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韓遂趕到了長安城。他是個有心人,一路之上用心查訪,把司隸發生的新變化都看在了眼裏,記在了心上。一路迤邐行來,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景象,小吏們將直裾的下擺掖在腰帶上,赤足麻鞋,忙著賑濟災民,修橋鋪路,清理、重建被燒毀的房屋。


    本朝的官場,隻有在文帝、景帝在世之時,才會出現這樣官吏與小民和諧共處的場麵。即便是身在西涼,韓遂在洛陽、長安也都有小耳朵的,他知道這是大司馬下了嚴令,兼之在河套書院--如今已經改名叫做國子監了――受到熏陶的結果。無論如何,這種場麵還是頗令人激動的。莫說大漢雄風,便是這般官吏和諧,也已經有許多年不見了。


    雖然已經過了農時,還有很多百姓們頭戴鬥笠,冒著酷暑,在小吏們的帶領下搶種豆麥、蔬菜之類的莊稼。韓遂看得心熱,勒住馬匹,蹲在壟溝兒上和力田的百姓聊了幾句。“阿翁,這都過了農時了,你還在搶種,這些豆麥還會有收成嗎?你就不怕血本無歸嗎?”


    正在力田的老翁直起身來,定定地看著韓遂,他的臉上溝壑縱橫,眼神兒卻很是明亮,全身都被曬成了古銅色,瘦削的胸膛甚至可以看到肋骨。“這位官人想必是剛從涼州來吧。”韓遂頓時就大吃一驚了:“阿翁,我的確是從涼州來的,你是如何得知的?”


    老翁憨厚地笑笑:“這些日子,從涼州來的官人都是你這般樣子,問東問西的。從長安來的便不是這樣,一到了這裏便帶著大家夥兒做這做那,好似胸有成竹一般。這豆是不挑地方兒的,隻要不種得太晚就行,而且能種兩季到三季,至於收成,還要看賊老天。”


    “這麥呢,這個時節種是有些晚了,但是還算不誤農時,今年也隻能種上一季了。菜蔬正當時令,蘿卜、芋頭之類,最然當不得主食,卻也能夠填飽肚子。其它的、蔥、韭、蒜之類作物,算是調味品。除了自家用,還有小販們收了賣到城裏去。”


    “可惜的是,今年因為兵災,桑樹大部分都毀掉了,好在官府發了樹苗兒,種完麥豆、蔬菜,便要種麻了,種完麻,便去種桑。麻可以織布製衣,桑可以養蠶做絲綢。今年都忙活完了,明年便會有個開門紅!若是沒有兵災,三五年之內定然會過上好日子。”


    聽了老翁的話,韓遂的臉頓時就發燒了,老翁口中的兵災,六七成是他的部下所造的殺孽。好在常年風餐露宿,他的臉都被西涼的風吹成古銅色了,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阿翁,這地可是你自己的嗎?”“都是從官府手中租的無主之地,原先的大戶人家都死了,官府做主,耕種五年,完了貸款便是自己的了。通扯下來,占到每年收獲的四五成。”


    “不是三十稅一嗎?竟然有四五成之多?”韓遂詫異地問道。老翁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韓遂:“官人定是不知農事的,三十稅一那是兩百多年前的老黃曆了!在兵禍以前,租子收到七成就已經是很克己了,再加上別的使費,算下來有八九成之多。”


    “現在的租子,算上所有的使費,大致在四成五到五成之間,比起兵禍以前,已經是天壤之別了!五年之後,這五十畝田便是自己的了。那時候,租子隻合到三成,再加上桑麻、養豬養雞養鵝的收入,小日子就舒服多了。隻是賊老天保佑,千萬莫要再有兵禍!”


    “阿翁,叨擾了!”韓遂站起身來,吩咐親兵取出一貫肉好五銖錢給他。一見到簇新的一千肉好五銖錢,老翁的雙眼立刻就冒出了金光。“小老兒叩謝官人!願賊老天保佑官人公侯萬代!”在老翁不住口兒的讚頌聲中,韓遂飛身上馬,一溜煙兒去了。


    此時此刻,他的心中無比沉重,小民百姓們便是如此,誰對他們有一分半分的好,他們便會在心裏記上一輩子。他們所求的,不過是安穩的小日子,至於誰做天子,誰是權臣,在他們心中,都不如按照農時種植五穀、瓜果、桑麻,飼養六畜重要。


    十常侍之亂前,韓遂曾經去過京師洛陽城,和大將軍何進見過一麵。返迴西涼之後,韓遂便被北宮伯玉脅迫入夥,到今日為止已經七年了。這七年來,韓遂率領西涼叛軍,燒殺劫掠,禍亂涼州,從沒有想過小民百姓們的死活。直到軍糧將盡才意識到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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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十幾日來的所見所聞,使得他新生愧疚,也使得他的內心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他終於意識到了,一個穩固的強大的政權對大漢的意義,對小民百姓的好處。於是乎,當晚在傳舍中歇息之時,他洋洋灑灑,寫了一封信,把所見所聞告訴部下,叮囑他們切莫再反。


    “數年征戰,所為者何?不外乎富貴爾!若能體會小民百姓的艱難,大亂之後人心思安,做上一任好官兒,為自己和兒孫多種些福田,使得人人有飯吃有衣穿,方不愧為能吏!如此,才是吾輩所能身體力行的,也是吾輩該當做的!”在書信的結尾,韓遂如此寫到。


    六月初一,韓遂終於到達了長安城,他從直城門入城,直奔尚書台。一聽韓遂前來,曹雍連忙拱手出迎:“文約兄別來無恙乎?一路辛苦了!”韓遂早就事先做過功課了,知道曹雍是大司馬的舊部,也是朝廷中炙手可熱的紅人,連忙拱手見禮:“謝過曹尚書!咱老韓是個粗人,身子骨兒還好。倒是曹尚書日理萬機,案牘勞神,還是要注意休息呀!”


    寒暄了幾句之後,這才轉入了正文。“文約兄,在未央宮和長樂宮各有一處軍營,裏麵已經有四千步卒了。你的兩千騎兵可以分為兩部分,駐紮在兩座大營中。營房、給養早就準備齊全了,就等著你們進駐了。至於出警入蹕之類的公務,就慢慢熟悉吧。”


    “至於貴婿閻行,大司馬的意思,安排做衛尉丞,做文約兄的副手兒。這個官兒是比千石,比成公英他們要委屈了些,大司馬之意,再加個中郎將的虛銜兒,便都肩膀頭兒一般齊了!如此措置,不知文約兄以為如何?”“甚是妥當!”韓遂拱手謝過了。


    “文約兄,我這裏公務繁忙,就不陪你了。一會兒我親自帶你去取了官印、告身,袍服,你便去見你的頂頭上司太尉吧。原太尉趙謙因為涉及到燒毀糧倉一案中,已經引咎辭職了。現在的太尉是皇甫義真,禦史中丞點了徐庶,你們老對手見麵,定有一番驚喜。”


    “哈哈哈哈!”韓遂大笑了:“我對皇甫義真聞名久矣,此次定當好好把酒傾談一番!”等到到了太尉府一打聽,皇甫嵩巡視司隸各地,監督整修城池、整肅郡兵的差事兒雖然還沒有完,此時卻是正逢迴京述職,正在府中,完全可以見得到。


    一見了韓遂,皇甫嵩並沒有說話,反倒是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韓遂,這才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老夫心目中的韓文約便是如此!真英雄也!我和你在西涼大戰數次,竟然還未曾謀麵!說來眾人不信,七年前你入京之時,我還未曾進京呢!來來來!請入內敘話!來人!擺酒!來訪的客人一律擋駕!今日我要與文約兄一醉方休!”說著便伸手延客。


    “義真兄謬讚了!韓遂禍亂西涼多年,實在是國家的罪人!”韓遂連忙是起身謝罪。“文約兄!我就看不起你們文人這股子酸勁兒!呸!他娘的比陳年老醋還酸!董卓秉政,壞事兒沒少做!就他那個折騰勁兒,換了我也是要反的!再說,你如今不是已經就撫了嗎?”


    “哈哈哈哈!還是義真兄理解我!來來來!咱哥倆兒他娘的幹一杯!不!三杯!”韓遂一聽這話,立刻就不再做作了,老兵痞的本性立刻就顯露出來了。“哈哈哈!這就對了嘛!來來來!我先幹為敬!兩個老兵痞裝什麽酸溜溜的讀書人!”皇甫嵩大笑道。


    就這樣一來二去,兩個老兵痞越發覺得投緣了,兩人邊喝酒邊傾談,將那些軍旅陣戰之事拿來下酒,這場酒便越喝月高興了。酒到半酣之際,韓遂壓低了聲音問道:“義真老哥兒,大司馬此番招我入京是何意?還望老哥兒替我解惑一二,韓遂不勝感激之至!”


    皇甫嵩幹了一杯酒,放下酒杯徐徐說道:“這事兒你還真就問對人了!放眼整個長安城,,能迴答這個問題的不到一巴掌,可是,隻有我說的話,你才能相信!大司馬對待降將,除了極少數民憤極大的,一般是不殺的。他會把你放起來高官厚祿養著,撂上一陣子。”


    “看看你這一段時間內的表現如何,同時也看看你的部曲表現如何,過個一兩年,兩三年,再考慮你的出路。依我之見,你心中不必有包袱,該作甚便作甚,教你做衛尉,你就把這個衛尉做好!過上三兩年,通過了他的考驗,定會有重用的!”


    說到這裏,皇甫嵩壓低了聲音:“大司馬要的是能臣、良臣,不是混日子的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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