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日,午時,大漢的京師洛陽城,大司馬府中,四堂,西暖閣。


    昭懿夫人嚴嫣坐在上首兒,右側是司空種拂,種司空的下首兒是太常馬日磾,嚴嫣的左側是少府荀攸和大司農趙岐,這四個人再加上河南尹、大司馬戶曹篆王隗,就是洛陽朝廷留在京師的全套兒決策班子了。若是再加上廷尉、尚書令、勾當司聞曹曹雍,還有光祿勳、刺奸將軍、掌暗影事馬忠,就連情報機構都有了,稱得上是冠蓋雲集,絕對是商議大事的征兆。


    果不其然,昭懿夫人嚴嫣宣召四人前來,為的就是商議一件大事兒,那就是這一場大仗究竟要不要再打下去,以及如何善後。自從天子手詔宣布大司馬呂布為叛逆,洛陽和平輿正式決裂開始,這半年多來,大家夥兒齊心協力,終於接連取得了三場大捷,奠定了勝局。可是,國庫空虛,負債累累,兼之軍需供應日益繁重,洛陽朝廷的文官們早就不勝其煩了。


    如今的局麵,是武將要戰,文官要和,究竟如何措置,就看眼前殿裏這五個人的了。


    “昨日淩晨,大司馬和衛將軍率領步騎二十萬,在管城突襲袁本初的冀州軍,從寅時一直戰到午時,終於取得大勝。陣斬和俘獲十餘萬人,袁本初分殘軍為三部,分路突圍,大司馬和衛將軍正在追剿殘敵。隨同報捷的鷹信前來的,還有大司馬的一封信,是他親筆手書。今日召集諸君前來,就是按照大司馬的意思問諸君一句話,這仗究竟還能不能打下去?若是能打下去,究竟還能打多久?若是不能打,就要一一列出原因,他好說服麾下的諸位將軍。”


    說到這裏,嚴嫣停了下來,將報捷的鷹信連同大司馬的親筆書信輕輕往外推了推。左右的侍女連忙輕輕走上前來,將這兩封文書交給種拂四人觀看。瞅著這個空當兒,一個麵龐嬌嫩柔媚的侍女連忙從包著厚厚棉絮的竹籃之中取出一盞參湯,用銀勺試了試溫度遞了過來。


    嚴嫣伸手接過,一邊輕輕的喝著參湯,一邊抬眼望著正在聚精會神觀看文書的四人。最近的這些時日,她殫精竭慮,耗盡心神,已經傷及了本源。所以,張仲景特意為她配了些培元固本的藥物,叮囑她加在參湯之中服用。“眼下大局已定,夫人要好生調養一下了,萬萬不可再耗費心神了。否則,必定會傷及根本損耗壽元。”臨走之時,張仲景千叮嚀萬囑咐道。


    不一會兒,四個人都看完了,他們整整衣冠,端端正正地坐了起來,抬眼望向嚴嫣。


    “諸君,大司馬的難處,想必你們也都明白,好不容易取得三場大捷,豈有不乘勝追擊之理?並州諸將的心思,恨不得一直追到天涯海角,將袁本初、曹孟德、袁公路三人的項上人頭砍下,一舉底定冀州、青州、兗州、徐州、豫州、揚州六州之地。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可是,眼下的局麵,朝野之間都看得很清楚。國庫空虛,負債累累,若不是抄了那一百六十八家世家大族,用他們的錢財來購買糧草,供應軍需,朝廷早就撐不下去了。你們幾個身上都壓著千鈞重擔,王隗不是已經累得吐血了嗎?不得不告病休養。目前的形勢,是武將要戰,文官要和,兩派之間勢同水火,至於如何措置,我並無成見,請諸君直言好了!”


    說到這裏,嚴嫣放下了碗,抬起雙眼,目光炯炯,一一從四個人的臉上掃過。說實話兒,她最後的一句話頗值得商榷,這是天大的事兒,你昭懿夫人怎麽能沒有定見?難道是想一推六二五,都推給我們,讓我們背黑鍋嗎?明眼人都知道,這朝廷早晚都是你們夫妻倆的。


    司空種拂是五朝老臣,這些小把戲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再者說來,這樣的事兒,向來都是有司指出幾條道兒,一一列明,恭請上裁,眼下還真不到他說話兒的時候兒。於是乎,種司空氣定神閑地坐在那裏,繼續有滋有味兒地喝他的茶水兒,好像那茶水兒是美酒佳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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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司空是五朝元老,資曆在哪裏擺著呢,再說,在先帝時期,三公隻是崇官,並無具體職責,他不開口說話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大司農趙岐和少府荀攸兩人,更是久經宦海的官場老油條,一見這個架勢兒,索性眼觀鼻、鼻觀心,學起了老僧入定,打定了主意不先開口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籠罩在大殿之中。表麵上所有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兒,喝茶的喝茶,打坐的打坐,一個個忙得腳打後腦勺兒。可是在心中,他們卻都在打著自個兒的小算盤兒,武將要戰,文官要和,無論站在哪一邊兒,都是治一經損一經,絕對是不上算的買賣兒。莫不如大家都幹耗著,直到昭懿夫人撐不住了露出一星半點兒的口風兒,大家夥一哄而上算了。


    沒想到,這種彼此之間的默契竟然被一個愣頭青給打破了。“不能再打下去了!絕對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小民百姓就要造反嘍!”太常馬日磾操著一口關西話,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般。噫!終於有人撐不住,站出來表明態度了,還都是大家夥兒的心裏話兒!種拂端著茶盞的手兒停在了半空之中,趙岐和荀攸也突然睜開了雙眼,雙目閃電一般望了過來。


    “數月之前,禦史中丞徐庶奉命出巡幽並司涼四州,察查大案要案,整肅吏治,安撫百姓。他從涼州最西邊兒的敦煌郡走起,一路向東,如今已經到了幽州地界兒。他和老夫是至交,經常有書信往來。在涼州,加派是三成兒,司隸是四成兒,並州已然到了五成兒,都是因為軍需浩繁,郡縣的府庫空虛,為了不耽誤軍用,便隻有出此下策了。都知道這是飲鴆止渴,可是若是不加派,軍糧軍餉、甲仗物資就無法供應,不用說打得贏,連軍隊都動不了!”


    說到這裏,馬太常的聲音有些哽咽了,他略略停了停,穩定一下情緒,這才繼續說下去了。“好在百姓們識得好歹,都說,若是沒有大司馬分田分地,我們還不是要交八成兒的租子?如今關東聯軍打過來,擺明了是為世家大族撐腰,若是他們贏了,我們手中的地就不是自個兒的了,莫不如為大司馬分擔一些。徐元直心中所言,這些加派,竟然真的有九成五用在了軍費上,州郡官吏貪汙的少之又少。可是,偶爾加派尚可,若是加派上兩年三年呢?”


    馬太常的話戛然而止了,他的這段話中有許多深意,意味深長之處,需要細細體味才行。片刻之後,大司農趙岐開口了,大司農是掌管國家財政的要職,馬太常都說話了,他如何還能坐得住?“這仗的確是不能再打下去了!光是軍需,每日就要花費五千斤黃金!即便是在一個月內結束這場戰爭,沒有個五六年也絕對恢複不過來的!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呀。”


    說到這裏,趙岐明智地閉住了嘴巴,話音同樣戛然而止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說的便是那些嚷嚷著要打到底的武將,尤其以並州諸將為多。話說到這個程度兒,他相信昭懿夫人能夠聽得懂,剩下的話兒,自然就沒必要說了,多說無益,還徒生事端,何苦來哉?


    “馬太常、趙大農所言甚至!這仗確實不能再打下去了!”一看兩個人都表明了態度,少府荀攸也當仁不讓了。少府侍衛天子管理私財的機構,鼎盛之時,收入曾經遠遠超過大司農。自從大司馬入據洛陽以來,少府幾乎成了第二個大司農,轉運不絕,荀攸居功甚偉。


    “少府雖然沒有加派,也無處可以加派,可是,府庫卻為之一空了。為了打贏這一仗,少府預支了今後五年的收入,就差砸鍋賣鐵嘍!即便是現在就收手兒,沒有個五六年、七八年,是絕對不能恢複過來的。最重要的是,五六年之內,再也不能打這樣大規模的仗了!況且,西域那邊還開了一道口子,不知道要答道什麽時候兒,總得留點兒家底兒是不是?”


    三個人都說完了,這迴該輪到種司空說話了。種拂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盞,直起身來。“三位說得很有道理,老夫感同身受,朝廷有三位這樣的能臣、幹臣,實在是一大幸事也!依老夫之見,若是說立刻收手不打,並州諸將肯定是不答應的!莫不如這樣,三位算上一算,能否換個方式說話兒。比如說,五萬人打上一年,亦或是十萬人打上三個月?諸君以為如何?”


    “此言大善!”荀攸和趙岐立刻從海中懷中摸出了小算盤兒,劈裏啪啦地打了一陣兒,然後兩個人又咬了幾句耳朵兒,這才抬起頭來,異口同聲地答道。“十萬人,三個月,六萬人,兩年,絕對沒問題!便是砸鍋賣鐵,我們倆也保證做到!條件是五年之內不動刀兵!”


    “好!就如此措置吧!將此次廷議的結論立即鷹信大司馬!”嚴嫣一拍案幾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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