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辰時,並州晉陽城,大司馬府。


    今日是大司馬府例行的經史講筵,自從呂布就任並州牧以來,每月都要舉辦兩三次。呂布明令,兩千石以上官員,無事必須參加,兩千石以下的,報名參加。到今年已經堅持了十有二年,每次講筵都是由主講講解經史,眾人議論評說,互相折辯,以廣見聞。


    十二年來,並州諸將孜孜不倦,學文尚武,每日讀書不斷,早已眼界大開,非昔日吳下阿蒙矣。折辯之時,旁征博引,滔滔不絕,有理有據,有時甚至駁得主講啞口無言。如此一來,能夠擔任主講的人來越少,逐漸固定在蔡邕、賈詡、閻忠、盧植四人身上。


    高順、侯成、呂布都是學得好的,間或也會上場,便是老王述,也時常來做主講。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並州的講學折辯之風,自此蔚然大觀。凡有所得,必爭相折辯,及至穩妥,方才施行。無論漁樵商賈,出口皆有妙句,故而天下十二州,清流名士絡繹於途,為的就是一觀並州的講學之風,觀之,聽之,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並州的講學,是帶著問題學,何以能增產糧食,何以能使牲畜繁殖,何以能改善工藝,皆在講學之列。國之大事,官吏賢否,為政短長,皆可議論,隻要言之成理,言之有物,皆能被官府采納。旬日之間,便會平步青雲,或為良吏,或為能手,至少也要有一份厚禮。名儒巧匠,以講學致富者,比比皆是。故而並州文風大盛,能說能幹,是為真儒!”


    這番話,便是大儒盧植盧子幹所說。他來到並州之後,以八寶轀輬車載酒,遍巡並州九郡,訪貧問苦,觀摩時政,達半年之久。盧子幹宦海沉浮多年,能文能武,上馬治軍,下馬撫民,他的一雙老眼,是絕對不揉沙子的。能得到他如此評價,尤為難得。


    今日的講筵,題目是本朝的儒學與清流,主講人便是蔡邕蔡大家,助教是他孀居歸家的女兒,蔡琰蔡文姬。蔡大家今年五十八歲,在河套書院過得順風順水,每日裏教書育人,閑暇之餘,詩酒風流,日子過得比神仙還快活。


    如今文姬歸家,蔡大家更是了無牽掛了,逍遙自在,斑白的頭發竟然開始轉黑了,麵色也變得白裏透紅,竟似返老還童一般。“哎呀呀!蔡大家莫不是吃了仙丹?”閻忠笑嘻嘻地打趣道。“閻忠,老夫知道你是為何而來,無論你怎麽說,這次講宴一定要給老夫的學生兩百個名額!否則,老夫不講!”蔡大家臉色一板,耍起無賴來。


    “哎呀呀!大司馬府的大堂才能容納多少人?”閻忠誇張地叫了起來。“又要看得清楚,又要聽得明白,包裏歸堆兒,一百人就是極限了!我隻能給你二十個名額!”“不行!少說也要一百!”蔡大家伸出了一個手指頭。


    就這樣一個漫天要價,一個就地還錢,最終定了四十名。“蔡大家,你可是給我出了難題了,你這裏四十名,盧子幹那裏也得四十名,再加上雜七雜八的人,總數都超過兩百了,你讓我如何對付?”閻忠的臉都已經漲成茄子了。


    四十名就是四十名,比每次的二十名還多了一半兒,蔡大家誌得意滿了。要知道能參加講筵,對河套書院的士子們來說,就如同參加鹿鳴宴一般光彩。誰知道他一轉臉,文姬就笑嘻嘻地出現了他麵前,嫩白修長的手指伸出來:“老爹,給我十個名額!”“什麽名額?”蔡大家準備裝傻充愣了。閻忠捂嘴一笑,拱手就走,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蔡大家,我閻忠惹不起你,可是文姬你惹不起。


    “十個名額,不給,我就不做你的助教!你另請高明吧。”文姬使出了殺手鐧,這一招兒掐住了蔡大家的要害,他不得不投降了。無他,文姬記性好,讀書過目不忘,一旦什麽典故記不清楚,問她便知。文姬這個助教,是很多主講求之不得的。“八個!”蔡大家準備再討價還價一番。“十個!”文姬寸步不讓。“好吧。”蔡大家隻好應允了。


    今日的講宴,是在大司馬府新建的講堂內舉行的,上下兩層,至少有四百個座位,坐得滿滿的。整個大廳是個環形,由水衡都尉康曼提仿照羅馬元老院議政廳所建,除了講壇的背後,都是高低參差的階梯,沒有桌椅,大家都隨地而坐。“唉!這下上了閻忠的當了!早知如此,非要八十個名額不可!”蔡大家大為懊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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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的政治體製,向來是外戚、宦官交替執政。何也?”蔡大家先下了一句斷語,再提出了一個問題,這是他講學的特色,要大家帶著問題學。“古往今來,權力的後向心性的,越接近宮廷者,其勢力愈不可侮。天子身邊,便是權力的頂峰。”


    “以清流與外戚較,則外戚與宮廷近;以外戚與宦官較,則宦官與宮廷尤為接近。是故,外戚與清流衝突,常居優勝之地;與宦官衝突,經常失敗。本朝初年,政在君主,中葉以後,政權移於外戚,最後複移於宦官。其中大勢,在於離天子隻遠近也!”


    說到這裏,蔡大家旁征博引,從左章帝開始,一直說到少帝,大致說明了本朝的政治體製變遷。然後他話鋒一轉,轉到了儒學上來。“自孝武帝采納董仲舒之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儒學一統天下已久,專經之士甚多。”


    “字光武中興以來,創立太學,明、章繼之,學校之盛,近乎三代。安帝薄於藝文,博士不複講習,朋徒怠惰,流失幾近,學舍荒頹,以為蔬園。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誠如此類!何也?上之所好,能使人平步青雲,功名利祿之徒,自然趨而同也!”


    這段話有理有據,說得又淺顯,隻聽得眾人頻頻點頭不已,


    “順帝永建六年,複起太學,凡造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可容博士弟子三萬餘人,其中西域諸國留學生不少。同時私塾發達,河南、南陽、汝南三郡最盛,往往過萬人。所用之書,皆為五經、論語,太學之中,設五經十四博士研究經學。”


    “研究之人日眾,越想明白先賢之本意,於是訓詁之學開始大盛。各人所得不同,漸成門戶,固守師傳,排斥異說,皓首窮經、尋章摘句。所為者,純為文字之解釋,對於儒學的精要大義,全然無用,數十年至所學,不過是在咀嚼古人之章句爾!”


    “妙!此言大善!”呂安第一個喝起彩來!蔡大家的這番話,聽得他茅塞頓開,如醍醐灌頂一般。便是賈詡、閻忠、盧植、呂布等人,呀暗暗在心中讚歎。此乃古文經學與今文經學相爭之關鍵,儒學所為者何也?唯有蔡大家的聲望地位,才敢如此說。才能說得如此透徹!換了別人,是一點兒也不敢涉及的。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無論是如何學習的,總有學成的一天,皓首窮經十數年,乃至數十年,總要有個出路。本朝的士人,大的出路有兩條,一條是自上而下,謂之征辟,大抵是天子、三公、九卿出麵,選取良才以為官,多從六百石起。太守選取良才以為篆屬,多從兩三百石起。”


    “另外一條便是舉孝廉,每年每二十萬人中選取孝廉一名,不足二十萬人的地區,每兩年選取一名。人口最多的南陽郡,每年選取十二名,次之為汝南,每年選取十名。故本朝人才,以南陽、汝南二郡最為鼎盛。袁本初、袁公路兄弟敢以一家之力,組織聯軍討伐董卓,這是他們最大的依仗!得罪了袁家,就得罪了天下的讀書人!”


    “光武以來,取士注重實行,問的是你做了多少,做了什麽,值不值得選取?而不問學問如何。每年有地方官擇優保薦,以備朝廷任用,非孝廉出身者不得入政界,不得為大官。故而士子砥礪實行以求當選,注重實行,而不問學問之長短優劣。已當選之孝廉,學問空虛者有之,全無政治經驗者亦有之,大事兒不能幹,小事兒不願幹,幹不了,都成了清談之士!”


    “此言大善!”聽到這裏,侯成、閻忠、賈詡頓時鼓起掌來。侯成在京師年餘,見慣了大人先生們的誇誇其談,閻忠曾經評論何進是繡花枕頭,賈詡更是受盡世家大族的欺壓。三個人聽到此處,都恍然大悟,蔡大家的學問,真是沒說的,一針見血,直指時弊!


    “選上來的孝廉,大多數都是繡花枕頭,全然不能用,朝廷也很撓頭,於是順帝之時,用尚書令左雄的建議,選取孝廉,令郡國舉孝廉,限年四十以上,諸生通章句,文吏能筏奏,乃得應選,中有卓異者,得不敘年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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