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征輕車簡從,在賈璣、阿皮茲和阿裏木的陪伴下,在白沙瓦的周圍一連轉了三天,這才打道迴營。阿皮茲是流浪歌手出身,足跡幾乎遍及整個中亞,阿皮姆是學者出身,熟悉貴霜帝國的風土人情和世家大族之間的關係,隻要把兩個人的話互相印證,就能得出真相。


    此時此刻,呂征最想知道的是如何攻陷白沙瓦城,可是,圍著白沙瓦城一連轉了三天之後,他幾乎喪失了信心。興都庫什山脈隔絕南北,將貴霜帝國的領土一分為二。要想從北部的遼闊草原來到南部的肥沃平原,最近的一條道路穿越薩朗山口和開伯爾山口兩道要隘。


    從阿姆河流域的吐火羅盆地出發,向南經過昆都士中遊河穀――這一條河穀是興都庫什山脈兩側頗具軍事意義的眾多河穀之一―然後穿越薩朗山口,來到喀布爾。從喀布爾向南,經過喀布爾中遊河穀,越過開伯爾山口抵達健陀羅盆地,再往南就是高聳的波特瓦爾高原了。


    喀布爾中遊河穀長約七十裏,兩山夾持,蜿蜒曲折,地形險要,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呂征的大軍就是通過喀布爾中遊,源源不斷地抵達白沙瓦的。可是,最要命的是,白沙瓦城就建在開伯爾山口正東方向四五裏處,而且城牆高厚,易守難攻,並無一絲一毫的破綻。


    要想南下征服貴霜帝國的另一半兒領土,就必須先拔掉白沙瓦城這一顆釘子!否則,呂征的十萬天雄軍的後路糧道就無法保障了。不僅如此,一旦白沙瓦城的守軍有三四分的將略,必然會率軍突襲呂征的後路,和旁遮普、因陀羅普羅斯托的貴霜軍一起,前後夾擊呂征。


    呂征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出對策,他隻好取出康侯爺的筆記,開始翻看有關貴霜帝國的記載。康侯爺的筆記極其翔實,每到一地,必定會派出隨從,四處測繪地圖,打探風土人情,城池關隘的情況。或許,從他的隻言片語之中,能夠得到幾分啟發,想出一招半式兒。


    沒想到這一看竟然看進去了,奢華的中軍大帳之中,幾支巨燭整整亮了一整夜。


    貴霜帝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帝國境內有大大小小幾十個民族,各民族之間因為牧場、土地、亦或是通商貿易,經常有大大小小的紛爭。久而久之,便出現了一個規律,隻要能夠理順調和好帝國境內的民族關係,貴霜帝國定然國勢大張,否則,必然會陷於內鬥之中。


    新任皇帝韋蘇提婆一世過於年輕,又好大喜功,帝國境內的民族矛盾就變得糟糕透頂了。


    在貴霜帝國之中,大月氏人是第一等民族,除此之外,最得勢的便是印度斯坦人了。原因很簡單,貴霜帝國就是大月氏人建立的,大月氏人自然是統治民族。大月氏人西遷至此之後,所部百姓分為五翕侯,其中的一部貴霜翕侯部最終統一了五部翕侯,建立了貴霜帝國。


    而印度斯坦人的得勢,是因為第五任君主迦膩色伽一世的緣故,他是印度斯坦裔人。


    貴霜帝國的第一任君主,丘就卻,即卡德菲茲一世,是貴霜帝國的第一位皇帝,在位達五十年之久。他以善於調和治下各民族之間關係著稱,在奪取戰略要地喀布爾河穀之後,開始采用眾王之王的稱號。他徹底擺脫了希臘人城邦國家聯盟的羈縻,攻取了坦叉始羅和罽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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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叉始羅就是白沙瓦,又被譯為德叉始羅、竺刹屍羅、石室國,這些名稱指的是以白沙瓦為中心的區域。坦叉始羅自古以來就以學問、技藝發達而著稱。五百年前,馬其頓王亞曆山大大帝入侵之時,西方世界才得知了坦叉始羅的興盛和富裕,坦叉始羅就此聞名世界。


    丘就卻的兒子閻膏珍,是貴霜帝國曆史上的第二位君王,即卡德菲茲二世,也被稱為“無名王索特爾?麥格斯”,其意為偉大的救世主,在位達二十五年之久,是貴霜帝國曆史上偉大的君王之一。“閻膏珍”,有蒙古利亞人名以“真”音結尾的特征,而“閻膏”就是“阿骨”,它在通古斯-滿語中是“哥哥”或“王子”的意思。由此可見,“閻膏珍”這個名字的含義大概就是“阿骨哥哥”或者“阿骨王子”。在他的統治之下,貴霜帝國國勢達到極盛。


    在閻膏珍的時代,貴霜帝國轉而向南,向印度斯坦大陸的西北部進軍。向南吞並了諸多的印度斯坦――希臘城邦國家,占有了恆河上遊的旁遮普和因陀羅普羅斯托。在北方,貴霜帝國吞並了花拉子模,粟特、錫斯坦,國勢大張。在他統治的時代,貴霜帝國開始印度化。


    閻膏珍死後,貴霜帝國陷入了混亂和傾軋之中,最終,迦膩色伽一世乘勢而起,經過三年鬥爭終於取得了勝利,他的戰利品是整個貴霜帝國。迦膩色伽一世原為閻膏珍監護天竺的諸多將領之一,非常聰明,他是貴霜帝國曆史上影響最大的君主,文治武功都大有成就。


    迦膩色伽一世在位期間,采取兼容並蓄的方針,對境內各種宗教一視同仁,調和各族之間的關係,帝國境內生產得到了大力發展,經濟繁榮,百姓富庶,一大批新的城鎮的宗教中心興起。貴霜帝國國力鼎盛,成為和大漢帝國、安息帝國、大秦帝國齊名的四大帝國之一。


    對外,迦膩色伽一世向北經營康居、花拉子模,向西壓製安息帝國,稱霸中亞、南亞。最重要的,貴霜帝國幾乎壟斷了絲綢之路上的全部香料貿易,還在絲綢貿易之中占了大量份額。迦膩色伽一世派出船隊渡海西行,開拓了從印度斯坦經巴爾米拉抵達大秦的新商路。


    在他的筆記中,聰明睿智、見多識廣、閱人無數的康侯爺是這樣評價迦膩色伽一世的。“我認為,迦膩色伽一世是貴霜帝國曆史上最偉大的君主,沒有之一。這如此評論他,不是因為他將貴霜帝國的領土拓地數千裏,還有調和境內各族,而是因為,他看到了絲綢之路的重要性!在看到了這一點之後,他將帝國之內的所有民族都聚集在自己的麾下,為保住這一條絲綢之路所帶來的巨大商業利益而奮鬥。圍著這一條商路,他用盡了全副心神,不惜犧牲一切!放眼本朝的清流名士,朝中巨子,隻有大司馬看到了這一點,而且,他付諸行動了!”


    看到這裏,呂征不由得有些心馳神往了!他緩緩地合上那一本飽經風霜,還有些殘破了的筆記。早在十年之前,他的父親大司馬呂布就意識到了絲綢之路的重要性。若是經營得法的話,在這一條商路上所獲得的巨額利潤,足夠買下整個大漢!甚至能買下幾個大漢。


    呂征曾經聽呂安和靈騅議論過父親的舉措,當時,呂安的原話兒是這樣說的。“我認為,父親在十年前下的這一手兒閑棋,絕對會關乎到整個天下的得失!隻要把這一條絲綢之路緊緊的攥在手裏,就會有數不清的財富,這些財富足以支持並州軍打下整個天下!從這一點來說,絲綢之路就是一隻天天下金蛋的母雞!為了它,即便是死上一百萬人,也是值得的!”


    想到這裏,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呂征終於豁然開朗了!他的頭腦之中,以往的,以及現在的,他所明晰的、了解的一切,終於拚在了一起。原來,父親竟然在下這麽大的一盤棋!原來,對於大漢帝國來說,這一條絲綢之路竟然如此舉足輕重!原來,自己的大兄呂安早已明白了這一切!而自己,才剛剛洞悉一切!呂安,我不會輸給你的!父親,雖然我笨了一點兒,但是,在戰場之上,我比呂安至少強上了十倍!我一定會為你把這一隻會生金蛋的母雞緊緊攥在手裏的!貴霜也罷,安息也罷,大秦也罷,誰要來搶,就要伏屍百萬,流血萬裏!


    呂征終於霍然而起了,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激蕩萬分。少年對於建功立業的渴望,還有不想輸給呂安的執拗,對父親的無比敬佩??????這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在心中熱血的澆灌下,在隱藏在暗地裏的某個魔鬼的教唆之下,終於化作了衝天的壯誌,還有堅定的意誌!


    我,呂征,大司馬呂布的次子,一定要將這一條絲綢之路緊緊地攥在我的手裏!即便是付出數百萬人的性命,即便是打到海角天涯,即便是十蕩十決,十死無生,即便是麵對安息、大秦這樣的強國,我呂征也要打到底!不達目標,絕不停息!我呂征,絕對會勝過呂安的!


    突然之間,他懷中康侯爺的筆記掉在了地上,一張手繪的地圖掉了出來。這是一張白沙瓦的城防圖,上麵標滿了各式各樣的數字,那是父親曾經教過他的,用於記賬的簡單文字。呂征緩緩地俯下身去,一把撿起了那一張城防圖,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他看得非常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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