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師,你剛迴來,情況還不太熟悉,犯不著這樣強出頭。”司徒府中的靜室裏,王隗端著手中的酒盞,抿了一口酒,感慨地說道。“這些事兒,大司馬都和我談過,我比你要清楚得多。本來我也是要和你仔細談談的,想到你剛剛逃脫大難,就放下了。沒想到今日你第一次上朝,就扯起大旗和大司馬懟上了,你這樣做,讓大司馬很是被動呀。”


    王司徒抬起雙眼,靜靜地看了看王隗,嘴角兒浮出了一絲冷笑。“大兄,司隸受董卓的荼毒久矣!大漢受董卓的荼毒也久矣!為了本朝不出現第二個董卓,必須有人挺身而出,與手握重權的武將鬥爭。本朝若是再出現第二個武人政權,大漢就真的完犢子了!”


    “哦?你竟然這麽想?”王隗愕然了,手中的酒杯也僵在了半空中,他被王允噎得半天喘不上氣兒來。過了好半晌兒,他才緩緩地放下酒杯,坐正了身體,擺出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子師,董卓秉政之時,你為何不是這般鬥爭?反倒是曲意逢迎董卓?”


    “大兄,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董卓是涼州豪酋,性情殘暴,張口便是要殺人的!呂奉先則不然,其人深沉多智,是個猛將,也是個能臣,他剛剛秉政,斷斷不敢肆意妄為的。否則,就會被天下的世家大族看作董卓第二!沒了世家大族的支持,他吃什麽喝什麽?”


    “原來如此!”王隗長歎了一口氣。“子師,你的想法不對!從熹平六年開始,到現在已經十有四年了。並州從一個荒蠻殘破之地到現在的大漢第一富庶之地,八成都是大司馬的功勞,我是親眼看著大司馬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說句實話,他真的不容易!”


    “不但要與賊老天鬥,與荒涼之地鬥,與異族鬥,與朝廷鬥,與世家大族們鬥,還要與你們這幫子清流書生鬥!在你們眼中,無論大司馬有多少功勞多少勳業,就因為他是武人,不符合你們文人秉政的意圖,就要處處鉗製他,打壓他!讓他做文臣清流的爪牙,對不對?這樣才能遂了你們這些清流士人的心?這樣才能不會對大漢產生潛在的威脅,對不對?”


    “可是,你到並州去看一看,聽一聽,看看並州從上到下對大司馬的愛戴,你就會明白,大司馬是如何走到今日的!就是因為並州的數百萬軍民百姓,願意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不計成敗,不怕困難願你跟著他幹!為什麽?他讓並州人得到了土地,過上了好日子!”


    “我把話放在這裏,不出三五年,司隸和涼州也會和並州一樣,對大司馬死心塌地,即便是他做天子,他們也舉著雙手讚成!大司馬一開始走的就不是尋常路,他依靠的是小民百姓,而不是世家大族!就因為如此,他在並州十有四年,才建立起了日後爭霸天下的基礎!”


    “再者說來,你以為大司馬不會殺人嗎?不敢殺人嗎?這十四年來,他殺的貪官汙吏就有數千個!更不用說他殺的那些異族和叛軍了。隻是他認為,從肉體上消滅一個人之前,先要從精神上徹底消滅他!他的手段比你見過的所有手段都有效,你拭目以待吧。”


    王司徒默默地坐在那裏,靜靜地聽著兄長的長篇大論,但是,他並沒有聽進心裏去,隻是出於禮貌兒不得不聽。“大兄,你此言差矣!江山是大漢的江山,是當今天子的,他呂奉先再功勳卓著,也隻能做一個權臣!而且還不一定會有好結果,霍光、梁冀的殷鑒不遠呀!大兄,你跟他走得這般近,日後一旦他倒了台,你是要吃掛落兒的!”


    “哼哼!社稷重器,唯有德者居之!本朝讖緯之術大行,讖曰:代漢者當塗高也!我與父親精研再三,得出了結論。當塗者,車也,車上有布蓬帷幔,高者,雙口也!合起來便是呂布二字。你可以不相信我說的,難道你懷疑父親的為人和學問嗎?父親一生嫉惡如仇,光明磊落,絕對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迎合當道,這你是清楚的。”


    “代漢者當塗高也”這句話出自春秋讖:漢家九百二十歲後,以蒙孫亡,授以承相。代漢者,當塗高也。春秋讖是七緯之一,“緯”是相對於“經”而言的,如織布之豎經橫緯,“七緯”就是“七經”之“緯”,也就是連貫七經的通義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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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為了長保富貴,諸多“百家”便披上了儒學的外衣借此新生,方士們也是如此。方士們以陰陽術數入儒,神化孔子,把六經變成神學經典,托言“孔子為漢製法”而做春秋讖,並以其為六經的通義精髓。


    本朝世祖光武帝儒生出身,借助“劉秀發兵捕不道”的讖緯混一天下,自此便對讖緯之說深信不疑,在他的推波助瀾下,讖緯之術遂成為本朝的顯學。讖緯之學號為“內學”,尊為“秘經”,盛極一時。讖緯不僅與經平起平坐,幾乎有取代經學的趨勢。


    “代漢者當塗高也”這句話,在本朝是一個最為神秘的謎團,在民間流傳甚廣,有很多人對此做出過解釋,但是無法證明其所言為真。這句話,王司徒也做過深入詳盡的研究,卻未能得出最終的結論,一聽大兄如此說,他頓時就來了興趣兒。


    “大兄?父親當真是如此說的?”王司徒身體前傾,低聲說道。“千真萬確!子師,你不會看不出來吧,漢家的天下,從何進被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存在了!流落在冀州的天子也好,現在的孝懷皇帝世子也好,都不過是傀儡而已。其中的區別就在於是做董卓的傀儡,還是做袁紹、曹操的傀儡,既然他們都可以,為什麽大司馬就不可以呢?”


    “就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在數年之前,父親便開始結合易經、連山、歸藏來參悟春秋讖,數月之前才有大成,驚懼之下,父親連忙歸於靜室,反複推敲。一月之前,父親方才斷定推演的不錯,這才寫了密信,叫人秘密送給我。”


    “既然如此,父親可曾有言,大漢的氣數如何?”王允一把扯住王隗的袖子,低聲問道,焦急之狀溢於言表了。“子師,你莫要著急,聽我慢慢道來!”王隗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除了對代漢者當塗高也的解釋外,父親還斷言大漢氣數已盡。”


    “他的原話是這樣說的:氣數已盡,苟延殘喘,譬如一座百年大屋,外表粉飾一新,內部卻是朽爛不堪,大風一至,便會立刻傾頹。其數不過四七也!”王隗說完,正襟危坐,定定地看著王允。“四七之數?”王允眨巴著眼睛,腦海中覆雨翻雲,劇烈地運轉著。


    作為擁漢派的代表人物,王允是不願意聽到這個結論的。但是老父王述的道德文章,又不由得他不聽。老王述治學一向嚴謹,精通五經,在易經上的造詣,在本朝僅在鄭玄之下,他既然做了判語,所得的結論必定是正確的。況且,今日早朝,在朝堂之上,大司馬呂布便是這樣說的,隻是他以裱糊匠自居,並沒有流露出代漢之意。


    四七之數,便是二十八年,絕對不會是二百八十年。一想到大漢的江山竟然會如此快的滅亡,王允不禁淚如雨下了,滿腔的悲憤無法宣泄,積鬱胸中,讓他悲從中來,無法自抑,不由得放聲痛哭起來。在寂靜的夜色中,一聲長號,刺破了黑夜的靜寂。


    王隗立刻就大驚失色了:“子師,你這是何苦?比之大漢江山,家族的延續才是最重要的。我王家從始皇帝駕崩開始,沉寂了四百年,如今好不容易遇到這個良機。四百年的心血即將得到收獲,飛黃騰達之日可期,你為何還死死抱住漢室江山和天子不放呢?”


    “大兄!非是如此呀!”在王隗的勸說下,王允終於收住了哭聲,眼淚還是不住地往下流,瞬息之間,便打濕了胸襟。“想我王允,對董卓曲意逢迎,脊梁骨兒都被戳破了,隻是想保住當今天子的身家性命。如今隻落得個四七之數,一腔雄心壯誌化為灰土,換了是你,你能甘心嗎?你能認命嗎?無論如何,我王允要做個漢室重臣,保天子一生!”


    “唉!子師,自小你便是如此倔強,不聽人言。”王隗長歎了一聲。“你仔細考慮一下吧。大漢這一條船馬上就要沉了,作為家主,我絕對不能拿全族的性命當兒戲。在船沉之前,一定要找到新的一艘船,趕緊爬上去占個好位置!”不知為什麽,王隗想起了老王述說過的一句話。“子師自持智計無雙,專務陰謀,我怕他為陰謀反噬,其壽不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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