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府發生的事,轉臉康熙就知道了。


    他眼眸黑沉,有一種被挑釁的憤怒感,他捧在手心裏寵著護著慣著,在旁人看來不值一提。


    “給禧嬪父親傳話,修身養性齊家治國平天下,他做到什麽?”康熙眼眸微闔,遮住那精光乍現的眼神,沉聲吩咐。


    梁九功躬身應下,轉身離去。


    他在心裏微微歎了一口氣,這瓜爾佳福晉著實是個拎不清的,旁的不說,後妃如何提攜後妃?無非就是結黨,亦或者推舉。


    這在皇上這裏,都是不允許的。


    若禧嬪真應下做些什麽,被駁麵子的時候,豈不是很尷尬。


    皇上對待不喜之人的態度,無比冷酷無情,說到底都是他在養著,高興的時候就逗弄,惹他不高興,他自然不會將就。


    康熙尚有些餘怒未消,縱然他心中有數,向來注重平衡六宮,但是長了眼睛的,誰不知道景仁宮禧嬪最是受寵。


    比麵上更深層的內裏,他竟獨守著她一人,恍然間才發覺,每每去了旁人那,都覺得索然無味,怎麽都下不去口。


    乾清宮香煙嫋嫋,是熟悉的柚子花香,她喜歡他便時常用著,看她露出享受的嗅聞表情,心情便跟著好起來。


    他這般想著,緊皺的眉頭又鬆開來,轉瞬心疼起薑染姝來。


    有這麽一個拎不清的額娘,她小時候該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製造局新進上來的小玩意兒,盡數拿到景仁宮去,任禧嬪挑。”他低低吩咐。


    他們不疼,他來疼。


    薑染姝看著梁九功帶著一眾奴才,送進來一箱又一箱的東西,口頭上說是任她挑,實際上盡數都留下了。


    不由得有些納罕,塞給梁九功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隱晦的問:“這天是晴了?”


    聽到這話,梁九功無言以對,天晴不晴的他不知道,“您頭頂這片天,必然是晴空萬裏。”


    薑染姝似笑非笑看著他,半晌才揮揮手:“你走吧。”這狗東西滑不溜手的,向來心眼子多,這似是而非的迴答,還不如他不說呢。


    躬身告退,梁九功也沒法子,皇上特意交代不許她知道,省得她聽了傷心,讓半點意思都不許透,他這遵從聖命才是本分。


    看著滿院子的東西,賴嬤嬤也呆了呆,湊到薑染姝跟前隱晦的掃著她小腹,小小聲嘀咕:“您有孕了?”


    “從何說起?”她問。


    賴嬤嬤也就隨便問問,她親自給薑染姝換的月事帶,又如何能不知道她身子如何。


    隻麵前這一箱子,就誘人的緊,裏頭放著羊脂白玉的玉觀音,雕工精細完美,觀音慈眉善目線條流暢,瞧著怕不是價值連城。


    最巧妙的是,眉心一顆紅痣,恰是天然生成,那玉質通透水潤,亦是極品。


    薑染姝看著就喜歡,一疊聲道:“快請進去擺起來。”


    宮中突然時興禮佛,往殿裏頭供佛,就似是自己也變得隨性慈悲起來。


    她不信神佛,但是相當尊重別人的信仰,觀音擺件也可以稱為藝術品,相當賞心悅目的存在。


    妥善安置好觀音像以後,薑染姝麵對著滿院子擺的滿滿當當的箱子頭疼,今兒這麽大陣勢,到底鬧的哪一出。


    如今不像是在乾清宮中,就算日日歇在她處,也無人敢往外透露半句,等閑無人知道她受寵。


    但凡康熙來景仁宮一趟,六宮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她等閑不敢出去,若是出門一趟,能享受到帝王待遇,各種偶遇姿勢都有,都為了在她跟前露臉,想要上她的船。


    然而康熙生平最恨結黨營私,她但凡露出星點苗頭,他犀利的眼神就掃過來,讓她熄了蠢蠢欲動的心。


    前幾日去禦花園賞梅,碰上一位小答應,她細眼彎眉,櫻桃小嘴,薑染姝瞧著就愛的緊,宮中無男子,她瞧見女子都覺得眉清目秀,很想親近一番。


    迴去試探著跟康熙提了,結局不提也罷,她這會兒腰還酸著呢,動嘴一時爽,懲罰火葬場。


    “我就是想找個人陪我聊聊天,保證不做隱私事,您還不信我嗎?”薑染姝眉頭輕蹙,舉著兩根手指頭發誓。


    室內染著香丸,有細微悠悠香氣浮動。


    康熙修長白皙的手指搭在微黃的書頁上,聞言抬眸看她:“不成。”


    他迴答的斬釘截鐵毫無商量餘地,見她失落的垂下眼眸,又柔和了神色,輕聲道:“你若是覺得無聊,便去乾清宮尋朕,給你支個屏風,也是可以的。”


    免得她將目光拋向他後宮那些女人,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有一種淡淡的危機感。


    薑染姝卻猶豫起來,愣怔半天道:“互相之間有什麽聯係?”


    在她沒想明白的時候,已經被康熙掐著腰摔在床上,胡鬧過後更是腦子糊塗一片,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時至今日,她還是不知道為何康熙對結黨營私拉幫結派這般忌諱。


    正在出神,就聽錦心湊過來,小小聲開口:“今兒承乾宮鬧的很兇……”


    應該說是佟貴妃單方麵的碾壓,一般情況下,養了別人孩子,縱然忌諱不想給生母看,偶爾做做麵子,也會給別人帶去瞧瞧。


    可佟貴妃不是,她卡的很死,摸都不給摸一下,平日裏都是繞著烏雅常在走。


    眼瞧著胤禛一天天大起來,烏雅氏便有些耐不住,若是拿孩子換了位份,她還沒有那麽難受,如今她隻是一個常在,宮中最末等的存在,等閑場合都不配出現。


    犧牲和得到不對等,讓她心裏貓爪似的難受,如同萬蟻噬心。


    今兒偷偷的跑去胤禛房間,還沒摸住他軟乎乎的小臉蛋,奶母們便出現了,一擁而上,將她捉住。


    她明明是親額娘,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卻被當賊一樣的抓住了。


    烏雅氏不顧形象,跪在承乾宮正殿前大哭大鬧,引得所有人都若有若無的看熱鬧,佟貴妃再也捂不住,這才引她進去。


    後來鬧到康熙那裏,等他到承乾宮去,兩人哭的都跟淚人似得,一個比一個楚楚可憐。


    到底烏雅氏容貌更勝一籌,她年歲尚小,微微蹙起細細的眉尖,眼神憂傷悲痛,如同嬌嫩花朵被雨打風吹,特別惹人憐惜。


    佟貴妃端著慣了,就算是哭,也帶著幾分理直氣壯。


    倒更襯得烏雅常在跟江南煙雨似得,帶著幾分朦朧秀致。


    康熙瞧著兩人哭,無端想起早些時候薑染姝哭,她埋在他懷裏,最契合的角度,卻在無聲哭泣。


    那珍珠似得的淚珠還未流下,便已經泅濕他的衣裳。當知道那一刻,心裏難受的厲害,帶著酸澀的揪痛。


    “細細道來。”他冷漠開口。


    麵前兩人的哭泣似是無法引起他絲毫同情,依舊冷靜。


    烏雅氏飛著眼神看他,哀哀開口:“不過是一片慈母心腸罷了,自打生下孩子,嬪妾還未抱過一迴。”


    她用錦帕拭淚,微微彎起的脖頸跟天鵝似得修長白皙,泛著水潤細嫩的光澤。


    室內隻有佛珠在手中撥動的聲音,在她停下許久,才聽到康熙淡漠開口:“說完了?佟氏,你來說。”


    佟氏兩個字,直接讓佟貴妃心涼到底,她閉了閉眼睛,跪在冰冷的青石磚上,她沉聲敘述:“奶母們不過閃眼功夫,就有人溜進去,頓時嚇壞了,趕緊把人按住來稟報……”


    言下之意烏雅氏聽懂了,無非就是錯都在她這,對方是無辜的。


    可康熙沒問她,她不敢開口,隻得哭花了一張臉。


    康熙視線在佟貴妃身上轉了轉,緩緩問道:“胤禛一日吃用幾次?幾次大幾次小?睡眠時間怎麽安排的?”


    他問完不等她迴答,衝著梁九功示意,對方頓時會意,下去問奶母們了。


    佟貴妃麵色一僵,照著記憶中的印象答:“一日要吃十迴奶,一次大十次小。從早睡到晚,乖著哩。”


    她隻在乎自己名下有皇子,並不在乎對方是怎麽過活的,剛開始還願意做個麵子,後來便不成了。


    十日見上一次,還要挑她心情好的時候,等閑不許到正殿來,她嫌吵的慌。


    這會子被康熙一問,整個人都僵硬了。


    看到梁九功往後頭去,心跳的似是要蹦出來,若是她沒猜對,豈不是要惹禍。


    她神色有些不對,康熙眼神一利,瞬間知道這其中定然有事。


    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康熙漫不經心的說:“你素來忙亂,縱然照顧不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這話一出,佟氏麵色和緩了些,隱晦的瞥了一眼烏雅氏,柔聲道:“皇上英明,所言極是。”


    他的體貼是最大的安慰,佟氏翹了翹唇角,用帕子沾著眼角淚意,一副我受了天大委屈,但是我為了你咽下的作態。


    烏雅常在麵色微變,搭在雙腿上的手指收緊,狠狠地摳著手心。


    康熙懶得應付的時候,室內便安靜極了,佟氏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神色,等閑不敢說話,忐忑不安的等待。


    梁九功到來的腳步聲便格外惹人注意,齊刷刷的都盯著他看。


    “迴萬歲爺的話,奶母迴了,說是一天吃奶並無定例,餓了便吃,約莫有十五次左右……”


    隻這一句,佟氏的心就涼了,這養孩子果然麻煩,竟在此時捅她一刀,讓她痛徹心扉。


    瞧著萬歲爺不怒自威的模樣,她心裏惶恐極了,咬著唇軟聲辯解:“許是臣妾記錯了,半夜多吃幾次也是有的。”


    她眉眼間又映出水意,似是要露出來,巴巴的小眼神可憐極了。


    “皇上~”她軟聲開口,想要為自己張目。


    作者有話要說:


    佟氏:我贏了!


    烏雅:我贏了!


    姝姝:???


    康康: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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