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終於到來了,可是並沒有帶來什麽好消息。


    開年的第一天,皇帝就暈厥了兩次,然後就開始纏綿病榻。禦醫使出了渾身解數,可是皇帝的病情仍然沒什麽好轉,病情倒是一日重似一日了。還好皇帝的理路很清晰,還可以決斷大事兒,大將軍何進隻好每日進宮,麵稟大事兒,聽候聖裁。


    如此一來,大將軍何進的擔子就重了許多,除了少量的大事兒以外,皇帝都放手交給他去處理。經過三年來的考驗,皇帝還是覺得何進用著比較放心,至少不會像何苗一樣捅婁子。另外,何進的操守極好,貪汙的事兒是決計沒有的,中藏錢交到他手裏,放心。


    手裏有了中藏錢,水旱災荒、賑濟災民、糧餉軍資就有了著落兒,至少可以支撐到明年的秋收了,何進的心裏就有了底兒。他清楚地知道皇帝的底線在哪裏,那就是不碰十常侍、何苗和何皇後,還有就是千萬不要貪汙中藏錢。


    皇帝的身體狀況他最清楚,撐不了多久了,駕崩也就是三五個月的事兒。他召集幕僚智囊們密議過,大家一致認為,在拿到執掌朝政的大權之前,一切都要以穩定為主,小不忍則亂大謀。至於皇帝駕崩之後,大將軍大權獨攬,那就是另一迴事兒了。


    風雨飄搖之際,大將軍何進獨撐危局,經常忙到半夜三更才休息。但是他的心中很是舒暢,一半兒是因為皇帝的信任,一半兒是因為權力的誘惑。多少次的午夜夢迴,他都有些難以置信,我真的離大權獨攬隻剩下最後一步了嗎?


    雖然皇帝信任有加,大將軍何進兢兢業業,好消息卻沒有幾個,壞消息卻紛至遝來。最令人頭疼的是遍布全國各地的叛亂,雖然朝廷四處派兵圍剿,卻越剿越亂,終於不可收拾了。各地的州牧、郡守亂成了一鍋粥,為的不是剿滅叛軍,而是如何自保。


    白波軍聚眾數十萬,在司隸、冀州一帶攻城拔寨,肆意橫行,而官軍不能製。如此一來,引得青州,徐州的黃巾再起,跨州連郡,攻打城池,殺害官吏,劫掠府庫,裹挾百姓入夥兒,竟然眾至百萬了。放眼江淮河漢之間,大漢的天下到處都是叛軍。


    幽州一帶,張純和烏桓大人丘力居趁勢南下,在青、徐、幽、冀四州境內到處搶掠。與黃巾互相唿應,時分時合,把四州之地搞得狼煙四起,遍地戰亂。皇帝大怒,詔令騎都尉公孫瓚率軍討伐,限期破賊,否則檻車押送京師洛陽,入廷尉府問罪。


    天子盛怒,公孫瓚為保首級,夙夜不眠,征集糧餉,訓練士卒。同時大撒探馬,派出奸細,在劉關張的協助下,終於在遼東屬國的石門山與張純、丘力居展開決戰。張純、丘力居大敗,丟棄妻子兒女,越過邊塞向東逃跑。他們所搶掠浮虜的男女百姓,都被公孫瓚奪迴。


    大喜之下,公孫瓚不聽劉備的勸阻,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向東急追。張純、丘力居返迴遼東烏桓聚居之地,說動諸部大人,各出軍馬糧草,返身再戰公孫瓚。兩軍在遼西郡管子城相遇,公孫瓚軍六千,張純、丘力居軍八萬四千,公孫瓚不敵,被圍二百餘日,糧盡而全軍潰散,士卒死者十之五六。


    消息傳到京師洛陽,皇帝大怒,立即命令檻車將公孫瓚押赴京師,入廷尉府問罪。大將軍何進力排眾議,勸說皇帝下詔切責,令公孫瓚戴罪立功,詔令新任幽州牧劉虞快馬加鞭,盡快趕赴幽州收拾殘局,同時緊急向幽州運送一批糧草軍械。


    接詔之後,公孫瓚感奮於心,發誓一定要削平叛亂,以報皇恩。


    西涼方向,戰局非常不利於漢軍,自從大司馬呂布率領大軍返迴並州之後,韓遂、馬騰說動河湟羌人,聚眾十餘萬,與前將軍董卓連番大戰。董卓一連數敗,一直退到三輔才堪堪站穩腳跟,不得已,隻好上疏朝廷,請求派兵增援。


    去年十一月,韓遂、馬騰大軍東進,包圍陳倉。陳倉屬司隸校尉部,右扶風轄下,距離長安隻有兩百裏,輕騎一日一夜可到。這一下關中大震,官紳百姓棄家東逃者絡繹於途,長安城一日數驚,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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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將軍何進審時度勢,麵見皇帝,請求詔令都鄉侯、前車騎將軍皇甫嵩出鎮長安。此時此刻,長安城就是一個大坑兒,朝中巨子,沒有一個人願意出陣長安,與韓遂、馬騰作戰。想那前將軍董卓,文韜武略都很了得,在韓遂、馬騰麵前,竟然一連數敗!可見韓遂馬騰不是浪得虛名,除了大司馬呂布,無人可以製之。


    皇帝看了看左右,張讓正好隨侍在身側,連忙問道:“阿父,此事該當如何?”張讓心中大驚,立刻就出了一身冷汗。三年多來,大將軍何進的脾氣秉性,他已經摸得透透兒的了。此時何遂高敢當著他的麵舉薦皇甫嵩,必然是早就留了後手兒。


    若是他出言反對,何遂高順勢就坡下驢,要他舉薦人選,那可該如何是好?段繼明早死,他手上除了何苗,根本就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人選。再說,此時舉薦何苗,不是打大將軍何遂高的臉兒嗎?倒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好了。


    想到這裏,張讓滿臉堆笑,一躬身拱手道:“陛下,老奴與皇甫嵩並沒有什麽私怨,隻是看他那副正人君子的樣子不順眼罷了。如今戰事如火,大將軍力薦皇甫義真,想必皇甫義真定能一舉平定韓遂、馬騰之亂!”


    一聽這話,皇帝立刻就喜笑顏開了。“阿父,你能這樣做,朕心甚慰!”他迴過頭來對何進說到:“既然如此,就任命皇甫義真為左將軍,率軍六萬坐鎮長安,督率前將軍董卓,剿滅韓遂、馬騰。你告訴他,一應軍務,他可以自專,朕不為遙製也!”


    幾年的平亂下來,皇帝終於清楚了,他就不是個打仗的料子,隻有讓手下的宿將們放手去做,才能打贏。以前的皇甫義真、朱公偉如此,後來的大司馬呂布也是如此。想到這裏,他心中長歎一聲,唉!如今朝廷和大司馬呂布的關係,怎麽僵到了如此地步?


    “有陛下這句話,皇甫義真定能剿滅韓遂、馬騰,以報聖恩!”何進大聲道。


    接詔之後,皇甫嵩毫不推辭,接了詔令之後,星夜起兵趕往長安。一到長安,立刻招來前將軍董卓,會商軍情。一年多的仗打下來,董卓深有體會,看人挑擔不吃力,大司馬呂布一仗擊潰韓遂、馬騰,自己當時還覺得是運氣使然。


    待到自己打起來,才覺得全然不是那迴事兒!並州軍之強,之精銳,實在是天下無雙!便是大司馬呂布,也是絞盡腦汁,耍盡手段,才將老狐狸韓遂這一隻金龜誘入伏擊圈兒。若不是自己孟浪,貿然率軍出擊,韓遂、馬騰的首級早就傳首京師了。


    日後,一定要交好大司馬呂布,一定要把並州軍綁在自己這一條船上!董卓暗暗下了決心。一見到皇甫嵩,董卓連忙以下屬之禮參見,在門前報名而入。皇甫嵩本性誠篤,十分感動,並沒有察覺董卓的用心,連忙一把拉住,讓座奉茶。


    寒暄已畢,皇甫嵩開口問道:“仲穎,你我份數同僚,千萬莫要如此客氣!你是和韓遂、馬騰打了好幾年的人,依你之見,這陳倉是救也不救?”董卓連忙拱手道:“聰明人不失時機,勇敢的人不遲疑。現在救,城就可以保全;不救,城就會破滅。保全或破滅的形勢就在此時。屬下以為,陳倉必須救,而且要趕快救,遲了,陳倉就會落到叛軍之手!”


    皇甫嵩大笑了:“不然,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人兵。陳倉雖小,城守固備,未易可拔。韓遂,馬騰雖強,攻陳倉不下,其眾必疲,疲而擊之,全勝之道也,將何救焉!”董卓見話不投機,隻得訕訕退下,心中卻非常忌恨皇甫嵩不納其言。


    從冬到春,一直到了中平六年的二月,韓遂、馬騰圍攻陳倉陳倉,已有八十多天,但由於城堅守固,最後也未能攻下,部眾都疲勞不堪,隻好解圍撤退。皇甫嵩立即起兵追擊。董卓勸阻道:“不可!兵法,窮寇勿迫,歸眾勿追。”


    皇甫嵩大笑道:“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銳也;今而擊之,待其衰也;所擊疲師,非歸眾也;國眾且走,莫有鬥誌,以整擊亂,非窮寇也。”於是單獨率軍,前進數百裏攻打西涼叛軍,命令董卓據守長安,以為後拒。


    皇甫嵩七戰七捷,大破韓遂、馬騰,斬首萬餘,韓遂、馬騰不得已,隻好引軍願立三輔,重迴西涼,陳倉之圍遂解。董卓接連判斷失誤,失了臉麵,又氣又恨,從此大恨皇甫嵩。捷報傳到京師洛陽,朝野上下歡唿雀躍,一致認為大將軍何進處置得宜,才有今日之大勝!


    大將軍何進的野望,頓時高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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