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居大不易。


    偌大的長安城中,那些七八九品的官員,雖然有著官身以及朝堂賜予的各種補貼,但日子卻也大多過得緊巴巴的。


    畢竟他們的收入雖然不低,但支出卻也同樣高於普通百姓。


    與同僚們隔三差五去平康坊飲酒會友,也是必須的社交活動,再加上府中的家人、仆役以及租房購房的開支,說起來,這些低品官員的日子,大多也與後世的小中產差不多。


    外表還算風光,但實際卻也不能大手大腳,必須精打細算的過日子。


    以交通而言,在李忘憂沒有搞出公共馬車之前,這些官員府中養一匹馬,卻也是一項不小的支出。


    即便有了馬,但府中親眷出行,卻也隻能向街坊四鄰借騾子或者驢,再不濟便是花點錢,租輛馬車或者牛車代步。


    而當長安城中的公共馬車,從一樣新奇玩意,變成人人習以為常的交通工具後,不少長安城中的低品官員出行,都會選擇公共馬車。


    穿著淺綠淺青色官服,乘坐馬車的官員,並不在少數。


    對此,長安城內的百姓,也都習以為常。見這些官員登車,最多也就是起身讓個座,拱手作揖,打個招唿便是。


    今日長安城晨鼓聲中,各坊坊門開啟。


    家住城西昭國坊的太常寺協律郎劉清,整理了下身上的深青色官服,照常走出家門,與坊裏的左右街坊含笑點頭示意,向坊門外的啟夏門大街行去,準備乘坐公共馬車,去皇城中的官廨點卯。


    劉清如今年屆四十,年歲不算小,卻也是前幾年才好不容易考中了明經科,吏部授官太常卿錄事,從九品上的官品。


    熬了幾年,升遷到了正八品上的協律郎,劉清對此到也很是滿意。


    他照常出了坊門,行到路旁等待公共馬車道來,心中一邊琢磨著,昨日朝堂之上戶縣公那四位弟子,提出要給蘇氏賜爵一事。


    如今許州大水與疫病的詳情,朝堂上早有詳細的邸報發出,劉清也早已通讀知曉許州之事。


    實際上,對於那位戶縣公的女人蘇氏,他還是很欽佩的。


    許州爆發大頭瘟,這般情況下,那女子敢領著一眾醫家進入鄢陵縣,這般膽氣,即便劉清身為男子,也隻能默默讚歎。


    但昨日太極殿上,劉清卻是毫不遲疑的,跟在太常寺卿王穎的身後站了出來,反對封爵一事。


    這倒不是他對對女子封爵有什麽意見,而是純粹為了拍太常寺卿王穎的馬屁而已。


    蘇氏封爵與否,與他根本沒什麽關係。


    但既然自己頂頭上司的上司都出言反對,他難道還能唱反調不成?


    故而昨日在太極殿上,劉清反對的十分激烈,甚至說出要學伍子胥,死諫李二的,也是他。


    想想昨日自己的表現,劉清很是滿意。


    由其下朝之時,王穎這位從三品的太常寺卿大佬,居然難得和顏悅色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破天荒的出言詢問了他的官職與姓名,更是讓劉清覺得一切都值了。


    一想到日後,自己能入了太常寺卿的法眼,說不得升官加職就在眼前,劉清便為自己默默點讚,覺得昨日實在是明智之舉。


    劉清正得意之時,一輛馬車緩緩從遠處駛了來,照例停在了昭國坊的坊門前。


    他從錢袋中摸出兩文錢,一提官服的衣角便準備登車,卻被趕車的馭夫給攔了下來。


    “這位郎君,還請稍等。敢問郎君可是太常寺協律郎劉校尉當麵?”


    協律郎在晉朝被稱為協律校尉,故而大唐的協律郎,也被人尊稱為校尉。


    劉清微微一愣,沒想到一名馭夫居然識得自己。


    “不錯,正是本官,可是有事?”劉清輕咳一聲迴道。


    馭夫笑著點點頭,說出來的話,卻差點沒把劉清給氣炸了。


    “果真是劉校尉,嗬嗬,那便好,某還怕自己認錯了人。若是劉校尉當麵,今日這馬車,劉校尉卻是坐不得了。”


    劉清聞言,自然勃然大怒:“這是為何?你給本官說清楚。”


    那馭夫到是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朝劉清抖了抖。


    “嘿嘿,不僅劉校尉今日坐不得這馬車,今後卻也坐不得。不僅某這馬車劉校尉坐不得,全長安城的馬車,劉校尉卻也都坐不得。看到沒有?這紙上寫著呢,凡是這紙上留名之人,長安城內的公共馬車,恕不接待。”


    劉清一愣,接著暴跳如雷:“爾等好大的膽子!本官可是太常寺的協律郎,豈是爾等這些庶民能冒犯的?信不信本官立即拉你去見官,打你個不敬之罪!”


    他這話不禁沒有嚇到馭夫,反而讓馭夫笑得更是大聲。


    “哈哈,劉校尉,某如何不敬你了?不讓劉校尉乘車,乃是戶縣公的吩咐。劉校尉若是不滿,大可去找戶縣公討個說法!”


    馭夫邊說,邊朝劉清抖了抖那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的紙張。


    “看到沒有,但凡這張紙上的官員,統統不許乘坐馬車,這可是戶縣公的吩咐,某怎敢不從?”


    劉清滿臉錯愕,伸手一把搶過了馭夫手中的紙張,仔細看去。


    那上麵滿滿當當的寫滿了朝中諸多官員的姓名、官職以及家住哪個裏坊,甚至連身高模樣都給寫上了。


    劉清自然也在這上麵,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敢置信的抬頭問道:“本,本官與戶縣公素昧平生,又無仇無怨,他,他為何……”


    劉清的話說一半,忽然說不下去了。


    他猛然驚醒,這無仇無怨似乎說不上啊。


    昨日大殿之上,被他與眾人反對封爵的那位蘇氏,眾人皆知那可是戶縣公的女人……


    再仔細看看那張紙上的名字,可不全是昨日在朝堂之上,出言反對最激烈的一群人嗎?


    想到此處,劉清的額頭上的汗水都快下來了。


    他一心想著拍上司的馬屁,卻渾然忘記了會因此得罪戶縣公……


    劉清此時,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他萬萬想不到,自己順大流,附和太常寺卿的話,居然真的會被戶縣公給記了下來,還寫成了名單,連這些趕車的馭夫都人手一張。


    戶縣公那是什麽人?


    當朝從二品的開國縣公,太子帝師,聖人的從侄,甚至聽聞陛下還想將長公主許配給戶縣公為妻。


    這般大人物,自己是豬油蒙了心,才會為了討好太常寺卿,而去為難他的女人?


    劉清正後悔不已,如喪考妣之時,卻又猛然驚覺,不對啊,坊間傳聞,那位戶縣公,不是“請假出遊”了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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