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太紮心了!


    姓何的學子當即就撫著胸口, 臉都氣白了。當然, 本來他身體就不好,臉色就沒有白之外的顏色出現過。


    傅子寒也沒吭聲,他又不是包子, 再說了,就身份上來說, 他怎麽說都是先生,對方不尊重他也就算了,敢指著他罵了他還幫忙說話,那不是得罪了幫他說話的人?


    低頭斂目,傅子寒一臉淡淡的表情, 眼神壓根兒就不往那邊投。


    “何兄, 你身體不好,還是早些迴去休息吧。”


    跟那位同住一個院落的學子心有不忍,起身想要將他勸迴去,但是沒想到這姓何的轉頭就將矛頭對準了他。


    “不用你來假好心,你們,你們就是嫉妒, 嫉妒我才會詛咒我是不是?你們這些, 這些卑鄙小人!”


    “你好好說話長點腦子行不行?若是嫉妒就能讓你過不了科舉, 那曆朝的一甲們豈不是都過不了?自己不行就別找其他借口,誰知道你是真生病還是假生病。”


    這位說話可不客氣, 早就看姓何的不順眼了,平時是沒理由懟他, 現在不懟個過癮都對不起姓何的愚蠢心思。


    說穿了,還不是嫉妒人家傅先生的長子比他能耐,覺得自己要是能進太學,也可以一朝聞名天下知。卻也不想想,人家以稚齡就考取了秀才,而他呢,少時倒是有些才名,卻被三場科舉給落了個幹淨,他家說是傷仲永,誰知道傷什麽去了。照他來看,這人若是把嫉妒別人的心思熄掉,安心學問,遵照先生的教導鍛煉身體,未嚐不能一償宿願。可惜啊可惜,心思都用偏了!


    柳老太爺讓學生們都迴去,他們也起身打算離開。


    對姓何的學子來說,被罵都是好事,可先生們一致忽略他,這比戳他心窩子還讓他難受。


    等到諸位先生都離開,學生們也盡數散去之後,傅子寒才抬頭看了眼靠著樹站立的何姓學子。


    他是很喜歡教導學生沒錯,也對學生們很是寬容,但是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學生的惡意指責,更何況這人心思還不單純。跟他計較那才是與牛彈琴。


    喚來學役將那人“請”走,傅子寒才迴到內室,打開送來不久,還帶著餘溫的食盒。


    他打算將就用一些,而後還得趕緊將今日學生們的對戰結果用文字的形式記錄並點評。這些記錄和點評除了他這邊需要外,也會讓學役抄送去柳將軍處。待得柳將軍再行批注之後,才會呈到祭酒大人處。


    正寫著,就聽到外間傳來立文跟文昀等人的聲音。


    “你們今日怎麽沒去上學?”


    “去了,先生讓我們各自擇一題,三日時間寫一篇策論交過去。我與阿昀打算下午去校場練練,之後兩天怕是沒有時間來鍛煉了。”


    傅立文進入內室,還抱著一個大匣子。


    “父親,這是同縣那邊讓人送來的最新的花箋。”


    打開木匣,裏麵是潔白的箋紙,上麵用淡淡的色澤印出了隱約的花紋。除開日常有的各種花草外,還有一刀是印的孤山獨舟。就在左下角,占用的地方不大。


    “這一次送過來的紙張似乎比以前白了些?這花紋是誰畫的?”


    “是同縣縣學的一位秀才畫的,取的是‘獨釣寒江雪’的意境。為了印出這幅圖,同縣紙坊的匠人可花費了不少功夫,聽說雕版都刻了七八套才有這樣的效果。”


    除開文人喜歡的這些雅致的花箋外,還有一刀被素色細棉布包裹起來的紙箋。


    “這是妹妹指定的素色香箋。用的是茉莉調香,父親你感覺如何?”


    用手指輕輕扇了扇,果然鼻端嗅到一絲極淡的香氣,猶如夏夜裏悄然綻開的潔白茉莉,寧靜悠長的香氣絲絲嫋嫋的逸散開來。


    “不錯,這次的手藝比上次強多了。上次那花香聞久了讓人頭暈。”


    “除了這花箋和香箋,王匠頭還送來了幾瓶香水,是按照父親之前的吩咐做的。我剛才跟阿昀打開了一瓶,果然比熏香更方便。”


    以前在家的時候,傅子寒就教兩個孩子做過香氛,雖然不若後世的香水那麽持久,但是塗一點在手腕耳後,果然走路都帶著一絲淡淡的香氣,比熏香要淡雅。


    這年頭的熏香也有極淡極好聞的,但是調香就是一門學問,宮裏專門調香的宮女那是帶著女官的品階。而富貴人家也有熏香,但比起宮裏的香就差太遠了。很多家裏有錢有香,但熏出來的就是不如人意,這就是技術的問題。


    當然,肯定也有民間的調香高手,但這種高手除了要有天賦外,還要有大量的錢財支撐才能學出頭。平民家庭是斷然不可能供出一位調香高手的,而富貴人家也不可能拿極為罕見的香料來訓練婢女。


    所以除了宮中之外,民間的調香高手多是貴女,但能名聲遠揚的,十年都難得出一人。


    傅子寒讓人提煉並調製的這種香水就方便多了,隻要有錢就能買上一瓶,還可以有各種不同的香味提供選擇。想要熏香也行,磨成粉的香料用各色的小瓷罐裝好,隻需要確定香型,直接買上一罐,用小銀勺挑一勺放入熏香爐中就可以享受香氣了。


    這次送過來的香水有八種,濃厚到清淡的都有,全是樣品,隻等傅子寒確認沒問題之後,才會投入生產。


    這東西都是幾個孩子自己在打算,傅子寒也就偶爾給點指導意見。


    “這香水送來了幾套?”


    指頭大小的琉璃瓶估計容量就在十毫升左右,八個一小盒,裝了六盒,另用一個木頭匣子裝在一起送過來的。


    文昀幫忙往裏搬的時候,就覺著這匣子很香,但是味道有些亂,他很是不喜歡。


    傅子寒隨意打開了一盒,紅色的絲綢裹著棉絮墊在下麵,八隻形狀微有不同的琉璃瓶嵌入其中。瓶中的液體顏色有深有淺,塗在手上卻是一點色澤都沒有。


    傅子寒自然不可能自己用來試驗,隻聞了下八隻瓶子塞口透出的香氣,點點頭。


    “這兩隻味道重了些,不過也說不準會有人喜歡。你送去給你妹妹,讓她再行分送。你母親那裏就暫時不用,她還使不得這些。”


    其實除開靜姝自己留下一套外,剩下的五套還真不好分配。宮裏娘娘跟渝夫人肯定得有,孔師娘那裏也不能少,還有方夫人,到底是她姨奶奶,落下誰都不能落下她。這樣就隻剩下一套,可尹家是兩位少夫人在這邊,還有她那些交好的小姐妹們。


    靜姝拿到這東西都不知頭要怎麽痛。


    他們把這些瑣事做完之後,傅立文跟文昀就打算去武校場那邊跑一跑。


    等兩人離開後,傅子寒才想起中午之前發生的那事兒,隻希望立文知道了能夠冷靜些。


    立文冷靜嗎?當然冷靜了。冷靜得連楚公子他們都覺得寒顫。


    “那傻子人呢?”


    “在書齋那邊呢。立文,要不我們幫你教訓他?”


    “別,你們本就是被罰在這裏的,若是鬧大了反而麻煩。我親自出手,就算大人們責怪起來,我是為父出頭,誰也沒法指責我。”


    “你打算怎麽做?”


    “不急,讓我想想。所謂謀定而後動,要打就要一次打死,不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轉頭又來瘋咬,那才是讓人膈應。”


    橫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立文也不會急於一時,若是不想清楚了就動手,反而會給父親惹來麻煩。


    “這家夥的父親是做什麽的?”


    “好像是禮部的官員。”


    “禮部?如此不知禮節,父輩竟然還在禮部任職?”


    文昀嗬嗬笑,打算迴去就幫忙在國子監宣傳一下,不出頭沒關係,先把輿論造起來再說。


    他們這邊商量著出手的事情,順便上馬訓練騎射。


    之前特訓的那幾個學生,現在已經稱得上脫胎換骨了。隻等月末通過了考核,就能迴去書齋跟隨其他人一同學習。


    “說實話,我還真不想迴去。”射出一箭,順利中靶,秦大公子驅馬繞行,準備進行障礙跳躍,“咱們這樣多好,書也讀了,武也練了,真讓我迴去成天坐著寫文章,我反倒不習慣。”


    話音一落,他策馬疾馳,不過片刻就成功的越過了馬場設置的障礙。


    “秦兄現在的馬術在四門不說數一數二,也能殺入千十了吧。”


    其他幾人牽著馬做熱身,順便品評秦大公子的瀟灑英姿。


    “騎術上我不如他,但是在箭術上,秦兄就不如在下了。”說話這位跟秦公子十分交好,一手箭術傲視群雄,百步穿楊都不在話下。


    相比這幾人,傅立文和文昀就顯得弱了些,可本身立文跟文昀的體質也不如他們,又沒有像他們這樣日日訓練,所以就算差了些,卻也比其他人要優秀許多。


    正說著話呢,就看到旁邊跑來一人,是平日裏負責給傅子寒打雜的學役。


    “公子,先生請公子迴去書舍。”


    “有事?”瞅了瞅日頭,時辰還早,平日這時候傅子寒是不會打斷他的騎射課的。


    “宮裏來人,要請先生跟公子進宮麵聖。”學役也隻是聽了一句,具體啥事兒他不可能知道。


    “平白的為何要讓你跟先生入宮?”其他幾人圍了過來,眼中有著擔憂,“莫不是那家夥迴去告狀,他爹鬧到聖人跟前了?”


    “別瞎猜了,你們練著,我先過去。”


    下了馬,來不及換下常服,傅立文就著一身騎裝跑去了他爹的書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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