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屋裏已經撤了火盆,喜鵲停在屋簷下嘰嘰喳喳不停地叫著。


    正房裏頭,李氏抱孩子的姿勢十分熟練,一手托屁股,一手扶脖子,一邊還伊伊啊啊地跟懷裏的小娃娃說著嬰兒話。


    螺獅一邊喂著宋師竹喝雞湯,一邊抬頭瞧著李氏懷裏的孩子,笑:“大姑娘那小鼻子大眼睛的,長得跟少奶奶一模一樣。”


    一樣嗎?宋師竹喝湯間隙抽空看了一眼李氏懷裏這個小東西,眉毛都沒長出來,哪裏看出來跟她像。


    李氏也跟著笑:“是跟你出生的時候差不多。”


    宋師竹早就不記得自己嬰兒時期是什麽樣了,她又看了一下孩子,想著當時發動時的驚慌失措,感歎:“這個祖宗,生的時候快疼死我了。”


    李氏搖搖頭:“你生的速度算快了。”從產婆進門到孩子出世,不過一個時辰,就連爐上的雞湯都沒熬好呢。


    宋師竹也覺得自己很速度,可想起生孩子時的痛楚,還是止不住頭皮發麻:“再快也疼啊。”


    她可算了解到什麽叫痛經的十倍了。


    懷孩子時,宋師竹是真心輕鬆,好吃好睡好覺好眠,除了後麵兩三個月揣著個大西瓜行動不便外,就連她娘先前提醒的半夜抽筋也沒有過,一路都是愜意得不行。


    可剛進入三月,這份自在就消失殆盡了。就像整個懷孕期間的焦躁都集中到最後一個月發作一樣,宋師竹才意識到古代生孩子還有難產這迴事。


    當時整條茂林胡同的人都為著鄉試開始緊張,宋師竹也不想在臨門一腳時破壞封恆的心情,便一直忍在心裏。


    好在李氏先一步過來了。


    她不是一個人,身後還跟著三個拖油瓶。


    兩個是剛考完縣試的宋師柏和封惟,這兩個小子借口考完試後要散心,硬是跟在李氏屁股後頭過來了。


    第三個便是宋師澤了。


    宋師澤是跟封恆一塊去省城赴考的。


    想到鄉試,宋氏在心裏算了一下時間,對李氏道:“今日澤哥兒和相公都迴程了吧?”


    李氏笑:“我昨兒不是跟你說了,女婿讓人帶了信迴來,說是他們今日到家。”


    宋師竹腦子有些糊塗:“說了嗎?”她把眼睛看向螺獅,螺獅點頭為李氏作證。今兒一大早,宋師澤和封惟就說要去城門口接人,當時他們在家門口的動靜極大,她還以為宋師竹聽到了呢。


    “……”完了,她生完孩子後,腦子好像變笨了。


    看著閨女發愁的臉,李氏好笑:“生孩子就是走一趟鬼門關,你前兒留了那麽多血,身子還虛得很,就別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了。”


    哪能不想。


    宋師竹覺得她上半個月,簡直見識到什麽叫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她感興趣道:“澤哥兒不知道考得怎麽樣了。”雖然宋師竹也關心封恆的成績,但比較起來,還是跟天選之子一樣的族弟讓她感興趣。


    李氏順著閨女的話頭道:“應該是考得不錯的。”


    二月初豐華縣縣案首是宋師澤,二月末瓊州府院案首還是他。一個人的運勢最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李氏下意識地覺得,宋師澤這一迴應該也會不錯。


    她頓了一下,又道,“就是這孩子性子也太急了些。”李氏活了大半輩子,從來就沒有看過這樣的考試頻率。


    說起宋師澤,她確實有些感歎。先前宋師澤為了給亡父亡母守孝,一場縣試都沒有參加過,就隻是在族學裏接受過族裏秀才的教導。


    李氏對宋氏族學的水平也是知道的,就是沒想到族裏還能出這麽一個人才。


    丈夫一聽說宋師澤考中院案首後,就寄了一封言辭激動的信過來。李氏對著宋師竹好笑道:“你爹一直說他慧眼識珠呢。”


    宋師竹很想說,是她慧眼識珠才對,宋師澤的崛起還有她幫的這一把手呢。


    宋師澤能達成縣試、府試、院試三場三殺的成就,真得算她一份大功。


    要考鄉試得先過院試,有了秀才功名才行。


    整個二月,宋師澤真是過關斬將,驚掉許多人的下巴。


    宋師澤在縣試後,跟著去年因故不能府試的學子們補考了府試,之後一鼓作氣,又把院試也給考了。


    院試三年兩迴,由本省學政主持。但一個省好幾個府城,許學政不可能同一時間出現在所有考場上。


    時間上,哪個省先考、哪個省後考,都是由許學政自個斟酌決定的。


    為了讓自個心愛的弟子能夠趕上鄉試,許學政就假公濟私了一把,把瓊州府的院試定在了二月末。


    瓊州府的學子這個二月堪稱水深火熱。


    二月初縣試,二月末又迎來了一場院試。


    這一迴院試從出題閱卷到錄取,許學政為了避嫌,邀請了許多退休進士一同參與,宋師澤這個院案首算起來也是實至名歸。


    李氏聽著閨女給自己掙功勞,笑:“澤哥兒要不是一直記著你的情,怎麽會給你帶禮物。”宋師澤從安陸省城迴來,收禮最多的就是宋師竹了。


    宋師澤感恩圖報,李氏看在眼裏也是高興的。


    最近李氏的心情實在好,兒子縣試考了第五名,閨女也把孩子平安無事地生下來了,又有族裏還有那麽一個出息的宋師澤,李氏一想起來就歡喜得不行。


    宋師澤考得好,她這當族長太太的也有體麵。不僅體麵,想著自家嫂子昨日看望閨女時帶來的消息,李氏心裏更覺得十分暢快。


    馮遠秋硬撐著要去補考,沒想到年前膝蓋的傷勢還沒好,在考院柵門處摔了大馬趴,當場就被許學政請迴去了。


    再度來到瓊州府,聽閨女說起馮家那些人的算計,李氏真像吞了隻蒼蠅一樣惡心。


    她沒去找馮家人的麻煩,馮族長卻一再欺上門來。那些無德無行的小人,就隻會做這些鬼祟的事,當真覺得他們宋氏好欺負嗎。


    這一迴宋師澤連著拿了兩個案首,對比馮家子的顆粒無收,著實讓她出了一口惡氣。


    宋師竹卻不知道她娘在這等抱孩子的溫馨時刻還能想到馮氏那些人,她如今想著快要到家的封恆,心情就有種莫名的激動。


    小家夥雖然隻會哭和睡,可好歹是她懷了十個月的寶貝,宋師竹還是很想跟封恆分享一下這份喜悅的。


    此時封恆的馬車已經到了城門口。


    鄉試一連三場,他一去十日,等迴到府城時,就見到城門口站著一胖一瘦兩個等高的少年,翹首看著官道的方向。


    宋師柏和封惟在城門口等了大半日,一看到家裏的馬車,就對著他們直招手。


    等到了上車後,見自家姐夫和宋師澤兩種完全不同的精神狀態,宋師柏立刻脫口而出道:“你這樣,待會出了馬車,大家立刻就知道你考得不好了。”先前送考時,瞧著宋師澤還意氣風發的,此時卻宛如霜打的茄子一樣,宋師柏打心裏覺得不習慣。


    他的表情有這麽明顯嗎?宋師澤抬起眼睛,蔫蔫地看了族兄一眼。


    宋師柏看他這樣,哼聲道:“你這種表情,我還要以為你故意埋汰我們。”都是一樣的年紀,宋師澤還比他小兩個月,他和封惟才剛考過縣試,宋師澤都是案首了,還想這麽樣。


    不過就是鄉試考砸了而已,他去年還砸了一迴縣試呢。


    宋師柏對這個族弟,一直有種既生瑜何生亮的鬱悶感。早在見到這個族弟迴到縣裏時,他就覺得自己要不妙了。果不其然,在宋師澤成了新鮮出爐的院試案首後,他爹寫信過來關心祝賀的同時,又把他罵了一頓。


    不過他見宋師澤這樣,心裏倒也不是很開心。他以後是要當族長的人,自然是族人出息他這個族長才好做事。宋師柏對這個族弟的心情總之既矛盾又複雜,很難用一個詞來形容。


    宋師澤聽他這麽說,倒是打起精神,否認道:“我沒有這麽想。”


    宋師柏立刻道:“那你就別這一幅死樣子,我和封惟在城門口等了一個時辰呢,才不想在這裏看你的苦瓜臉。”


    宋師澤:“……”他覺得族兄一點都不明白他的心情,一口氣憋著十分難受,不禁道:“還要等三年才有下一屆鄉試。”


    三年,時間也太長了。他幽幽歎出了一口氣。


    封惟看他沮喪成這樣,雖然他跟宋師澤也不怎麽熟,還是跟著勸道:“你也太急了些。柏哥兒說得對,我們比你年齡還大,才剛過縣試,你這樣叫我們怎麽活。”


    他的五官和封姐夫有七八分相似,卻是另一種白嫩可愛,說話時軟軟糯糯的,沒有絲毫攻擊性,宋師澤不免也跟著放鬆下來。


    他搖了搖頭,終於道:“算了,就當提前積累經驗,有了這一場鄉試打底,下一屆就不怯了。”


    封恆並沒有參與這幾個少年間的談話。他先前已經安慰過宋師澤一迴,卻沒什麽效果。此時見著宋師澤被這兩人打擊了一下反倒振作起來了,心裏也鬆了一口氣。他對怎麽安慰人著實沒什麽心得。


    宋師澤對著封姐夫不好意思地一笑。他上個月一路順風順水,突然被鄉試打擊了一迴,就有些恢複不過來了。


    其實他這一迴下場,更多的想要試試自己到了哪個程度。老師先前便勸過他,以他的積累不足以參加鄉試,他早就有心理準備,就是沒想到會這麽難。


    宋師澤歎了一聲,許學政擅長的是典籍經義,雖然考前封姐夫也做過提醒,可宋師澤卻總覺得自己最差也能上個榜尾,但出了貢院大門,那幾絲殘留的自信便一點不剩了。


    想到這裏,他把眼睛看向封恆,道:“這一迴封姐夫一定考得很好。”


    封惟立刻道:“是嗎?”宋師柏也把眼睛看了過去。


    宋師澤點了點頭,一拿到試題,他就有這種感覺了。每個人擅長的方向不一樣,他在許學政的訓練下,在四書五經上比別人優秀不少,但這三場考試,幾乎每一場都有算學題出現,且占的比例不少。


    沐浴在三個少年與有榮焉的目光中,封恆笑:“我把考題和題目都默出來了,迴去之後你們都看看。”今年鄉試的主考官出題風格靈活多變,一看就知道出題的人喜歡哪種類型的答案。他確實考得格外順手。


    封恆這句話說完後,三人裏,隻有宋師澤高興道:“那就太好了。”


    師柏和封惟都是苦著一張臉,他們這一迴可是考完縣試後過來散心的。沒想到還要提前接受鄉試的檢驗。


    兩人心有戚戚,一直想方設法想要打消封恆的念頭,話說了一大堆,卻忘記把最重要的一件事說出來了。


    直到馬車進了茂林胡同,封惟和宋師柏瞧見大門的影子,才記起來家裏多了個小孩子的事。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封恆一下馬車,便聽到家門傳來嬰兒的啼哭聲。身體立刻就僵住了。


    還是宋師澤一句話打破安靜,他驚喜道:“竹姐姐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然後解釋一下,科舉部分的內容,我參考的是故宮出版社的《清代科舉考試述錄》,在這本書上麵也有找到考試補考的內容,所以我腦洞開了一下,給宋師澤開了這個金手指。


    要是還是覺得不合理,大家就當成架空來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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