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嫋嫋,映襯的室內愈發寂靜。


    康熙眉目清淺,在青煙薄霧的籠罩下,愈加看不清神色,半晌才看到那薄唇線條鋒利,漫不經心的開口:“這事得看緣分。”


    何人有孕,得看和他有沒有緣分,目前來說,旁人是沒有的。


    再說禧嬪肚子裏揣著崽呢,他一點都不慌,比起以前有一個丟一個,如今的局麵,他已經很滿意了。


    他隨口說著,敷衍的意味很濃厚。


    太皇太後眯了眯眼,意味深長道:“你瞧瞧這禦花園裏頭的花,總是要姹紫嫣紅才好看。”她放下玉箸,抬起眼眸盯著神情冷漠的帝王,軟下神色道:“也是為著子嗣著想,也不是讓你非得寵著你不喜歡的。”


    她說的軟和,神色間卻不是那麽迴事。


    若是原本,康熙定要跟她辨個三五六,隻這些年跟三藩鬥智鬥勇,到底長進了些,這忍字修煉的好,聞言點頭:“是,都聽老祖宗的,迴頭就召幸她們。”


    迴頭迴頭,等他迴頭就召幸。


    他這樣一說,太皇太後頓時高興了,笑盈盈道:“你呀,向來省心,最是聰敏不過。”


    兩人又用了幾筷子,康熙便說自己吃飽了要走,太皇太後得到滿意答複,也不再留他,含笑道:“不若去螽斯門瞧瞧,也算是祈福了。”


    螽斯,宜爾子孫。


    她這話一出,康熙眼神微閃,笑著應下,這才大踏步的離去。


    蘇麻喇皺了皺眉,不虞道:“老祖宗,這……”


    帝王的敷衍之色,作為人精的兩個老人都看出來了,心裏不高興是真的。


    太皇太後不在意的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說。


    打從福臨那,她也學了不少乖,這少年帝王啊,最是容不下旁人指手畫腳,你越是阻止,他越是覺得你幹涉過多,怕自己的權利受到威脅,索性直接跟你對著幹。


    還不如像這樣,點醒便可,周圍有那麽多美貌女子,隻要他願意去看,各有各的風情,總有讓他心猿意馬的那一個。


    再說,這個孫子跟她兒子不一樣,相對來說,有自己的主見,也要果決冷靜。


    帝王在自己有分寸的情況下,你還去指手畫腳,那就是討嫌。


    她如今老了,隻想安穩的度過晚年。


    她這樣想,坐在禦輦上的康熙神色陰晴不定。


    老祖宗向來不管這個,目光更多的凝聚在政事上,她知道這個,自然是有人來告密了。


    亦或者說,老祖宗需要這個告密的契機,來告訴他,從今往後,她都不會再幹涉政事了。


    “如此甚好。”腳步頓了頓,康熙吩咐小太監往螽斯門而去。


    翊坤宮。


    靜珠正在洗衣裳,看到門口有個小太監路過,和她對了一眼後,若無其事的離去。


    她咬了咬唇,臉上勾出幾分笑意,不會太燦爛失了身份,也不會哭喪著臉讓人看著難受,一張圓盤臉上滿是親和。


    “姑娘。”她輕輕的喚,看到丹寧一身華衣,正襟危坐的模樣,不由得眼神閃了閃。


    “奴婢扶您去螽斯門祈福如何?”她淺笑著問,態度恭敬妥帖。


    丹寧眨了眨眼,嘟著紅豔豔的唇,不自在道:“為何要做這個打扮,我不習慣。”


    而且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似得。


    靜珠替她戴上玉鐲,笑著哄她:“可姑娘這樣最好看了。”


    丹寧將信將疑,神色間有些猶疑,她喜歡自己的衣裳製式,總覺得身上的有些怪。


    “奴婢一心為您,哪裏會害您,左右去了這麽久,不差這一次了。”靜珠耐著性子解釋。


    這個主子燒傻了腦袋,變得好哄的同時,也顯得不那麽聰慧,很多小事情都想不明白。


    丹寧嘟了嘟嘴,扭著手指道:“那成吧。”


    等她們兩個到的時候,螽斯門下空無一人,丹寧虔誠的雙手合十,按照往常的流程參拜。


    等到禮成,丹寧開心的轉了個圈,歪著頭笑道:“我是不是很厲害,今天沒有出錯呢?”


    靜珠點頭,笑著誇她,丹寧就笑的更開心了。


    她現在貪吃貪睡的,小臉很圓,這樣帶著稚氣的笑容,整個人都冒著傻氣的天真。


    這是宮中不曾有的風情。


    穿著豆青色的煙羅紗旗裝,明明隻是尋常直筒樣式,偏她身段玲瓏,胸前鼓繃繃的,腰又是極細。


    淒豔的臉上滿是天真,這樣的女子,才適合滿腹經綸的帝王。


    他經曆了多少黑暗時期,就會找一個多麽純真的女子。


    禧嬪那樣的,不過是貪戀她的美色罷了,一張皮子漂亮算什麽,輕而易舉都能被旁人取代。


    靜珠算計的誌得意滿,好像能看到瓜爾佳氏得寵後,禧嬪那欲哭無淚的眼神。


    作為她的死敵,她最是了解禧嬪不過,那張目空無人的賤皮子底下,有一顆怎樣汙濁不堪的心。


    “啪~”淨街鞭的聲音響起,如同抽在了靜珠的心上。


    她戳了戳丹寧,見對方不動,又戳了戳。


    對於宮人來說,淨街鞭響起,便隻能跪地迴避,但是對於嬪妃來說,是可以起身請安的。


    她今兒用心的裝扮丹寧,花了這麽多功夫心機安排這異常偶遇,怎麽也不能毀掉。


    禦輦在她們跟前停下,靜珠喜不自勝,不枉她月餘努力,終於把帝王給引來。


    丹寧卻有些害怕,一雙眼眸怯弱中帶著水意,如同受驚的幼鹿似得,看向康熙的眼神楚楚可憐。


    說話都有些結巴起來:“給皇、皇上請安,皇上……”她太過緊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尋常的請安詞卡在喉嚨裏,怎麽也吐不出來。


    一張淨白的俏臉憋的通紅,望著康熙的小眼神可憐巴巴的,眼瞧著就要哭出來。


    康熙抬手,抬著禦輦的太監止步。


    看著代表著帝王的龍靴停在跟前,靜珠喜不自勝,以丹寧自身的外貌條件,還真沒有哪個男人能頂得住。


    就算禧嬪容顏無雙又如何,到底生過孩子,哪裏比得上鮮嫩美麗的小姑娘。


    康熙微微側臉,清雋的臉龐似是能發光。


    丹寧臉唰的紅透了,一臉嬌羞的垂眸,雙手不安的攪動著,手裏的鴛鴦戲水帕子被扭的不成樣子。


    康熙垂眸,長長的羽睫在下眼瞼投下暗黑的光影。


    靜珠眼角餘光瞄到那視線,心裏就覺得八九不離十了,隻要男人將目光投注,那就是喜歡。


    她心裏恨不得開出喜悅的花來,高興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努力的壓抑住內心顫動,變故卻發生了。


    康熙合上雙眸,那豆青色是禧嬪常用的顏色,尋常人都要避開,偏她穿上也罷,還用了同樣的布料製式。


    他捧在心尖上的女人,如何容得下旁人冒犯。


    載著帝王的禦輦離去,從暖風中傳來一句冷漠的吩咐。


    “不知死活的狗東西,拖下去。”


    丹寧臉色煞白,縱然如今傻些,可帝王的話代表著什麽,她還是心知肚明的。


    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的她,淚盈於睫,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靜珠神色也有些怔忡,不可思議的看向那偉岸的背影。


    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跟前,竟然覺得是礙眼的東西。


    兩人不敢置信的看向小太監,被捂著嘴拖走了。


    隨著康熙的離去,剩下的宮人都靜默下來,一個個垂眸不語,眼觀鼻鼻觀心,特別乖巧。


    康熙心裏有些不高興,氤氳的怒氣快要爆炸,大馬金刀的坐在薑染姝跟前的時候,恨不得從鼻子噴火。


    當初因著一句話,都能冷落新寵那麽久,更別提是一個不相幹的人,他平生最恨算計,特別是謀算到他頭上來。


    今兒太皇太後說的話,恰巧出現在螽斯門下的某人,無不昭示著這就是一場算計。


    看著他冰凍的臉色,薑染姝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趁他不注意就要溜,那鬼鬼祟祟的小模樣,直接把康熙給氣笑了。


    “作甚去?”


    他的聲音低沉冷厲,裏頭帶著無盡的怒火。


    越是這樣,她越是想逃。


    薑染姝僵在原地,訕訕迴眸:“給您泡茶呢,您不是最愛我斟茶的手藝嘛。”


    都是假的,她現在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動這些茶藝功夫,輕易哪裏會碰,更別提現在有了身孕,那是碰也不會碰了。


    找這麽一個不走心的借口,直接把康熙噎的無言以對。


    看著她飄移的眼神,康熙虎著臉看她,目不轉睛。


    那沉重的壓迫感讓她更加心虛,畢竟當了這麽久寵妃,還沒有平息過帝王怒火,難得遇見一次,也是想著逃跑,這樣是不是不太稱職。


    “過來。”他低低開口,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中迸發,如同在耳邊迴蕩。


    薑染姝磨磨蹭蹭的有些不願意,她現在有孕在身,若是對方雷霆之怒下不在乎她,一拳捶過來,那結果就無法接受了。


    拿眼角餘光覷著他的麵色,她一小步一小步的挪過去,特別有節奏的小碎步,走了半天也不過走了半個方磚,離他的距離,目測是沒有變化的。


    康熙眯了眯眼,決定不再委屈自己,大踏步的上前,將不聽話的某人撈在懷裏,對準那紅豔豔的唇便吻了下去。


    同時在心裏運氣,這小東西也太會見風使舵趨利避害了。


    狠狠的親了個夠,直到對方氣喘籲籲,臉頰上飄起輕紅,眼神也浮起薄霧,變得迷離起來。


    薑染姝不自覺得舔了舔紅腫的唇瓣,無言以對,這人的報複心也太強了,瞧她唇角都快破皮了,還真是有些疼。


    “皇上。”她目光哀怨。


    康熙冷笑:“怎的,沒親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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