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午時,青州,北海國的郡治劇縣,太守府內。


    北海相孔融正在用飯,孔文舉是孔老夫子的二十世孫,於禮儀一道最為講究。便是吃飯也有很多套路,禮儀繁複,淨手焚香,好不容易都做完了,剛剛拿起筷子,珠簾兒一掀,王修就大步流星地進來了。王修是孔融最信任的人,進出太守府照例是不用通報的。


    一見王修,孔融的臉上立刻便露出了笑容,他和王修已經到了熟不拘禮的程度,所以他也沒有起身,隻是用手中的筷子指了指:“叔治,想來你並沒有用飯吧,來來來,就陪我一起用吧。”王修也不客氣,道了一聲叨擾,提起筷子便大吃起來了。孔北海用飯,遵從祖訓,講究食不言,王修也是正色立身的真正儒者,兩個人也不答話,沉默著各自用飯。


    這一頓飯終於吃完了,兩個人洗漱完畢,孔融起身便走,王修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到了一間密室,兩人分賓主坐定,侍女擺上香茗,孔北海這才緩緩開口了:“叔治,可是有大事兒發生?”“主公,白馬將軍公孫瓚遵從天子詔令,和袁紹停戰了。”王修拱手說道。


    “哦?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冀州原來有九郡,被大司馬奪去了三郡,渤海郡和河間國已經控製在公孫瓚的大將嚴綱和公孫瓚的從弟公孫範手中了,中山國和安平國蠢蠢欲動,意圖背叛袁本初,歸附公孫伯圭。袁本初隻剩下了清河國一郡,困守甘陵,一籌莫展。這個時候,公孫瓚竟然停戰了,實在是出人意料呀!”孔融手撚須髯,有些不解了。


    “主公,這個也好理解,公孫伯圭打的是為韓冀州複仇的旗號,手握大義,冀州官吏百姓感念韓馥的恩德,才會群起響應的。如今天子已經發出了詔書,若是公孫伯圭不停戰,便是違背了大義,故爾,即便是他萬分不願,也得捏著鼻子先停戰再說。”


    王修滿臉肅然,氣定神閑地說道。“叔治,你說得對!的確是這個理兒。沒有大義的名分,雖然不至於寸步難行,做起事兒來還是有許多困難的。若不是我地小兵貧,我也是要率兵前往汝南郡,迎接天子的。依你之見,這此停戰隻不過是權宜之計了?”


    “主公,看目前的形勢,的確如此。公孫伯圭派出了使者前往汝南郡平輿縣朝見天子,沿路大肆宣揚公孫瓚的恩德,大肆抨擊袁紹的不臣之心。更厲害的是,他還組織了一支請願團,由冀州的官紳百姓組成,打著為韓冀州申冤的名義,趕赴平輿縣,聲稱要在天子的麵前為韓冀州逃迴公道。此外,他還派出了使者,前往京師洛陽城,爭取大司馬的支持。”


    一聽這話,孔北海的臉上便露出了笑容,在偃師一戰前,作為關東軍盟主的袁紹派兵偷襲他和陶謙、張楊的軍隊,若不是並州軍及時通風報信,隨後又出兵救援,他孔融肯定是迴不了北海國的。如今一聽袁本初被白馬將軍公孫瓚搞得灰頭土臉,他心中自然是暢快異常。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公孫伯圭竟然想出了這個損招兒,定然有高人指點。莫不是新任平原太守劉備劉玄德?”孔融高興地哈哈大笑起來了。可是王修並沒有笑,他一拱手,正色說道:“主公,依我之見,公孫瓚停戰不過是權宜之計,隻是為了表示他占據著大義的名分而已。私底下他肯定不會這麽老實的,搞不好就要在袁本初的背後搞風搞雨了。我們還是要派出使者前往京師洛陽城,同時聯係陶恭祖,結成同盟,共抗袁紹和公孫瓚。”


    “此言大善!叔治,你說得對!正該如此,北海一隅之地,夾在袁紹和公孫瓚兩隻猛虎之間,實在是左右為難呀。放眼天下,也隻有大司馬能鎮住這兩隻猛虎了。”一聽王修如此說,孔融立刻便收起了笑容,此時此刻,正是最危險的時刻,還沒有時間去安享太平。


    “主公,還有一事,曹操的特使荀彧荀文若和袁紹的特使許攸許子遠,兩個人買通了天子身邊的重臣鄭泰鄭公業,要召集諸侯會盟,共同組建反呂聯盟,聲稱要東出洛陽,還於舊都。袁術已經表示同意了,幽州牧劉虞多半兒也會同意的。”王修的臉色黯淡下來了。


    “這是在做夢!而且做的是春秋大夢!”孔融一拍案幾,大聲說道:“叔治,偃師一戰,我適逢其會,並州軍的戰力,袁本初和曹孟德的軍隊是拍馬也趕不上的。這事兒連我都清楚,袁本初和曹孟德豈能不清楚?他們揣著明白裝糊塗,就是為了欺瞞天子,與大司馬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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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天子迴鑾,大司馬的手中便有了大義的名分,他本來就兵精糧足,這樣便如虎添翼了。這個局麵是袁本初和曹孟德絕對不願意看到的,因此便想出了這麽一招兒釜底抽薪之計!天子隻有十二歲,還想不明白,鄭公業老於宦海,豈能想不明白?實在是笑話!”


    一聽這話,王修笑了,笑得極其燦爛。“主公,鄭公業是清流翹楚,主公也曾是清流,難道還不明白嗎?”“哦!我明白了!”孔融終於恍然大悟了。本朝的清流,多是名士儒生,隻知道尋章摘句,不知仕途險惡,,民生疾苦,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還可以,一旦去做事兒便完犢子了。大事兒做不了,小事兒不願做,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八成兒都是窩囊廢!


    就因為孔融也曾是清流翹楚,王修不便直言,隻好如此暗示了。孔融雖然治國理政的能力不怎麽樣,可是胸襟氣度卻是極大,聽聞此言,並不惱怒,隻是哈哈一笑。俗話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幾年的北海相坐下來,早早就知道宦海深似海,做事兒不容易了。


    “叔治,天子若是下詔,我等作為漢臣,是不能不去的。可是一旦去會盟,白紙黑字寫在上麵,將來又如何和大司馬交代呀?”一想到大司馬曾經派兵救過自己的性命,孔融就有些躊躇了,畢竟他是孔夫子的二十世孫,還是從心眼兒裏麵希望知恩圖報的。


    “無妨,主公可以效法張楊張稚叔。”王修又一言點醒夢中人了。在關東諸侯會盟討董之時,張楊表麵上是諸侯之一,實際上投靠了大司馬呂布,將關東軍的情報源源不斷地傳遞給並州軍,不但自己的軍隊得到了壯大,關鍵時刻,大司馬呂布也派兵救了他。


    “我明白了,今日便派出使者,分別前往京師洛陽城、汝南郡平輿縣,還有徐州陶恭祖處。看看大司馬有什麽條件,隻要不是太過分,就都答應了吧。依老夫之見,天子年幼,被諸侯們玩弄於股掌之中而不自知,思來想去,還是大司馬靠得住。老夫老矣!不求聞達了!”


    正在這時,一個小吏急匆匆地跑將進來,將一紙文書遞給王修。“王主簿,這是剛剛收到的鷹信,據說是十萬火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王修揮揮手讓小吏下去,自己伸手展開文書,一目十行匆匆看過,抬起頭來,竟然是滿麵慘白,眼中盈盈欲淚了。


    “主公,剛剛傳來的消息,孫文台戰死了!”“什麽?”孔融也大驚失色了。


    原來自從袁術不同意袁紹迎立劉虞為天子之後,袁紹和袁術就實質上翻臉了,袁術自此便有了自立為帝的野心。袁術和白馬將軍公孫瓚結盟,在袁紹的背後搞風搞雨。袁紹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也使出了釜底抽薪之際,和荊州牧劉表結盟,暗地裏給袁術使絆子。


    荊州幅員廣大,袁術的根據地南陽郡,便是荊州七郡之一,收服南陽郡,對荊州牧劉表來說,是難以抗拒的誘惑。得到袁紹的書信之後,劉表大喜,不斷派人在袁公路的背後搞小動作。袁公路是大少爺出身,任性使氣,驕橫慣了,哪裏能忍得住這一口氣?一氣之下,便命令自己的部下江東猛虎孫堅孫文台跨過長江,攻擊荊州牧劉表,一定要一血前仇!


    孫堅接到命令之後,立刻揮師南下,他也想趁機返迴自己的根據地長沙郡。劉表派手下的大將黃祖在樊城、鄧縣之間迎擊孫堅。黃祖的根據地是江夏,若是襄陽失手,下一個遭殃的就是江夏,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黃祖都不得不恪盡全力,拚死作戰。


    孫堅的軍隊戰力強悍,很輕鬆地就擊敗了黃祖,乘勝追擊,渡過漢水,包圍了襄陽城。劉表嚇得關閉四門,不敢和孫堅野戰。苦思良久之後,劉表派黃祖趁著黑夜出城,調集荊州六郡的郡兵前來解圍。黃祖圓滿地完成了這個任務,帶兵歸來再次與孫堅大戰。


    “黃祖又來了?這一次,定然還教他有去無還!”孫堅冷笑一聲,下令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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