個公道,待你們死後,把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投入拔舌地獄!”


    她是真的急了慌了,才會口無遮攔,連死啊閻王啊都冒了出來。


    良順儀臉色不好,似有幾分埋怨道,“你自己做了這等惡毒之事,反倒來惡語詛咒我們,真是冥頑不靈,不可救藥!”


    安婕妤看熱鬧不嫌事大,拿起絲帕輕輕按了按嘴角,輕聲道,“唉,可憐承禮那孩子,一向乖巧,這會兒卻昏迷不醒……莫說是溫姐姐這個當親娘的了,就連我們這些旁人看著都心疼。寧貴人,你年紀輕輕的,怎的如此歹毒啊?對個孩子都下的了手!”


    寧貴人冷哼了一聲,她都懶得解釋了,看著這一屋子的女人一個個裝模作樣的演戲,她隻覺得胃裏直翻滾著,簡直作嘔!


    安婕妤見她還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眉間閃過一抹鄙夷,轉臉看向上座的景帝,“陛下,如今人證口供俱全,還請您做個決斷,好給溫姐姐和大皇子一個公道,也好以儆效尤。”


    這話一出,屋內其餘幾位妃嬪也起身,異口同聲的請景帝做個決斷。


    盛南晴坐在圓椅上,如坐針氈。


    她這會兒也大概明白了是怎麽迴事,如今雙方各執一詞,阿寧一個人勢單力薄,康美人這邊人證一堆——這個時代又沒有監控,真是難搞!


    如果她跟寧貴人不熟的話,應該也會偏向康美人她們那邊。但她是跟阿寧相處了大半年的時光,知道她不是那樣歹毒的人。更何況,阿寧跟溫昭儀還有大皇子無冤無仇的,怎麽會推大皇子落水呢?


    眼見眾人步步緊逼,阿寧卻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狀態,盛南晴不由得握緊手指。


    沉吟片刻,她起身道,“陛下,此事尚有蹊蹺,還請……”


    康美人毫不客氣的打斷她,“盛嬪,宮中人人都知道你跟寧貴人是一道的,如今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你還替她求情,你是何居心?”


    盛南晴一怔:靠,這康美人是要咬她不放了?


    強壓住情緒,她語氣平靜道,“這事本來就蹊蹺,你跟良順儀隻瞧見一個背影,萬一是有人栽贓陷害,故意穿著青色的衣服對大皇子下毒手,然後推到寧貴人身上去呢?這也不是沒可能的。”


    聞言,良順儀柔柔抬眼,輕聲道,“我知道盛妹妹與寧貴人感情好,但這次的事,我們都親眼看見了,而且那碧月湖也不大,真有人喬裝行兇,也來不及躲啊。再說了,哪有人能將一切都算的那麽好,未免太巧合了些……”


    “那敢問良順儀,寧貴人為何要害大皇子?她無子無寵,又與溫昭儀和大皇子無冤無仇,害了大皇子有什麽好處?”盛南晴道。


    良順儀一時間被問到了,啞口無言。


    哪曾想康美人又開腔了,“她雖無子無寵,但蕭容華有子,你有寵啊——”


    這話一出,滿屋皆驚。


    就連地上垂頭喪氣的寧貴人也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康美人竟說出這樣的話,“你是瘋了吧,為了害我,胡亂攀咬到這個地步?”


    “哎喲,莫不是被我戳中了陰謀,才這般激動?”康美人眸中閃過一抹陰冷,勾唇道,“後宮姐妹都知道你整天纏著盛嬪和蕭容華,巴巴的在她們麵前賣好。如今蕭容華得子,難保你不會為了討好她,幹出謀害皇嗣的事情!”


    這般瘋狂拉踩,不但要害寧貴人,還要拖著她和蕭容華一起下水?盛南晴緊緊蹙起了眉頭,這個康美人還真是夠狠的!


    “你胡說八道!有什麽事情盡管衝我來,別扯上蕭姐姐和南晴!我今日是倒黴,中了這陰謀算計,我認栽!”寧貴人咬牙切齒,強按住衝上去狂揍康美人的衝動。


    康美人還想說話,就見景帝麵色沉如黑炭,語氣生冷,“好了,都別吵了!”


    皇帝發話,屋內一下子靜了。


    景帝銳利的眼眸直勾勾逼視著地上的寧貴人,寧貴人雖然畏懼他的威視,但沒有低頭,反而將背挺得直直的。


    到底是武將家教出來的女兒,是枝淩風傲雪的梅。


    盛南晴心中既佩服阿寧的傲骨,又擔心她這態度會激怒景帝,畢竟謀害皇嗣這事非同小可,會掉腦袋誅九族的。她想要提醒,又不好明目張膽的提醒,隻得用力的幹咳了兩聲。


    將景帝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後,盛南晴走到他麵前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言辭切切道,“陛下,正如諸位姐妹說的那樣,後宮眾人皆知嬪妾與寧貴人交好。我與她相處這麽久,她是怎樣的人嬪妾再清楚不過,她定做不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還請陛下明鑒!”


    景帝的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沉默不語。


    盛南晴又轉向溫昭儀道,“溫姐姐,大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妹妹雖未為人母,但也能理解你的舐犢情深,理解你此時此刻的憤怒,但當務之急是陪著大皇子醒來,而不是稀裏糊塗的給寧貴人定罪。這件事情細細想想,疑點頗多,如今姐姐是當局者迷,亂了心神……我與姐姐一樣痛恨對大皇子下手的歹人,不若等大皇子醒來,看看他那裏是否有什麽線索,若是他瞧見了推他之人的相貌,那就再好不過了!”


    說了這麽一大堆,景帝和溫昭儀麵上的神態皆有些鬆動。


    盛南晴抓緊機會趕緊升華了一波,“咱們絕不誣蔑任何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惡人!陛下,溫姐姐,你們說呢?”


    溫昭儀沒出聲,隻抬眼看了盛南晴一眼,盛南晴迴以一個堅定的眼神。


    景帝這邊沉吟半晌,視線一會兒落在溫昭儀身上,一會兒落在寧貴人身上,最後落在盛南晴身上,那銳利清冷的目光像是兩道射線,像是要看穿她每一點心思。


    最終,景帝沉聲道,“貴人寧氏,品行有虧,今降為采女,幽禁茗語軒,不得朕令任何人不許探視。待此事查清後,再做賞罰。”


    八品采女,地位還不如有頭有臉的大宮女。


    但總歸是保住了一條性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寧貴人還愣愣的,盛南晴走到她身邊輕輕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帶著她向皇帝謝恩。


    這場亂糟糟的戲唱到這裏也差不多收尾了,景帝和溫昭儀返迴去探望大皇子。


    盛南晴則是將寧貴人送到門口。


    她一把抓住寧貴人的手,明明是七月盛夏,她的手卻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阿寧,你放心,我會盡力調查,還你清白。”


    聞言,寧貴人淒慘一笑,“還好南晴你信我,你這個朋友我沒白交!唉,我真是想不通,我不過一個混日子的小貴人,也值得那些人這般費盡心思對付我?殺雞焉用牛刀啊!”


    “你別這樣自怨自艾。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盛南晴安慰道。


    寧貴人點點頭,反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你自己在外麵要小心,千萬別像我一樣中了別人的圈套……還是你說得對,安安心心窩在屋裏最安全。我若是聽了你的,也不會遇上這檔子破事……”


    兩人又說了兩句,寧貴人就在太監的監視下離開了。


    盛南晴看著那道倔強的青色背影,微微歎氣,本以為這趟出行自己會遇到坑,沒想到阿寧先掉坑裏了。


    “小主,咱們現在是迴去,還是?”珠兒輕聲提醒道。


    盛南晴堪堪迴過神來,朝著屋內瞧了一眼,淡淡道,“迴吧,繼續留著也沒什麽意思。”


    她正轉身欲走,就聽到身後傳來幾聲矯揉做作的笑。


    “盛嬪與寧貴人,哦不,這會兒該叫寧采女了。”康美人以團扇遮唇,眉眼間卻是遮掩不住的得意,嬌聲道,“盛嬪與寧采女這般姐妹情深,真是叫人感動呐!”


    盛南晴,“……”


    並不太想搭理這貨。


    見她麵無表情,康美人笑容有一瞬僵硬,不過很快恢複過來,輕聲道,“這寧瑤瑤基本是個廢了的棋子,我勸盛嬪娘娘還是省點力氣,莫要再為一個小小采女白費心思。今日你給她作保,已經得罪了溫昭儀,還惹得陛下不高興,你說你圖什麽呢?”


    盛南晴冷然道,“圖她心地善良比你可靠,圖她說話直爽比你痛快,圖她光明磊落沒你做作。康美人,你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我可以列舉阿寧一百個比你強的優點還不帶重複!”


    盛南晴的優點不多,護短是其一。


    自家的小姐妹,隻能自家懟。別人要來酸的話,不好意思,您算哪根山東大蔥?


    康美人被盛南晴這樣懟了一通,氣的臉都白了,你你我我了半天,愣是沒憋出一個字。


    盛南晴也懶得跟她繼續耗著,帶著珠兒就走了。


    當晚,景帝留在秋露軒溫昭儀那。


    盛南晴輾轉難眠——不是為了狗皇帝另宿別處的事,而是恍然想到一個可能性——阿寧臨走時那句自嘲的‘殺雞焉用牛刀’,如今想想,的確值得細細琢磨。


    阿寧不過一個無寵無子無鬥誌的三無妃嬪,幕後之人為何要布這樣一個局來害她呢?這後宮女人鬥歸鬥,但也不是無差別攻擊,瞎雞兒亂鬥的。


    所以幕後之人到底圖啥呢?


    她腦袋裏冒出個大膽的猜測來——或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幕後之人是想對付自己,還是對付蕭容華?亦或是想來個一石三鳥?


    作者有話要說: 山東大蔥(摸不著頭腦):突然被c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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