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師竹把千恩萬謝的鄰居送走後,就一直在正堂來迴踱步,不時看著二道門的方向。


    沒想到沒等迴封恆,卻等到了自家舅舅。


    李舅舅一進門就笑嗬嗬道:“舅舅來得晚了,瞧咱們家的竹姐兒這一臉的著急,別怕,舅舅都打聽好了,外甥女婿不僅沒事,還立了大功呢。”


    他靦著個大肚子,好一陣地安慰道:“舅舅一聽到消息讓人去學裏看著了,外甥女婿被人圍著說話呢,都還是好手好腳的,一點沒缺。”


    這是安慰的話嗎,宋師竹氣惱地看一眼自家舅舅:“當然不會缺手缺腳!”


    “竹姐兒說的是,是舅舅說錯話了。”李舅舅立時道。兩個兒子都進了府學,其中一個還是大儒親自推薦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李舅舅心裏就跟喝了蜜水一樣,認起錯來也爽快。


    他繼續笑道:“外甥女婿做了一件好事,以後一定會因禍得福的。”


    就跟他二兒子一樣,本來求爹喊娘的都不一樣能進府學,突然就救了李大儒家的孫子,否極泰來了。


    李舅舅一想到這個事就心中樂嗬,不過在滿心憂慮的外甥女麵前,他還是忍住了高興。


    宋師竹也知道封恆肯定沒事,就是沒有見到他之前,這心一直定不下來。


    李舅舅見他說了這麽多,宋師竹還是滿臉擔心,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年輕小夫妻就是這樣,對方略遇到點事就跟捅破了天一樣。


    外甥女才新婚,李舅舅也沒再多勸,直陪著她等到傍晚,才見著封恆和宋師澤迴家的身影。


    借著燈籠的光亮,宋師竹甫一見著踏入門檻的封恆,立時就迎上前去。


    她湊近看了一眼,馬上就發現封恆身上換過了一件新的長衫。封恆今日一早的衣裳是她幫著穿上的,領口處繡線的顏色差,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封恆先是跟李舅舅問好,又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在外頭跑馬被塵土弄髒了,同窗硬讓我換上的。”


    宋師竹卻不太相信,一旁的宋師澤立刻為他作證道:“確實如此,今日恆姐夫救了李教習一命,李教習見到姐夫衣袍髒了,立刻就讓人去買了一件新的。”


    書童自然沒有資格上騎射課,但宋師澤卻從迴來的學子嘴裏知道了許多事情。他興奮道:“今日好幾個人都十分感激恆姐夫,對著姐夫一直拜謝不停。”


    “我也聽說了,外甥女婿救了李教習一命呢。”李舅舅摸著胡子笑道,“雖然有些驚險,但結果卻是好的。”


    李舅舅做事一向隻看結果,他想一想都覺得這就是天意啊。他兒子剛救了李大儒的孫子,接下來外甥女婿就救了他的侄子。兩個李家之間的緣分還真是頂天了去。


    宋師竹聽著這兩人的話,立時把眼睛放到封恆身上,封恆則是笑道:“舅舅和澤哥兒說的太過了。”


    他頓了一下,又看向李舅舅,一下子就知道李舅舅還不知道家裏麵的事呢。


    不過此時對著滿心著急的宋師竹,他也沒有賣關子,立時就把下午的事情都說了。


    對自己的性命,封恆自然是很上心的。


    府學這邊六藝課程每旬有一課,騎課和射課加起來,每個月就有六節課。


    在見著新來的教習年紀不大,為人卻十分趾高氣揚,他就多存了一個心眼。


    整個瓊州府包括廩生、增廣生、附生和例生在內有一百個學子。在騎射一課上,學子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跟封恆一樣有基礎的;另一種大多是今年新入學的農籍學生,要從上馬開始練起。


    新來的教習卻是不分彼此,全都拉到郊外校場來了。


    隻是事情就是這樣,怕什麽來什麽。


    李教習是上一屆新出爐的武舉人,雖然有功名在身,性情中卻有幾分浮誇。被二三學子吹捧了一下,便覺得縱使出了校場,也能保護學生安全,沒多少猶豫便同意了這個建議。


    為了打響自己在教職上的第一炮,他還點了幾個在他看來十分優秀的學子一塊跟上,就想要讓這幾個在他看來都是刺頭的天之驕子瞻仰一下自己的風采。


    “就沒人出來說些什麽嗎?”宋師竹問。


    封恆很無奈的看著她,除了他還會有誰。雖然跟封恆一樣對這位新夫子持不讚同意見的有好幾個人,卻無人願意為了這點小事得罪新來的教習。


    封恆為性命計,倒是出頭了,他站出來反對了一下,道是外頭的深山老林裏不知道有多少獵戶的陷阱,同窗們騎射功夫自然不比教習,要是出事了怎麽辦。


    隻是話一出口,就被人駁迴去了。


    李教習還是以學分相威脅,被他點中的人隻得跟上。其中孫三通這位茂林胡同的鄰居就在其中。


    “孫老太太和孫娘子剛才上門道謝來了。”宋師竹插話道,她還收了人家一筐果蔬。


    封恆點了點頭,又繼續說了下去。


    武藝課本就不同於文課,講究的是一腔豪情膽氣,馳騁在山林裏。李教習多嚷嚷個幾迴,有好幾個學子便抑製不止心中激情了。


    "李教習一開始還是耐心教導,隻是見有的人進益太慢,便不耐煩伺候了。”


    他馬鞭一打領先而出,在場那麽多人,隻有封恆心裏一直存著顧慮,李教習在一旁讓他們大膽揮鞭,他也沒有策馬上前,反而一直提醒身旁有些躍躍欲試的孫三通不要騎得太快。


    封恆五感一向不錯,視力猶佳,沒隔多少時間就覺得前頭的林地不太對勁,見著李教習再上前就要踩中那幾根擺放井然的藤條,他就喊出聲了。


    李教習到底是武科出身,聽到封恆的唿叫後,也察覺到不對了,眼看著馬速太快已經停不下來,立時鬆開韁繩,咬著牙跳下馬去。


    “李教習在地上翻滾了幾圈,他騎的那匹馬正好落到一個兩丈寬的坑裏,許是獵戶用來獵熊的,裏頭都是磨好的木錐,馬被木錐紮得渾身是血,一直哀鳴。”


    當時眾人站在坑外,看著這一幕,都是一身冷汗。


    就別說在場的人了,宋師竹聽著這些細節,心中也一直打顫。


    她不像一旁聽完故事後一臉心滿意足的宋師澤,覺得封恆救了人就十分偉大;也不像舅舅,功利地覺得封恆救了李大儒的侄子以後前程就大有可為,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幅畫,見著封恆隱隱對她點了點頭,宋師竹的腿立刻就軟下來了。


    是真軟。封恆把她給扶住了。


    按理說,這些事她經曆得也不少,但前麵幾迴宋師竹雖然也緊張,卻不像這迴一樣嚇成這樣了。她是真的害怕,金手指時有時無,她怕下一迴封恆會真的出事了。


    李舅舅看著外甥女怕成這樣,也知道他們小夫妻倆經曆一場小驚險後,肯定有很多話說,便體貼道:“我明天一早再過來看你們。”


    送完舅舅之後,宋師竹這一夜一直緊緊地抱著封恆不放。


    兩人在帳子裏十分純潔地貼在一塊,封恆見她神色沉鬱,有心說些什麽來轉移他的注意力,便道:“舅舅明日應是會過來找你的。”


    “為什麽?”宋師竹側過身子,追問。


    封恆在她耳邊嘀咕了一陣,宋師竹驚疑道:“然表弟?”


    封恆點點頭。當時看著李家表弟在李教習身邊鞍前馬後攛掇時,他就提醒過一旁的李玉隱。


    李玉隱倒是出麵了,卻跟封恆想像的阻止不一樣。他上前跟人吵起來了。


    “表哥肯定是故意的!”宋師竹道,這麽說可不是捅了馬蜂窩嗎。


    封恆看了她一眼,見她語氣自然,滿臉都是聽故事的認真,就沒有多想,繼續說了下去,李玉隱確實是故意的。


    被李教習黑著臉訓斥之後,李玉隱迴來時就跟完成了任務一般。


    封恆問他原因,他直接道:“我出了麵,已經是代表李家的意思。要是待會真出了事,李教習要遷怒也找不到李家身上。”李玉隱當時無論語氣還是神情都是十分冷淡。


    宋師竹聽著封恆嘴裏說出來的話,就知道舅母應該已經為著庶子瞞天過海進府學的事鬧起來了。


    所以表哥隻是簡單走個過場,把李家的幹係摘出來而已。


    她歎了一聲,也沒什麽話說,正經的李家人對李家子弟都這麽冷漠,封恆還能怎麽做,何況還是她先讓他不要跟她那些庶表兄弟過於接近的。


    隻是一想到聽到事情就過來家裏安慰她的舅舅,她心裏還是為李家擔心了一把。李教習要是沒有想到這一出也就算了,要是遷怒到然表弟身上,他的入學資格不知道會有什麽波動。


    封恆剛才與她說的就是這件事。


    然表弟簡直是馬屁拍到馬腿上,一個不好,舅舅也要空歡喜一場了!


    宋師竹心中氣了一下,不過她的心神大半還是在封恆身上。


    宋師竹就連睡覺都在祈禱她的金手指趕緊恢複正常。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終於聽到她的禱告,她隱隱約約地似乎窺見了今日課上的事情。


    看到那匹落到坑裏的馬時,宋師竹在夢中臉色都是發白的。


    隻是這場噩夢後,她反而安定了下來。


    夢裏頭,金手指似乎在無聲安慰她,這場考驗已經過去了。那種暖和得像泡在溫泉裏的感覺,讓她醒來後都覺得有些懵。


    外頭早膳已經備好,麵點米粥的香氣伴著宋師澤和封恆的說笑聲傳進裏間。宋師竹才發現她起晚了,待到她收拾完出來,坐在飯桌旁的封恆就露出明顯鬆一口氣的笑臉。


    這種見到她之後乍然出現的反應,讓宋師竹心裏有些甜津津的。


    在封恆出門之前,還發生了一件好事。李家讓人送帖子上門來了。


    這個“李家”不是舅舅的那個“李家”。


    宋師竹湊過來看著帖子上頭的名諱,這迴的高興完全蓋過了擔心。


    “我趕緊讓人備禮物!”宋師竹笑得牙豁子都露出來了。


    因著封恆救了自家侄子,李大儒親自給他下帖邀他過門一聚。封恆這一迴到府學來,完全就是衝著這一位而來。


    如今才入學第二日就得到他的邀請,兩人彼此看了一眼,封恆臉上也露出歡喜的笑意。


    宋師竹眉眼彎彎的正想說話,就聽到舅舅著急進門的大嗓門,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蔫了吧唧的少年,相貌跟舅舅十分相似,氣質有幾分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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