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時辰到了午時,並州軍和冀州軍都停止了酣戰,各自撤出了戰場。並州軍都是騎兵,躍馬揚鞭,徑自往中牟城身後的密林之中去了。留在後麵的輜重兵們打著白旗,乘著馬車,開始搜撿陣亡袍澤的屍首,折斷了的兵器、破碎的鎧甲,隻要是能用的,盡皆撿拾而去。


    眼看著並州軍唿嘯而去了,袁紹這才裝模作樣地伸了一個懶腰,一骨碌從蒲席之上爬起來。“一場好睡!諸君,戰況如何了?”“主公洪福!並州軍已經休戰了!”左右隨侍的親兵滿臉都是驚喜,恭恭敬敬地拱手答道。此時此刻,他們看袁紹的眼神,竟然多了許多尊敬。


    冀州軍被並州鐵騎打得稀裏嘩啦,潰不成軍,騎兵隻剩下了數千,步卒也損失了十餘萬。若不是主公鼾聲如雷,恐怕早就全線崩潰了。此戰艱難異常,主公卻元龍高臥不醒,真神人也!再者說來,並州軍正占上風,竟然突然離去了,想必是已經得知曹孟德襲取洛陽城的消息了。如此看來,此戰雖然損失慘重,卻為曹孟德爭取了時間,最終還是大勝凱旋之局!


    “噫!竟有此事兒?傳令!整頓軍馬,埋鍋造飯,醫治傷號,同時派出斥候,盯緊了並州軍,莫要讓他們偷偷溜走!”袁紹翻身上馬,手搭涼棚,向中牟縣城的方向望去。說句實話,這一場大戰打得是驚心動魄,呂奉先的十萬精騎剽悍異常,他袁紹差點兒就頂不住了。


    一刻鍾之後,左右放下小幾,端上了飯菜。袁紹打眼一看,是一隻豬肩,四個雞蛋,兩盤兒時新菜蔬,還有一壺趙酒。自從董太師秉政以來,冀州無時無刻不在戰爭之中,百姓流離失所,天地荒蕪,人丁銳減,以至於糧食極度缺乏,就連袁大將軍的飯食都成了如此模樣。


    “好飯食!”袁紹一屁股坐下來,就著親兵的水囊淨了手,這才提起筷子,就著一大碗粟米飯大口吃了起來。左右的親兵也紛紛領了雜糧飯團,就著鹹菜啃了起來。放眼四周,十餘裏的範圍內,十餘萬袁軍都在默默地啃著雜糧飯團兒,對他們而言,這已經是無上的美味了。冀州的百姓,十之六七都已將逃亡到附近的幽並青徐四州了,這些軍糧已經掏空了家底兒。若是還不能速勝,恐怕這數十萬大軍就都要沿路采摘桑葚、挖取野菜用來果腹了。


    此時此刻,天空中驕陽懸空,放射出陣陣暖意,四周的密林之中滿是青翠,層林盡染,澄碧的天空之上漂浮著縷縷白雲,渾然不似仲冬的景象。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地從空中飛過,飛向五六裏外的中牟縣城,似乎那裏遍地都是稻穀一般。中牟縣城的城頭之上旌旗飛揚,偶爾傳來一陣陣的擊鼓之聲。最後一批並州輜重兵趕著馬車,一路向西去了。在他們身後是一道道深深的的車轍印兒,若不是遍地枕籍的屍骨,真讓人以為這是一個平靜溫煦的冬日。


    袁紹將最後一個雞蛋吞進了肚裏,一把拿起水囊,大口大口地喝了幾口水,這才放下水囊,用雙手撫摸著飽脹的肚腹,愜意地長歎一聲。“偷得浮生半日閑,又虛度了一日時光!時光荏苒,如同白駒過隙一般,時不我待呀!隻可惜不知天意如何,誰才是最終底定天下的英雄,我袁紹可乎?”正在這時,他抬頭看見了那一大群遮天蔽日的麻雀。


    “立刻派斥候去中牟城裏看一看!並州軍是不是撤退了!”袁紹就像被數千隻馬蜂蜇了一般跳起來了,他手指著中牟縣城的方向,氣急敗壞地大聲吼道。並州軍撤退了?怎麽可能?就在一刻鍾之前,並州軍的收屍隊才剛剛向西退去,再說,並州軍都退走了,中牟城裏不時傳來的陣陣鼓聲又是怎麽迴事兒?一時之間,左右的諸將和親兵都瞪大了雙眼,滿臉疑惑。


    袁大將軍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執行了,高覽二話不說,翻身上馬帶著千餘騎兵飛奔而去了。片刻之後,中牟縣城的東門轟然洞開了,城頭之上,袁字大旗冉冉升起了。“進城!”袁紹翻身上馬,一馬當先向中牟縣城衝去。他的背後,十餘萬冀州軍紛紛起身,向西疾行。


    “看這樣子,早在半個時辰前,並州軍就撤離了。五六隻山羊被吊起來了,前蹄搭在鼓麵上,不時響起的陣陣戰鼓聲就是這麽來的!”看了看竭力忍住笑的高覽,再看看被倒吊起來的幾隻山羊,袁紹臉上的黑雲越來越濃了。這是挑釁,赤裸裸的挑釁,是對我袁紹的侮辱!


    “主公,這是被並州軍丟棄的鷹信!”文醜手裏捧著一張皺巴巴的文書,獻寶似得跑了過來。“拿來我看!”袁紹一把抓過那一紙文書看了起來。“曹操率軍八萬,繞過滎陽、成皋,直奔偃師。偃師無兵,洛陽危矣,往大司馬速迴。”文書上隻有一行字,字跡工整,看上去好似刀削斧鑿一般,落款兒是司聞曹三字。看來曹孟德就要得手了!袁紹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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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哈哈!呂奉先,你也有今天!傳令,全軍開拔,目標洛陽城!”


    袁紹笑了,狀若瘋虎一般,呂奉先,我袁紹要全軍壓上,趁你病要你命!


    潁陰,位於豫州潁川郡,高帝六年,始置潁陰縣,光武中興之後,沿襲舊製。潁陰,一向為兵家必爭之地,一旦攻取了潁陰,便打通了從豫州進入司隸和荊襄九郡的道路。沿潁陰北上一百四十裏就是新鄭,新鄭向北一百裏就到了管城。經由管城向北,可達河內郡的郡治懷縣,向西,可經由成皋抵達偃師。這一路都是一馬平川,輕騎疾馳,一日一夜可達大漢的京師洛陽城下。潁陰西南一百五十裏就是昆陽,由昆陽折向西南,就進入了荊州南陽郡。


    就因為潁陰的戰略地位如此重要,自從關東聯軍西向討呂以來,袁術袁公路的揚州軍一直在做著攻略潁陰的努力。隻可惜袁公路的軍事才能太不靠譜兒了,竟然被大司馬呂布的虛張聲勢之計嚇住了,屯兵在潁陰東南的郾縣月餘,竟然沒有前進一步。等到曹孟德疾馳進入司隸的消息和袁本初點起三十萬大軍和呂奉先決戰的消息雙雙傳來,袁術這才如夢初醒了。


    竟然被呂奉先的旗幟騙了一個月!板授車騎將軍袁公路很生氣,如此一來,後果就很嚴重了。“全軍開拔!直撲潁陰!今日我要在潁陰城內用飯!呂奉先的大軍都在中路和我那個婢女生的哥哥作戰,曹孟德又親率八萬步騎突襲洛陽,此時此刻,潁陰城定然是異常空虛!”


    袁紹跳著腳兒大聲怒吼著,他的臉色和鍋底兒一樣黑,袁公路是有名兒地好麵子,誰打了他一巴掌,他定然會千倍百倍地打迴來。“諾!”看見主公如此憤怒,左右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喘,一聲應諾之後,都腳底抹油開溜了。一陣雞飛狗走之後,袁術的二十萬揚州軍開拔了。


    自從占據揚州之後,袁術袁公路終於可以橫著走路了,揚州地廣人稀,世家大族極多,袁術依靠世家大族掌控軍隊和財富的統治方式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二十萬大軍唾手可得。不但如此,應召前來的郡兵多半是自備糧草兵器的,雖然甲胄極少,可是袁公路庫裏有呀。隻需要將這些郡兵稍加訓練一番,再發上一些兵器甲仗,一支二十萬人的大軍就成行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揚州沒有養馬之地,即便有馬,也都是來自蜀中的川馬,因為並州軍的重重阻礙,來自涼州和並州的良馬極少。好在袁術財大氣粗,從遼東公孫度那裏買了七千匹烏桓馬,同時重金聘請了來自遼東的牧人和獸醫好生照料,這才有了兩萬匹戰馬。


    除了少數做斥候之外,這兩萬匹戰馬都交給了袁術的從弟袁胤率領,組成了一支騎兵。這一支騎兵的中低層軍官都出自公孫越的三千幽州精騎,人人都有銅盔和筒袖鎧,還裝備了環首刀和弓矢。對於袁術來說,這兩萬騎兵就是他的心肝寶貝,是壓箱底兒的大殺器。


    袁術手下的頭號大將紀靈,統兵五萬,作為先鋒,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第二員大將張勳統兵四萬,作為第二隊,緊緊跟在紀靈後麵。袁術的叔祖父袁渙統兵三萬,作為後陣,押運糧草保護糧道。袁術選取了一萬精銳步卒,作為親軍,餘下的軍隊由陳紀、陳蘭、雷簿、樂就諸將統率,此外,還有烏程侯孫堅的舊部五千人,由孫堅的長子孫策統率。


    袁術一聲令下之後,作為先鋒的大將紀靈一聲唿哨,一手拎起了三尖兩刃刀,點起五萬大軍,立刻便傾巢而出了。板授車騎將軍袁術袁公路在四個美貌侍女的服侍下登上了特製的八寶轀輬車,緩緩坐定。“起駕!”左右的護衛親兵齊齊發一聲喊,二十萬大軍直奔潁陰而去。


    此時的袁術,雖然隻是一個板授車騎將軍,派頭兒卻直逼當今的大漢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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