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建安三年,九月十二日,卯初時分,青州,北海國的郡治劇縣,太守府內。


    最近的一段時日,袁譚心裏頗不安生。自從數日之前,他父親袁紹率領十餘萬大軍向東攻略兗州之後,他的心裏一直七上八下。雖說父親寵愛三弟袁尚,一意孤行要立袁尚為世子,自己頗有怨言。可是,袁紹畢竟是自己的父親,父子親情,天性使然,他仍然為父親擔心。


    袁譚果決明敏,頗有幹才,更生得一雙慧眼,善論時局。此時的天下大勢,他早已看得明白透徹了。漢室傾頹,搖搖欲墜,天下群雄之中,溫王呂布一家獨大。日後,這漢家天下,十有八九是要姓呂了。站在父親的角度,自然不會服氣,要拚上全副身家性命,再搏一搏!


    可是,那呂奉先可是好相與的?此次父親親征兗州,看上去錦繡繁華,實乃無奈之舉。青州大旱,百姓逃亡,軍中乏糧,不得不以桑葚充饑。父親親征兗州,為的就是昌邑城中,曹孟德的數年積聚!若是僥幸得勝還則罷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父親這一條老命,怕是就要交代在兗州了!兗州距離司隸最近,父親大舉東征昌邑,袁譚不信那呂奉先會裝聾作啞。


    袁譚坐在書房之內,苦思冥想,越想越覺得大事不好。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父親麾下的士卒雖然有十餘萬,可是十有八九都是最近征召的新兵,原本的精銳精銳都在管城一役中煙消雲散了。兼之軍中乏糧,以久饑之軍和溫王麾下的虎狼之師相抗,用腳趾頭想都能想明白,簡直是以卵擊石!一旦父親兵敗,自己又該當如何?想到這裏,袁譚悲憤難抑,心中五內俱焚,不由得站起身來,獨自繞室彷徨起來了。


    在地板上繞了兩圈兒,袁譚終於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須得先保住青州再說。可是,此話說來容易,做起來卻十分困難。別的不說,糧食從哪裏來?軍餉又從哪裏來?無糧無餉,軍心必亂。除此之外,青州大旱,百姓死者絡繹於途,他這個青州牧總要做些什麽吧?


    錢糧就那麽一點兒,大部分都被父親帶走了,給了軍卒就給不了百姓,給了百姓就給不了軍卒,這可該如何是好?若是局勢安定,還可以精兵簡政、勸課農桑,賑濟災民,屯田自給。可是,內有猛虎,外有群狼,天下群雄,你放戰罷我登場,誰人能容你一心一意發展?


    袁譚思來想去,越想越覺得頭大如鬥,沒有一條活路。向左走,向右走,那一條路都是錯!噫!難道我袁譚就這樣坐以待斃嗎?不成!定要尋處一條生路來。突然,他想起了數日前一個幕僚的進言。“將軍,如今大勢所趨,溫王當為天子。昔年老王述對‘代漢者當塗高也’的解釋,想必將軍也曾聽過,既然如此,又何苦打生打死呢?”袁譚頓時眼前一亮!


    正在此時,隻聽得屋外靴聲囔囔,有人急匆匆邁步走來。在急促的腳步之間,還夾雜著陣陣躬身施禮的聲音。袁譚立刻收攝心神,正襟危坐了。在偌大的青州牧府邸之內,隻有一個人敢這樣走路,此人非是別人,正是逢紀。逢紀是袁尚一派,此時以軫寇將軍的名義坐鎮青州。袁紹臨行之前,任命逢紀為軫寇將軍,受袁譚節製,實際上,他的任務是看住袁譚。


    對於逢紀,袁譚的內心是複雜的。第一感覺就是厭惡,父子也好,兄弟也罷,沒有哪一個封疆大吏願意自己身邊有一雙時刻警惕的眼睛監視自己。第二感覺就是慶幸,逢紀很有才幹,文武都有兩把刷子,也知道自己的本分,將分內之事做得井井有條。除此之外,他對袁譚也很尊重。就在這種極其矛盾的心理之中,袁譚和逢紀兩人達成了一種微妙克製的平衡。


    “顯思,看你愁容滿麵,可是憂心主公在昌邑的戰事?”帳簾一掀兒,逢紀邁步走了進來。他的雙眸之中一如既往地滿是誠摯,臉上也一如既往地帶著淡淡的微笑。“元圖,你來得正好,我正為此憂心。來來來!坐下說話。”袁譚連忙坐直了身子,吩咐左右斟茶倒水。


    兩人略做寒暄,就轉入了正題。“顯思,昌邑那邊傳來的鷹信上說,戰事不是很順利,臧洪據城死守,似乎在等待援軍,料想張邈、張超、陳宮也快到了。聽聞主公圍攻昌邑之後,曹孟德就消失了影蹤,仿佛石沉大海一般。唉!這下,主公算是碰上硬茬子嘍!嚼不爛咽不下,師老兵疲,如何是好呀?”逢紀緩緩坐定,端起一大碗微溫的茶水,咕咚咚喝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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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臧子源是一個倔頭,當初就不該放他迴去!”袁譚隨口敷衍道。逢紀是父親的股肱之臣,此事又是父親獨斷,他不得不有所防備,斟酌好了再說。“這個,且不去管它,自有主公定奪。顯思,我此次入府,是為了賑濟災民一事。”逢紀放下了茶碗,摸出了一紙文書。“顯思,青州大旱,幾乎顆粒無收,災民死者賑枕籍。我等身為地方官,不能不管呀。”


    說到這裏,逢紀翻開了那一紙文書,用手指著上麵的文字說道。“我昨晚親自查了一遍軍糧,若是正常食用,城內的軍兵還可以支撐半年。這是主公臨行之前特意吩咐過的。依我之見,拿出其中的一半兒,三成兒用作明年春播的種子,七成兒用來賑濟災民。按照呂奉先在並州的通例,筷子插上不倒,毛巾包住不漏。亂世之中,最無辜的就是天下的小民百姓呀。”


    “元圖此言大善也!”聞聽此言,袁譚立刻就伸出了大拇指。此時此刻,所有人都自顧不暇之際,還能心存百姓的,已然是十足十的好官兒了!袁譚的大拇指,就是為此事伸出來的。“可是,父親一走,呂安必定會率軍南來,攻略青州之地。”袁譚說出了自己的隱憂。


    “敵軍勢大,我軍勢小,若是我等戰敗還則罷了,若是敵軍圍城,軍中乏糧,該當如何是好?”“無妨!”逢紀大搖其頭了。“旬月之內,主公必定會迴師相救。”袁譚定定地望著逢紀,緩緩說道。“若是主公不幸戰敗呢?”“主公都敗了,你我還有什麽前途可言?或者親率輕騎,前去尋找主公,以待東山再起之日。或是自盡以全忠義,亦或是??????”


    說到這裏,逢紀住口不言了。袁譚是何等聰明,立刻就明白了。“元圖,便如君言!”


    此時,劇縣之內,袁軍留守士卒們從睡夢中睜開了雙眼,青州大饑,軍中乏糧,無奈之下,日常的供給也減少到了素日的一半兒。這些青壯漢子們吃不飽,渾身乏力,每日裏腹如雷鳴。軍中怨氣衝天,無奈之下,逢紀隻好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士卒可以不點卯不操練。


    眾人迤邐起身,打著哈欠兒,匆匆盥洗過後,便來到帳外吃早飯。素日裏兩個巴掌大的飯團兒突然變成了一個,豆醬的份量兒也少了一半兒,粗瓷大碗裏的菜粥也清得能照得見臉兒了,眾人立刻就鬧將起來了。“他奶奶個熊!當兵吃糧,哪有吃不飽的道理?”“老子不幹了!”“喚那軫寇將軍前來說話!”一時之間,眾人七嘴八舌,攘臂揮拳,俱都義憤填膺了。一看大事不好,屯長都伯們隻好鋤頭彈壓了。“諸君莫吵!另一半飯食賑濟災民去了!”


    一聽賑濟災民,多半兒人就勢兒偃旗息鼓了,災民多是左近百姓,大家鄉裏鄉親,和尚不親帽兒親,總不能看著青州百姓活活餓死吧。少半兒人都是軍中刺頭兒滾刀肉,亦或是勇悍之輩,素日裏食量頗大,如今餓了數日,早就心懷不滿了。故爾不依不饒,定要逢紀出來。


    正在此時此刻,忽聽得帳外軍鼓聲大起,這是全軍整軍列隊的命令。逢紀將兵,最重軍紀,軍中紀律一向森嚴。眾人聞聽軍鼓之聲,立刻便都舍了飯碗,匆匆出帳,列陣聽令。片刻之後,軍陣列成,逢紀騎著一匹白馬,在百餘精騎的簇擁之下,緩緩來到軍陣之前站定。


    “諸君,消減供給的命令是我逢紀下的。今年青州大旱,幾乎顆粒無收,你們是知道的。都是鄉裏鄉親,難道你們就願意讓他們餓死嗎?況且,一有戰事,你們的供給立刻就會恢複。諸君,沒有百姓,誰來供養我們?每一個人的一半供給,足足養活是個災民,值不值得?你們說,值不值得?究竟值不值得?”說到這裏,逢紀握拳怒吼道。“值得!”“值得!”


    片刻之後,軍中士卒爆發出了陣陣怒吼。他們原本都是百姓,深知小民百姓的疾苦。


    “值得就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從今日起,我逢紀的供給也和你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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