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建安三年,九月十七日,辰時,徐州,下邳國的郡治,下邳,太守府內,三堂。


    自從四天前,也就是九月十三日,劉備快馬加鞭,帶著數萬軍馬趕到下邳之後,就結結實實和袁術見了幾仗。劉備麾下雖然有十餘萬人馬,卻都是臨時招募的饑民,和袁術麾下的世兵相比,打起仗來,無論戰術還是戰技都遜色許多。好在饑民們感念劉徐州的恩德,士氣旺盛,作戰悍不畏死,這才堪堪和袁術的揚州兵打了個平手兒。兩軍便在下邳對峙起來了。


    每日辰時,劉備定會準時出戰,在下邳附近擺開戰場,和袁術廝殺一番。對於徐州,袁術此番是勢在必得,他親自披掛上陣,督率麾下紀靈、張勳、劉勳、袁渙、袁胤、陳紀、陳蘭、雷簿、樂就諸將奮力向前,與劉備的徐州軍連番大戰,直到夕陽西下,這才收兵迴營。


    這三日來,袁劉兩軍在下邳大戰,互有勝負,殺得血流成河,煙塵滾滾。袁術勝在軍械糧草充足,士卒戰技較好,劉備勝在士氣旺盛,全軍奮勇,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雖然每到關鍵時刻,關羽必定會率軍親自突擊,可是袁術早有準備,關羽一出,立刻用重兵阻截。兩軍你來我往,打了三日,死傷無數,卻還是分不出勝負。如此一來,袁劉就都焦躁了。


    “噫!想不到袁公路竟然如此難纏!若是翼德在就好了!以他的萬夫不當之勇,親率精騎決死突擊,雲長你督率精銳隨後掩殺,不愁揚州軍不崩潰!”劉備端起一碗稠粥,三口兩口喝完,將手中的粗瓷大碗往案幾上一頓,大發感慨了。為了表示同甘共苦之意,在三日前開始,劉玄德的早飯便隻用稠粥了。消息傳開之後,十餘萬徐州軍立刻就沸騰了,感奮莫名。


    “兄長不必為此憂愁,袁公路的揚州軍雖然頑強,卻有一個缺點,那便是不經打!隻要集中兵力攻其一點,突破他的大陣,揚州軍勢必會全盤崩潰!今日出戰,我親率精銳,直取袁公路的中軍,兄長另提勁旅在後,我看袁公路如何應付!”關羽放下粥碗,滿臉凝重說道。


    “雲長此言大善也!今日我兄弟二人定要拚盡全力,擊潰袁公路!”劉備以掌擊案道。


    就在此時,隻聽得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聽那聲音,好像有數百人正向此處走來。與此同時,陣陣驚唿聲驀然響起,其中夾雜著驚詫聲、尖叫聲、鐵甲葉子嘩啦啦響動的聲音,甚至還有低聲的哭泣聲和嗚咽聲。一時之間,劉玄德和關雲長俱都愣住了。


    “何事如此驚慌?”關羽一把抓起了青龍偃月刀,起身離座一個箭步就向屋外走去。他左右隨侍的校刀手們也都鏜啷啷一聲拔出了腰間的環首刀,抓起盾牌,緊隨關羽撲出屋外。隻有劉備一人靜靜地坐在那裏,好整以暇地喝著稠粥。他身後的白毦兵們去早已嚴陣以待了。


    片刻之後,咣鐺一聲,太守府三堂的大門轟然洞開了。唿啦啦一下子闖進來幾十號人,為首的大漢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聲若巨雷,勢如奔馬。一眼望去,滿臉灰塵,衣衫襤褸,大步流星進入屋內,噗通一聲兒就跪倒在地。大吼一聲:“大哥,我對不起你!郯縣丟了!俺中了曹孟德圈套兒!”劉備抬眼一看,此人非是旁人,正是他三弟張翼德!


    “三弟,不必如此驚慌!區區一個郯縣,丟了就丟了!再取迴來便是!來人,為翼德打水淨麵,沐浴更衣,用完了飯食,再說不遲!傳我的將令,隨同翼德逃迴來的將士們皆是如此對待!比起郯縣,我劉備更看重的是兄弟們的安危!城池丟了,可以再奪迴來。腦袋掉了,卻是再也無法重生嘍!速速去辦!”聽聞此言,劉備臉上先是一黑,緊接著就麵色如常了。


    “大哥??????”“主公!”聞聽此言,張飛和幾十個親衛猛地一聲大吼,眼淚頓時傾盆而下了。便是在場的眾人,也都看得目瞪口呆,心悅誠服。跟著這樣的主公,便是曆盡千難萬險,將一顆大好頭顱賣與他,又有何妨?轉瞬之間,在座眾人心中的都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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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鍾之後,張飛簡單梳洗了一番,換上了一身新衣,這才來到三堂,與劉備、關羽重新見禮。張飛性情直爽,他三言兩語便說明白了丟失郯縣的經過。“大哥,二哥,此番曹孟德偷襲剡縣,那曹豹就是內奸!沒有他的暗中幫助,曹孟德絕對進不了郯縣!我連夜出逃,身邊隻收攏了三千精騎,除此以外,便一無所有了!此時此刻何去何從,還請大哥示下!”


    張飛話音未落兒,關羽便徐徐開口了。“兄長,如今我軍前有豺狼,後有猛虎。一旦郯縣丟失的消息傳開,我軍士氣必定大衰。依我之見,莫如破釜沉舟,今日定要擊潰袁公路。然後迴師郯縣,與那曹孟德算賬!”話終於說完了,關羽抬起雙眼,定定地望向劉備劉玄德。


    “這個??????”一時之間,劉備無從措置,隻得屏氣凝神,閉目沉思起來。就在此時,隻聽得屋外腳步聲一陣亂響,片刻之後,負責哨探的裨將軍就出現在劉關張三兄弟麵前了。他滿頭滿臉都是淋漓的油汗,嘴巴張得大大的,表情萬分驚恐,仿佛受了極大的刺激一般。


    “主公,大事不好了!剛剛收到的鷹信,良成、司吾一帶,出現了大批漢軍騎兵,浩浩湯湯,正向下邳撲來!據鷹信所言,至少有三路大軍,打的是冀州都督魏續、幽州都督魏越、司隸都督成廉的旗號!”一聽此言,劉關張三兄弟立刻就在振衣而起了,圍攏到地圖旁。


    良成、司吾在下邳以東,距離下邳不過百裏,騎兵正常行軍,一日可到。漢軍冀州都督魏續、幽州都督魏越、司隸都督成廉三路大軍滾滾而來,至少有二三十萬之眾,這可如何是好?眼下徐州軍在下邳的兵力不過十萬,其中八成兒都是新近招撫的饑民,絕對不是對手。


    劉備畢竟是當世少有的英雄,片刻之間,他便有了措置。“二弟,三弟,軍情緊急,必須馬上措置!傳我的將令:半個時辰之後,全體步軍向揚州軍發動決死進攻!不戰勝揚州軍,絕不收兵!與此同時,我兄弟三人率領全部騎兵,打開下邳北門,日夜兼程,奔赴江陵!”


    “諾!”關羽、張飛雙手抱拳,轟然一聲應諾。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措置了。


    巳正時分,下邳城東南西北四門大開,十萬徐州軍傾巢而出,與揚州軍展開殊死決戰。這一下正好兒打在了揚州軍的軟肋之上,打得揚州軍叫苦不迭。猝不及防之下,袁術袁公路隻得身先士卒,親自上陣督戰。兩個時辰之後,才堪堪打退了徐州軍的進攻,卻已經傷筋動骨了。看著眼前死傷枕籍的戰場,還有遍地的傷號,袁術隻覺得嗓子眼一甜,一口鮮血噴薄而出了!“陛下!”“陛下小心!”“快傳太醫!”左右隨侍的文臣武將連忙上前一把扶住。


    眾人亂紛紛足足忙了一刻鍾,這才把仲家天子袁術袁公路喚醒。“嗚??????劉玄德太過無賴,竟然使出了這等下三濫的招數兒!氣煞我也!”袁術悠然醒來,立刻就破口大罵了。“陛下!劉關張三兄弟早就帶著全部騎兵向西逃竄了!這些饑民不過是用來纏住我們的誘餌罷了!”一見袁術醒來,他的宰相閻象連忙上前稟報道。“陛下,在良成、司吾發現大批漢軍騎兵,正在急馳而來。漢軍冀州都督魏續、幽州都督魏越、司隸都督成廉的旗號都在其中!看那架勢兒,至少有二三十萬精騎。如此看來,青州。兗州已經盡入呂布之手了!”


    噗??????聞聽此言,袁術覺得嗓子眼一陣發甜,一張口又吐出了一大蓬鮮血。“陛下!”左右狂唿著撲上前來。“撤??????撤兵!立即??????撤兵!立刻撤迴壽春!”袁術口中嗬嗬連聲,手指點著揚州的方向說道。“諾!”左右的文臣武將連忙應諾。


    “陛下!大事不好了!”正在此時,負責通訊的偏將軍策馬疾奔而來,來到袁術麵前,右拳當胸行了一個軍禮,滿臉驚恐地說道。“剛剛接到的鷹信,呂奉先率領十餘萬精騎突襲昌邑,大將軍在昌邑慘敗,數十萬大軍瞬間崩潰。顏良、文醜、袁熙、袁尚、高幹戰死,審配、田豐自刎。荀諶、陳琳、辛評、辛毗、應劭、許攸投降。在重圍之中,大將軍自刎而死!”


    噗?????聽聞此言,袁術的臉色立刻就變成了紫茄子,他一張口,仰天噴出一股鮮血,這一口鮮血端的是又多又濃。“完了!全??????完了!”他豎在半空中的那一個手指頹然落下,腦袋一歪,刹那間魂飛魄散了。唯有那一雙直勾勾的雙眼,仍然圓睜著。


    這位仲家天子,八月二十日登基稱帝,九月十七日氣絕身死,享國隻有區區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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