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之一是當朝太傅的侄外孫, 兗州知府的嫡次子。


    另一個是楊妃的庶弟。


    這兩人原本都不該在四門就讀的。前者應去的地方最差也是太學, 而後者,若非看在楊妃的麵子上,沒有書院願意收他。


    傅子寒幾乎不用想就知道問題出在誰身上。


    兗州知府姓熊, 他這個嫡次子的名字叫熊犇。據說是因為這孩子從小就力大如牛的緣故,所以給取了犇字。


    熊犇出身不錯, 為人雖然直率可也不是惹是生非的類型,正因為他力氣大,所以他父親很重視他的教育,一直告誡他不許輕易跟人動手。之前本打算送他入太學的,但因為太傅的示意, 才來了四門。


    而楊妃的庶弟就不一樣了。


    楊妃家據說七姐妹, 她爹一妻四妾才生了這麽個金疙瘩,雖然是庶出,但一直當成嫡子在撫養,直接取名楊嗣,就是楊妃也很看重自家這個弟弟。


    問題就出在這裏了。教養教養,首先得要教才行。


    楊妃的父親在女兒沒進宮之前, 也就是個從五品的官兒, 後來養了個女兒生了個皇子, 被提了妃子的品級,之後就升官, 現在雖然是三品大員,但其實並沒有實權。這也是聖人的平衡手段。其他妃子也有這樣的類似身家背景, 於是多低調行事,生怕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禍及宮中貴人。但楊妃的弟弟則不同,他姐明明就一普通妃子,他偏天天端著國舅爺的派頭,比皇後的娘家侄兒都氣派。他爹也從不勸責他,還覺得本就該是如此才能體現出身份的高貴。


    楊嗣之前也入讀了太學,因打架被祭酒大人怒斥迴家,之後又去了老家的一處書院,同樣是因為毆打學子被集體請諫給退學了。自此他的名聲傳出,沒有學堂敢收他。他爹跟他姐再厲害,也沒法強迫得了骨頭硬的讀書人。


    這次四門開院,楊妃借著肚子裏揣著孩子,又求到了聖人跟前,才特許了她庶弟進入四門讀書。哪知才第一天,就跟人打起來了。這一次打架的對象還是知府的嫡子,看樣子他又得“哦豁”了。


    因這兩人的身份不一般,所以是柳老太爺親自出麵來處理的。


    柳太爺可不怕什麽楊妃不楊妃。宮裏妃子多了去,懷著孩子的也不是她一個人,更重要的是,柳太爺知道在聖人的心裏,楊妃並沒有特殊的地位。所以這事兒就好辦了,查明原因,分清責任,依律處置就好。


    怎麽處理的,傅子寒沒去過問,他讓家仆去太傅那裏知會了一聲,便算是一個交代了。


    相信去給太傅報信的不止他一個,但是因為之前在工部的時候,跟太傅有過數麵之緣,加之太傅其間還曾在太學給傅立文單獨釋疑過一兩次,便有著這樣的情分他不去報個信就不大妥當。


    處理的結果,傅子寒是第二天快中午了才知道。還是隔壁的況夫子來跟他說的。


    “柳大人讓楊家把人接迴去?楊妃能同意?”


    “可拉倒吧,楊妃同不同意有什麽關係。”況夫子笑罵一聲,對楊妃那弟弟的鄙夷之情溢於言表,“你是不知道那楊嗣的脾氣,天底下好像就他姐最厲害似的,連皇後的兄弟侄兒他都敢不放在眼裏,真不知道他是如何來的底氣。”


    摸著下巴想想,傅子寒也跟著點頭。自古這個國舅爺’可不是隨便哪個妃子的娘家兄弟敢用來自稱的。除了皇後娘娘的兄弟外,其他人都擔不起這三個字。


    “楊家可來人接他走了?”


    “還沒呢,據說那楊嗣昨晚就鬧著要迴去,隻是天黑了沒人敢讓他趕夜路,萬一出了事兒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不過最遲中午應該就會離開了。”


    話音還沒落,就有學役來請傅子寒,說是文老先生請他過去有事要說。


    傅子寒才進了文先生的書舍,就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


    文老先生跟柳太爺坐在左右首位,旁邊坐著一白麵無須的老年男子,當中站著兩少年。其中一人穿著四門的學子製服,另一人穿著壓金線的青色衣袍。


    不用看都知道,穿學子袍的是熊犇,穿青色袍服的是楊嗣。


    在跟諸位長者見過禮之後,傅子寒看向自己老師。


    文先生的臉色可算不得好,目光很冷,唯有在看向傅子寒的時候,露出一絲溫和來。


    “傅大人,聖人有令,從今日起,犬子就交由你教導。”


    還沒等文老先生開口呢,那位客座的老者就搶先開了口,說話的語氣還特別傲,像是給了傅子寒天大的麵子似的。


    傅子寒抬眼看了看他,微笑不語。


    他若是不肯接,怕是聖人都不太敢逼迫他。這小小一個楊妃的父親,怎麽就跟要上天似的?


    沒理睬楊父,傅子寒轉頭去看文老先生。


    “聖人有手諭給你。”


    文老先生抬抬手,旁邊的學役捧了過來,遞交給傅子寒。


    這隻是普通手諭,並非聖旨,所以也沒那麽多禮節要遵循,接過之後朝聖人的方向稽首行禮之後,傅子寒展開來看。


    內容很簡單,就是說楊妃之弟本性天然,讓傅子寒好好教導。


    沉吟片刻後,傅子寒朝楊父點點頭:“這事兒需得下官去求個聖恩,今日來不及了,不如請令公子先行迴去,等改日再做安排。”


    說完還特意看了眼楊嗣,那孩子眼圈青紫一片,腫得快睜不開眼了,隻能眯成一條縫。


    楊父當然也不會樂意讓兒子馬上就開始上課,他更想讓傅子寒直接去他府上教導楊嗣。


    隻是剛才他說了這話之後,柳老太爺直接嗬嗬了他一臉,文先生更是像看死人一樣看他,楊父心裏一寒,便不敢再提。心想著迴去之後再跟女兒說說,讓聖人親自下令,就不信這幾個老東西敢抗旨不尊。


    然,楊父壓根兒不知道,傅子寒雖然很痛快就答應了教導他兒子,但實際上心裏盤算的教導方式是他根本沒辦法接受的。


    傅子寒也怕自己的方法傷了楊妃的臉麵,讓聖人為難,所以打算先去跟聖人匯報匯報,免得後麵楊妃和她家人發難。


    求見聖人沒有想象中那麽難。見麵的地點還是在渝夫人的宮院裏。


    “你想要怎麽去訓練她弟弟都成,隻要別把人弄死就行了。”聖人滿不在乎的揮揮手,對傅子寒說的那些話一點沒往心裏去,“朕隻是不想讓她鬧得頭疼。”


    還有個原因聖人沒說,他是想要保護渝夫人。哪怕其實宮裏有點品級的都知道渝夫人在後宮的超然地位,但是新進宮的小妃子們可不知道,她們爭起寵來手段頻出,聖人也是不想渝夫人被她們針對,所以立了楊妃這麽一個靶子。


    傅子寒想不通,如此簡單粗暴,那些後妃們會看不出來?


    “傻子啊你。”渝夫人看不過眼,笑著為傅子寒解惑,“宮裏地位夠的人是不可能看不清形勢的。她們年紀也漸漸大了,地位也穩固了,所以隻要那些新入宮的妃子不惹到她們頭上,她們也不會多事,甚至還會幫著聖人遮掩。而品級不夠的也隻知道姐姐我是宮裏老人,不是聖人後妃的一員,加上姐姐也沒孩子,她們如何會將焦點放到姐姐身上,肯定是要去鬥最受寵的那個啊。”


    感情這宮裏的後妃們都把小姑娘們的爭寵當猴戲在看呢。也難怪,後宮寂寞,不找點樂子怎麽打發時間?她們當初不也是這樣過來的?


    “姐姐你是不是特別無聊?”


    後知後覺的發現姐姐似乎在宮裏除了看書彈琴作畫外就沒有任何其他娛樂活動了,傅子寒自責不已。早知道他該想辦法給姐姐弄點好玩的東西送進來才是。


    “還好了,都是這樣過來的,而且若何也能跟姐姐說話,她偶爾出去也會弄些好玩的新奇的東西進來。”


    摸了下傅子寒的額頭,陳渝目光溫柔。


    “你若是有心,就讓靜姝多進宮陪姐姐說說話,那孩子不若她哥哥沉穩,有些事情尹珂跟宋嬤嬤都不太方便教導她。”


    這是看出了靜姝性格中的弱點,想要親手教導了。傅子寒當然沒異議,從融合的記憶中已經知道自己所有會的一切,包括琴棋書畫都是眼前溫柔的女人親自教導的後,傅子寒隻會高興渝姐姐願意幫他調.教女兒。


    尹珂到底不是親娘,雖然兩人的感情還不錯,可真要是管教嚴厲了,靜姝心裏還不得怎麽去想。這個孩子有些小性,或許也是沒有娘親教導的緣故。


    轉頭傅子寒讓人送了一副葉子牌進宮,還附上說明。


    陳渝收到之後,找了若何跟兩個宮女陪著玩了一下午,覺得還真有點趣味,打發時間是個極好的玩意兒。


    傅子寒把葉子牌丟給陳渝她們去玩,這邊興致勃勃的找上了四門的武教習,原近衛軍統領,現京畿大營的副將軍柳三喬。


    沒錯,柳家人,柳博立老爹的族弟,也是他調.教出來的副官,當年鎮邊一役之後被提拔到了京城。


    對方在傅子寒找上自己的時候,差點眼珠子都掉下來了。


    “柳將軍,在下有個小計劃,不知將軍可否有興趣聽一聽。”


    傅子寒笑得溫良無害,但柳三喬背上倏然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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