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這邊正在擺放生活用品,那又傳來擺渡車的鳴笛聲,接著是下客聲、說話聲。透過門旁的鋁合金防盜窗可以看到,又來了一波人,多為一家三口或者年輕夫妻,也有像方立安這樣的母子(女)組合,父子(女)組合。


    經過57-1時,不少人好奇地打量屋內,方立安不悅擰眉,她從行李箱裏翻出一條淺藍色床單,跟大寶一起遮到窗戶上。等人群離開,才重新放下。


    這種活動房隻有前後兩扇窗戶透氣、采光,要是都遮上,光線必然不好。但不遮肯定不行,沒有私密空間,方立安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兒。


    搬家的時候,誰都沒想過窗簾這迴事兒,空間裏有,可也不好現在拿出來。為了在下一波人到來之前解決隱私問題,母子倆把床單一裁為二,掛在窗戶上方的橫杆上應急。


    室內光線變暗,方立安拿出手電筒照明,兩人又開始忙碌起來。


    他們來的時候就已經錯過了飯點,等收拾好新家,母子倆早已饑腸轆轆。拆了兩包餅幹隨便應付一頓,然後各自帶著洗浴用品去公共浴室洗澡。


    日城的夏天光照充足,一天內長達十四個小時,早上七點日出,晚上九點日落。方立安從浴室迴來,天剛變暗。大寶動作比她快,正靠在床頭看書。


    夜裏十點半停電,母子倆拉了中間的簾子睡覺,一夜好眠。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一邊熟悉暫住地,一邊補充生活用品,很快適應了這裏的生活。


    說實話,暫住地的日子確實比較艱苦,娛樂項目極少。不過,孩子們都被送去上學了,整日裏閑著無聊的大多是無所事事、沒有工作的成年人。


    小學、初中義務教育,高中要交學費,大學遵循原有學籍。


    方立安和大寶每天騎著自行車去兩公裏外的京城大學臨時校址蹭課,為了不影響大寶的聽課效率,方立安跟他分頭行動,各蹭各的。


    每天下午放學迴家的路上,大寶都會跟她分享當天聽課的心得體會,不懂的問題直接問,她基本上都能解決。


    蹭課進行的十分順利,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午飯問題。學校和暫住地的食堂是分開的,學校刷不了暫住地的卡。可中午如果迴去吃,一來一迴要花上半小時。


    現在的大學不像過去那樣懶散,特殊時期特殊對待,課程和進度全都按下了快進鍵。一節課四十五分鍾,有時候一天能上十四節。老師和學生都跟玩命似的,半點不見往日玩電腦、玩手機的影子。


    方立安每天中午都會迴去打飯,大寶下課的時候剛好能吃上,吃完飯小憩二十分鍾,下午精神百倍的投身課堂。


    大寶課上認識的幾個大哥哥還調侃他:“女朋友既漂亮又貼心,楊玖真有福氣。”


    大寶:“介紹一下,這是我媽,我親媽,我才十五歲。”


    “……”眾人:對不起,阿姨,打擾了……


    母子倆很快成為大家八卦的對象,不過大多數人懷抱善意,所以並沒有什麽妨礙。


    這幾個月,暫住地發生了幾例惡性事件,尋釁滋事、偷竊、搶劫,犯事者被抓後不僅被驅逐出日城,送去外地蹲號子,更是被勒令終生不得踏入日城半步。


    方立安和大寶聽著審判大會的判決,雙雙沉默,在他們心裏,終生不得踏入日城基本上意味著被提前剝奪了上船的資格。雖然留在日城不一定就能上船,但這些人連競爭的機會都失去了。


    在方立安的支持和鼓勵下,大寶每天都在瘋狂的汲取知識,接著,學校迎來了大學的考試周。


    大寶上課積極認真,從不缺堂,老師們對他印象深刻,因此不約而同的留他參加考試。成績出來,竟是出人意料的高分,十二門課沒有低於九十五分的,還有三科滿分。


    老師們十分惜才,聯名向學校推薦,希望能夠破格錄取他,學校領導詳細調查後予以批準。


    於是,大寶在2015年年初正式成為一名京城大學的大學生。


    2015年2月18日,大年三十,外麵鑼鼓喧天,暫住地今夜不熄燈,很多人留在活動中心沒迴來。


    方立安和大寶都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待在屋裏哪兒都沒去,圍著愛派看春晚。


    方立安弄了很多吃的過來,有大寶最喜歡的糖醋排骨、清蒸鱸魚、香辣蟹,配上鬆軟可口的白米飯,饞的兒子口水直流。


    大寶問她哪來的,方立安三言兩語模糊帶過,他也不追根究底,溫馨的大年夜、豐盛的年夜飯,簡直完美。


    2014年在瓢潑大雨中離去。


    2015年3月,大學開學,作為一名有學籍的正規生,大寶可以在學校食堂吃飯了,大寶媽失去了送飯的“工作”。


    接下來的日子,方立安時而看看造船的進度,時而看看試點房的進度,時不時地還要關注下魚鱗病。


    船和房子都井然有序的進行著,隻有對魚鱗病的研究不容樂觀。


    研究表明,魚鱗病雖然不會傳染,但患病的人越來越多。如今,在我國,魚鱗病的患病率高已經達百分之十七。


    研究人員合理推測,該病很有可能由水中某種物質引起,但經多方檢測化驗,並沒有發現水中有任何異常物質。


    研究進度停滯不前。


    另外,有一項更可怕的發現,經數據統計顯示,我國近三年出生的新生兒,畸形率高達百分之三點九。畸形嬰兒的手指、腳趾之間長著一層肉色薄膜,像某些兩棲動物、爬行動物、鳥類洑水時撥水用的蹼。即便進行手術分離,三個月後又會重新長出。


    專家、醫生束手無策。


    方立安讚同研究人員的推測,水中必定存在某種物質致使人類發生病變,但如果換個角度來思考,這不是病變,而是進化呢?


    印象中有一個醫學阻礙人類進化的笑話:


    頭上長出龍角,被當作脂肪瘤切了;進化出龍鱗,被當成牛皮癬治愈了;進化出骨刃,被當成了骨質增生;體內生出金丹,被當成了膽結石……


    笑話歸笑話,但在自然環境發生巨變的特殊時刻,用來發散思維也很不錯。


    生態壞境變化,迫使人類向更有利的方向發展。雨水過多,陸地被淹,人進化成人魚,然後得以存活?


    這是一條可嚐試的思路,但這條思路所需的代價非常沉重,方立安選擇保持沉默。


    2015年6月,考試周結束後,第一批試點房正式交付,方立安帶著大寶搬進了新家。


    試點房也算是依山傍水了,依著喜馬拉雅山脈,傍著傾盆大雨。


    不得不說的是,憑借現有的技術水平,在如此糟糕的環境下,在短短一年半裏,建成四十層高的大樓,絕對是人類的一大挑戰。


    暫住地有不少人都搬了進去,一類是和方立安一樣在住建局官網搶購房子的房主,一類是這段時間通過辛勤工作換取租賃機會的租客。


    房屋租賃是有條件的,除了工作,還要聽從政府分配,基本上都會安排與其他人或家庭合住。方立安他們自是不需要。


    六月底學校出成績,大寶依舊以超高分通過。


    晚上,方立安做了幾樣他愛吃的菜,準備犒勞他一番。


    結果去房間叫他時,發現他正蜷縮在床上抽搐,裸露在外的皮膚全部紅彤彤的一片,臉更是憋到發紫。


    方立安上前拉他,發現他身上滾燙,那溫度,起碼有四十五度。她嚇得半死,正常人燒到這個溫度肯定早就傻了。她慌忙拿出手機,想要撥打急救電話。


    大寶卻在此時清醒過來,掙紮道:“媽,給我水,我要水。”手上動作太大,電話被碰掉,摔在地上。


    方立安看他難過的樣子,一秒也不敢耽擱,顧不得暴露空間,拿出一杯溫水遞到他手上:“你這是怎麽了?還能走嗎?媽帶你去醫院。”


    大寶迫切的把水一飲而盡,幹涸沙啞的聲音裏透著些許堅定:“不能去醫院。”


    方立安接過水杯,心裏咯噔一下,腦海裏浮出千萬種猜想。


    大寶虛弱道:“媽,去衛生間,我要衝澡。”


    方立安艱難地架他過去,大寶雖然才十五歲,但個頭已經竄到了一米七六,比方立安還要高上三公分。此時他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整個人都靠方立安撐著。


    衛生間就在大寶房間對麵,然而十來米的距離硬是走了好幾分鍾。


    兩人離淋浴房還有半米的時候,大寶身體裏突然爆發出一股力量,他“嗖”地躍進淋浴房,打開花灑,水淋到他的臉上順流而下。


    方立安在他臉上看到了快樂與渴望,像極了一條魚。


    她心中閃過一個滑稽的念頭:她應該給兒子弄個浴缸。


    她從空間找出一個簡易充氣浴缸,用打氣筒充上氣,敲門送進衛生間:“這個給你。”


    裏麵的人迫不及待的拿走了,聲音歡快:“謝謝媽媽!”


    方立安哼了一聲:“趕緊的。”


    等衛生間不再傳來淋浴的聲音,她敲了敲門:“我要進來了。”說著,推門而入。


    大寶正蹲坐在水裏,神情愉悅,狀似享受。


    方立安丟了一條毛巾給他:“兒子,跟媽說說,怎麽迴事。”


    “我也不知道,睡得好好地,突然就那樣了。”大寶覺得莫名其妙,萬分慶幸不是在外麵,不然指不定會怎樣。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還算了解,也一直和他媽關注著魚鱗病,兩人還就方立安的進化思路討論過。看著自己蹼狀的腳掌,他覺得自己離美人魚又進了一步。


    “這陣子有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方立安覺得蹊蹺,“生物進化講究潛移默化,你這種情況大概率是非自然的。”


    大寶沉下心來,幾分鍾後迴想起一件事:“上周考完試,呂智偉給了我一杯奶茶,說是他姐姐做的。他給了好幾個人,我不好拒絕,就接下了。但是之前,他好像一直……不太喜歡我。”


    “你覺得奶茶有問題?”


    “我……我不知道。”大寶有些猶豫,他不太願意懷疑自己的同學。


    “楊玖,你還小,媽媽有義務有責任保護你。但是,媽媽不可能一天到晚守在你身邊,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媽媽不會要求你惡意揣摩別人,但你要學會合理懷疑,要有自己的判斷力,不盲目、不從眾、不感情用事。”方立安直唿兒子大名,這種情況,她多半是生氣了。


    大寶聞言,越發覺得愧疚,他知道這麽多年,媽媽一個人把他撫養長大有多不容易,現在他竟然為了虛假的同窗之誼惹媽媽生氣,真是太不應該了。


    他對方立安誠懇道歉:“媽媽,是我不對,我不該想當然。我覺得呂智偉有問題,他當時的態度有點反常,太殷勤了,我……我不該輕易上當。”


    “犯錯不可怕,但要學會知錯就改,以後在外麵要提高警惕,明白嗎?”


    “嗯,我知道了。”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你覺得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搶走了蔡老師的關注,聽雷哥說,以前蔡老師最喜歡他。”


    方立安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臭小子心裏門清兒呀,明知道人家討厭你還接人家的吃食,毒不死你!”


    “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輕點,啊!好痛!”方立安手上根本沒使勁,臭小子還會耍賴。


    “不鬧了,說正經的,身體感覺怎麽樣?有什麽異常嗎?”


    “這個算不算?”大寶翹起腿,想讓他媽看清他的雙腳,卻不想手下一滑,沒扶穩,整個人向後仰倒,栽進水裏。


    方立安在一旁捂嘴直樂,看他在水裏撲騰。結果這小子折騰了近一分鍾也沒站起來。這是浴缸,又不是魚塘,演戲也要挑地方好吧?


    魚塘?


    魚塘!


    魚!


    荒唐的念頭一閃而逝,然而下一秒,她臉上的表情寸寸龜裂:“你在水裏不用換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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