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的大軍來得比臧洪預料中的要晚一些,臧洪九月初一襲取了昌邑縣城,立刻整治戰守器具,嚴加防備,準備迎接曹操亦或是袁紹的進攻。可是,直到九月初三清晨,曹操的大軍依然不見影蹤。按理說,昌邑距離定陶隻有一百裏,曹操應該早就得到了昌邑失陷的消息,可是,為什麽他還不立刻迴師呢?一時之間,昌邑城中的的守軍心中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太守府中,臧洪帶著一眾幕僚,雙眼緊盯著掛在屏風之上的那一幅偌大的地圖,正在議論此事。眾人議了半日,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無奈之下,臧洪隻得慨然長歎了。“曹操奸狡如狐,袁紹也不會坐視此事,我們就再等一等好了。該來的,早晚是要來的,趕緊備戰吧。”


    臧洪此語,也是無奈之言,此時此刻,他心中最明白不過。天下大勢,許多人都已經看明白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溫王一統天下指日可待。袁本初、曹孟德、袁公路之輩,不過是熱鍋上的螞蟻,蹦躂不了幾天了。在他們最瘋狂之時,臧洪橫插了一杠子,破壞已成之局,定然會遭到瘋狂的報複。雖說臧洪早就抱定了必死之誌,他還是希望麾下將士能夠活下去。


    到了午時,隻見東方煙塵滾滾,似乎有數萬軍馬疾行而來,一刻鍾之後,文醜的將旗就出現在了黃塵之中。按照袁紹的軍令,文醜應該率領輕騎日夜兼程,盡快趕到昌邑城下,搶在曹操的前頭包圍昌邑。可是,青州、兗州、徐州大旱,幾乎顆粒無收,糧食極度缺乏,就連袁軍也不得不以桑葚充饑。路過任城國之時,文醜下令大肆劫掠,這才晚了兩日到達。


    文醜的軍紀一向不好,他又有個毛病,那就是極其護短,為此曾經和鞠義兵戎相見。袁軍一路西來,走到哪兒搶到哪兒,所過之處,如同箅子一般,搶得幹幹淨淨。小民百姓們激憤之下,奮起反抗,被文醜軍殺了數千人,這才哭號著四處散去。文醜這才記起了袁紹的將令,連忙一拍腦袋,下令全軍開拔。五千輕騎,卻有千餘輛大車,無奈之下,隻得緩緩前行。


    文醜率軍來到昌邑城下之後,立刻擺開了架勢,將昌邑縣城團團圍住,然後下令紮營,等待主公袁紹的大軍。城內的臧洪得知消息之後,連忙上城觀敵,從昌邑城頭向下望去,隻見文醜軍中殺羊宰牛,一片歡聲。臧洪不由得長歎道:“噫!亂世之中,受苦的還是百姓呀!”


    如今,最後一隻靴子也落下來了,昌邑城中軍民百姓們隻得拚命備戰,等待袁軍的進攻。


    九月初五,袁紹的大軍終於抵達了昌邑城下,已經比他預計到達的日期晚了五天。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軍中乏糧。從青州北海國的郡治劇縣一路向西,迤邐而來,沿途赤地千裏,農田幹涸,幾乎顆粒無收。百姓們早就跑得沒了影兒,他們扶老攜幼,在數月之前就逃荒去了。袁軍本來就缺糧,不得不以桑葚充饑,沿途所見所聞淒慘無比,更是找不到一粒糧食。


    軍中乏糧,士卒吃不飽,行軍速度就慢了許多,眼看著不能按時趕到昌邑,袁紹心中無比焦躁。他最害怕的是曹操立即迴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昌邑,沒了昌邑城中囤積的糧草,他麾下的大軍絕對支持不了多久。無奈之下,袁紹隻得下了血本兒,將每日的糧草供應加了五成兒,行軍速度這才快了許多。可是,抵達昌邑之後,軍中的糧食儲備卻見底兒了。


    九月初六一早兒,袁紹讓麾下士卒飽餐戰飯,準備攻城。用罷了早飯,袁紹率領麾下文臣武將,策馬來到昌邑城下,向城內的臧洪喊話。“臧洪,我袁紹自問待你不薄,你卻舉旗造反,還率軍襲取了昌邑。不但破壞了我的大事,還和我兵戎相見,你為什麽這樣背叛我?說!”說到這裏,袁紹已經是怒發衝冠了。此時,他心中還存著幻想,希望臧洪開城出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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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洪兩手撐著昌邑的城牆,瞪大了眼睛,大聲咆哮著說道“你們袁家侍奉漢朝,四代有五個人出任三公,可以說是受到皇室的深恩。如今皇室勢力衰弱,卻沒有輔佐之意,反而想乘機圖謀不軌,靠多殺忠良來樹立自己的威望。我親眼見到你稱張邈為兄,那麽我的故主、張邈弟弟張超也就是你的弟弟,大家應該齊心協力,為國除害,怎麽能按兵不動,眼看著他被人殺害!我自恨力量薄弱,不能揮刀為天下人報仇,談什麽背叛不背叛。你我恩斷義絕,多說無益,放馬過來吧!自從起兵的那一天開始,我臧洪就已經把自己當作一個死人了!”


    袁紹本來很喜歡臧洪,想要使他屈服後,再加以寬怒。如今,見臧洪言詞激烈,知道決不會再為自己效力,隻得長歎一聲兒,準備攻城了。“傳令全軍,準備攻城!先登上城頭之人,官升三級,賞糧食十石!”大饑之年,鬥米萬錢,十石糧食的賞賜,已經是難得的重賞了。聽聞之後,袁軍全軍上下立刻就瘋狂了,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發誓一定要做先登之人。


    臧洪的同縣人陳容自小親近敬慕臧洪,這時正好在座,一聽此言,他打馬上前,拱手對袁紹說道:“將軍身負大任,要為天下除害,卻先誅殺忠義之人,怎麽能上合天意!臧洪起兵是為了他的故主,為什麽要殺他!”袁紹心中慚愧,派人把陳容拉出去,對他說:“你不是臧洪那樣的人,再講這些話有什麽用!”陳容迴過頭來說:“仁義並沒有一定形式,遵循仁義就是君子,背棄仁義就是小人。今天我寧願與臧洪同日而死,不願與將軍同日生!”於是陳容也被殺死。左右的人無不歎息,私下互相議論說:“怎麽能在一天之中殺死兩位烈士!”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認為在袁紹的大軍攻擊之下,昌邑城內絕對支持不了一天,所以,他們已經把臧洪看作死人了。陳蓉和臧洪的壯舉,深深地打動了他們,可是,大家立場不同,隻好暗自垂淚。望著眼前的昌邑縣城,許多人心中一直在思索,追隨袁紹,究竟是對是錯?


    斬殺陳蓉之後,袁紹立刻下令攻城,袁軍就此開始了對昌邑的猛攻。袁軍將昌邑團團圍住,先用弓弩手壓製城頭的守軍,然後步卒們狂叫著蟻附登城。袁軍的進攻異常兇猛,一日之內,就登上城頭七次。臧洪手持寶劍,身先士卒,先後手刃百餘人。在他的感召之下,昌邑城中的郡兵們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城頭之上,屍體相互枕籍,重疊堆積,就像小山一般。


    兩軍決死搏殺,一連殺了三個多時辰,袁軍仍然未能攻陷昌邑。袁紹急了,他下令開始不間斷進攻。顏良、文醜、淳於瓊、高幹等大將都身先士卒,親自上了戰場。最悍勇的當屬文醜,每戰必先,先後登城五次,渾身都被鮮血染紅了。就連審配也拎著寶劍參加了三次猛攻。若不是左右的親兵死死攔住,袁紹早就親自登城了。即便如此,他也前進到距離城牆五百步外,親自指揮戰鬥。看到諸將如此勇悍,袁軍士卒們感奮之下,一個個嗷嗷叫著往上衝。


    袁軍的進攻如同潮水一般,一浪高過一浪,他們冒著密集的箭雨,從四麵八方蟻附登城。城頭之上的郡兵們大汗淋漓地忙碌著,用碩大的鐵勺澆下熱油和金汁,與此同時。滾木礌石也如同一點一般傾瀉而下。正在蟻附登城的袁軍步卒們發出一聲聲淒厲慘號,紛紛墜落城下。


    “叉子隊,上!把雲梯推倒!”臧洪手持寶劍,在十幾個親兵的保護之下,登上了城樓指揮戰鬥。他身上的衣甲浸滿了鮮血,已經變得肮髒不堪,一眼望去,就像一個血人一般。郡兵們數人一組,握著一柄柄巨大的叉子,伸出城頭,緊緊抵住雲梯,大喝一聲,用力將雲梯向城牆之外推去。城牆之下,袁軍步卒們用身體死死地壓住雲梯,雙方開始較起勁來。


    片刻之後,大部分的雲梯都被推離了城牆,雲梯上的袁軍步卒們下餃子一般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聲慘叫,不少人都跌得七葷八素。此時的袁軍,窮兵黷武已久,不僅軍中乏糧,就連斧子、鑿子、鋸子都缺。他們製作的雲梯,多是由雞蛋粗細的的樹枝捆紮而成,並不結實。


    眼看著西邊的太陽放射出最後的光輝,臧洪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兒。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今日袁軍一連進攻了九次,其中有七次登上城頭。太陽一落山,袁軍的進攻就要結束了。如此看來,最艱難的一天終於過去了!果然,片刻之後,鳴金之聲大起,袁軍終於退下去了。


    想不到昌邑竟然守住了!城頭上的郡兵們長出了一口氣兒,緩緩坐下,片刻之後,就鼾聲大起了。“諸君!第一天我們能挺下來,就能挺住第二天,第三天!袁軍缺糧,勢必不能持久,隻要能堅持上十天,袁紹肯定會退兵!”臧洪帶著十幾個親兵,巡視城頭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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