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口,往左是宿舍區,往右是教學區停車場。


    方立安正猶豫著能不能請這位不解風情的男同學繞路送她去停車場,男生的腳步已經自覺往右邊去了。


    這種默認的選擇讓方立安意識到這位男同學之前必定關注過她,但他既然敢坦坦蕩蕩的表現出來,至少說明他沒有惡意尾隨之類的想法。


    周廷錚把方立安送上車,婉拒了對方載他迴宿舍的提議,獨自撐傘走了。


    方立安在靜謐的車廂裏,透過水紋淋淋的玻璃看雨中遠去的身影,模糊不清,但脊背挺直,像一棵鬆,一如初見。


    不知想到什麽,她自嘲一笑,驅車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那場六月的雨就像兩條直線的交點,從那以後,直線各自走遠。


    暑假來臨,方立安改泡國圖,方立承在方氏做個勞心勞力的老黃牛,方立啟沒有絲毫即將成為高三黨的自覺,每天和一幫小夥伴早出晚歸,浪的飛起。


    方立安也不管他,玩的有分寸就行。


    而方立安不說,徐文雅就更不會說了,在她看來,三個孩子已經達到人生巔峰,方氏都是他們的,根本沒必要頭懸梁錐刺股。


    享受生活才是正確選擇,所以她每隔十天半個月就要跑一趟歐美,還意圖拉上方立安和方立啟。奈何這兩人對掃貨半點興趣也無,都無情的拒絕了她,徐文雅最後隻能拉上閨蜜一起。


    事實證明,放養未成年,尤其是放養x二代y三代未成年,風險還是很大的。


    八月底,方立啟出了車禍。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賽車事故。


    有方立安給的護身符在,性命無礙,也沒有缺胳膊少腿,但破皮骨折在所難免。


    方立安和方立承接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他身上的傷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胳膊用繃帶綁好吊在脖子上,大腿裹成了粽子。


    方立安看到他,從頭到尾冷著臉一句話沒說,把方立啟嚇得跟鵪鶉一樣。


    方立承冷哼一聲,手指戳他臉上的青紫,嘲諷道:“飆車時候的膽子呢?慫成這樣還賽什麽車?”


    方立啟疼的直叫喚:“啊!哥,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方立安眼皮微抬,一個輕飄飄的眼刀過去,鵪鶉閉嘴。


    哼,兩個兔崽子,在她麵前一唱一和地演苦肉計,當她好糊弄?


    方立安邁開腳步,緩緩走向病床,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兄弟兩的心尖上。


    隻見她抬手伸向方立啟的脖頸,那一瞬間,病床上的方立啟覺得唿吸困難。


    卻不想,下一秒,方立安手下發力,扯下了他脖子上掛的錦囊。


    奇怪的是,方立啟竟沒覺得痛,係在脖子上的繩子就那麽輕易的斷了。他沒多想,隻以為車禍的時候繩子發生了磨損。


    想到方立安給他錦囊時說的話,他姐拽下錦囊,莫非是要跟他斷絕關係?


    念頭一起,方立啟腦子嗡嗡作響,豆大的眼淚說掉就掉。


    方立安不為所動,在方立承的怔愣下打開錦囊,開口朝下,灰燼灑落。


    “知道嗎?如果不是我給你的護身符,你早就死透了。”她的聲音很輕,聽的人毛骨悚然。


    方立啟想說,姐,你別開玩笑了。可是他張張嘴,發不出聲音,喉嚨被棉花堵住了一般。


    “你的,拿來。”方立安對一旁的方立承攤開手掌。


    因為扣的死結,方立承從西褲口袋掏出打火機燒斷紅繩,遞給她。


    方立安打開錦囊,兩指並攏夾出裏麵薄薄的黃符紙,她輕輕晃了晃,“看見沒?這是護身符,關鍵時刻可以救命的東西,一條命呢。”


    對上方立啟難以置信的眼神,她輕蔑一笑:“你以為,你運氣好,福大命大?你看到你的車沒,爛成那樣,憑什麽你在車裏隻是輕傷?。”


    她俯下身,逼近他幼稚有餘的臉龐,聲音在他耳邊炸裂,“我費了大力氣給你弄來的一條命,你就這麽揮霍了,你說,我該怎麽辦?嗯?”


    語畢,她把方立承的護身符塞迴錦囊,交還給他,讓他戴好,然後麵無表情地離開了病房,留下方立承和方立啟自我消化。


    方立安對於方立承和方立啟來說,不僅僅是姐姐那麽一層簡單的身份,在這個特殊的家庭環境裏,她對他們的影響遠遠超過父母長輩。


    她獨立、神秘,強大到十八歲便可以對抗一家之主方正渠,為他們謀得方氏的股權。


    她不會跟他們開這種玩笑。


    方立承走到病床前,方立安剛剛站定的位置。


    “姐說的,你怎麽看?”他把錦囊妥善安置在西裝內側口袋,打算等迴去再重新用繩子係到脖子上。


    “我……我不知道……”方立啟茫然極了,像隻被人遺棄的小獸。


    “你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方立承煩躁不耐的扯了扯領帶。


    “我……”


    “啪”的一聲脆響,方立啟的臉被甩向一邊,他迴過頭來不可置信地看向方立承,大哥竟然打他!


    “怎麽?不服氣?如果不是有護身符,你今天就死了。”方立承寒聲道,從不在家人麵前展現的一麵徹底暴露出來,“你希望自己的哥哥姐姐去太平間領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嗎?”


    他的目光似劍刺向床上的弟弟,“你出去玩的時候,姐是怎麽跟你交代的?你又是怎麽保證的?賠掉小命就是你的分寸?”


    麵對哥哥的厲聲質問,方立啟無言以對……


    *


    離開病房的方立安心中窩火,怒發衝冠,恨不得把熊孩子拉過來胖揍一頓,但人現在傷著,她根本下不去手,這筆賬隻能記下以後再算。


    她沒有搭乘電梯下樓,走的安全通道,腳踩樓梯,一格一格的消磨胸腔內的怒氣。


    不知下到幾樓,有人在安全通道打電話:“阿錚,你那邊結束了嗎?醫院這邊又催繳住院費了,你湊的怎麽樣?”


    阿錚……


    方立安下意識放慢腳步。


    “行,我在這兒等你,你路上慢點。”


    電話掛斷,鈴聲複又響起。


    “喂,曼妮。”


    “我在醫院,周廷錚的奶奶病了,我幫他照看一下。”


    “他打工去了,得賺錢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裏的情況,奶奶的醫藥費都靠他一個人扛,我們做兄弟的當然要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行啊,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三號樓,九樓二十五床,你到了給我打電話,我下去接你。”


    方立安從樓梯上半截拐彎下來,和抵著安全通道門打電話的小夥子四目相對。


    馮俊揚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通話結束,就在他轉身推門準備迴病房時,方立安叫住他。


    “等一下。”


    馮俊揚頓住,頗為意外:“有事?”


    “抱歉,我不是故意聽你打電話的,但是,你說的周廷錚是水木大學建築係的周廷錚嗎?”


    “不認識。”語氣很衝,有種欲蓋彌彰之感,馮俊揚意識到自己可能無意中泄漏了兄弟的隱私。


    “我是他同學。”方立安自說自話。


    馮俊揚暗道糟糕,沒想到在安全通道打電話也會被人聽去,這妹子也忒不講究了,不知道非禮勿聽麽?


    “你認錯了。”他一味地嘴硬道。


    方立安見他滿眼警惕,好像自己是什麽洪水猛獸一樣,便不再多言,微微頷首繼續下樓。


    馮俊揚心中忐忑,這妹子眼神好生犀利,不像好糊弄的主兒,迴頭得給阿錚提個醒。


    方立安已經從馮俊揚那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下了兩層樓後,又重新繞迴九樓,到醫生辦公室打聽周廷錚奶奶的情況。


    醫生當然不會隨便透露病人的病情,於是方立安編了一個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男朋友阿錚自幼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病重,男朋友為了不拖累女朋友,狠心分手,沒日沒夜打工賺錢,女朋友不願離開,所以偷偷跟來醫院打聽奶奶的病情,誓與阿錚同甘共苦。


    在愛情故事的感召下,醫生鬆口,告訴方立安,她男朋友的奶奶患的是胃癌,中期,需要手術治療,費用大概在八萬元左右,加上術後護理,可能要花上十五六萬。如果癌細胞不幸擴散,後續的治療費用十萬打底,上不封頂。


    方立安聽完便要去繳費,剛剛聽說奶奶的醫療賬戶上沒錢了,她先去存上。


    因為沒有病人的醫療卡,醫生幫她開後門,親自領她去財務那裏交錢,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她往二十五床病人的賬戶上存了一百萬。


    一百……萬。


    等周廷錚來繳費時,就聽見收費處的大媽奇怪道:“這個賬戶剛存了一百萬,你還要存?”


    “你女朋友存的,朱醫生親自帶過來的。”


    “你女朋友真漂亮,跟你很般配,恭喜啊!”


    等周廷錚找到他奶奶的主治醫生朱醫生時,朱醫生很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女朋友真的很愛你,小夥子,要好好珍惜!”


    周廷錚:“朱醫生,您弄錯了,我沒有女朋友,還是趕緊找到失主,把錢退迴去。”


    朱醫生歎息:“哎……我都知道了,你也別固執了,錯過了這麽好的姑娘,你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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