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戌時,冀縣。


    月朗星稀,明月當空,清冷的月光直直地傾瀉下來,在婆娑的樹影中又增加了幾許淒清。冀縣方圓二十裏內,散落著人和馬的屍體,空氣中仍然飄蕩著一絲絲的血腥味兒,那是幾日前冀縣攻防戰留下來的痕跡之一。


    自從王國、馬騰率軍東進之後,冀縣的漢軍和西涼叛軍就不約而同地打開了城門和寨門,數十隊打著白旗,胳膊上綁著白布條的收屍隊駕著馬車、趕著牛車湧出城門。漢軍和叛軍很有默契地各占一片地兒,開始收斂屍體。


    叛軍在城西,漢軍就在城東,叛軍在城南,漢軍就在城北。沒辦法,死去的人太多了,如果不及時收斂屍體,加以掩埋,時間長了就會出現疫病。收屍隊把一具具屍體抬起來,自己人的就裝車運走,敵人的就放在地上,整齊地排好。


    人死如燈滅,死者為大,無論如何,都是戰死的孤魂野鬼,讓自己人拉迴去安葬總勝過淪為野狼豺狗的食物。冀縣東門外十幾裏,有萬餘個高高的墳頭,一年來戰死的將士們都安葬在那裏。棺材自然是不用想了,倉促之中有一領蘆席,一襲新衣就算不錯了。


    經過大半日的收斂埋葬,冀縣城下的屍首已經少了一大半兒,斑駁的城牆下,到處都是紅褐色的血跡。其中夾雜著折斷的長矛、破損的環首刀,還有很多鎧甲頭盔的碎片兒。幾隻野狼逡巡在屍體中間,悠悠的綠眼滲著寒光。


    就在這個寂靜的夜晚,冀縣城西十幾裏外,一處密林中,兩萬突騎早已集結好了,正在等待最後的命令。黃忠手持大刀,左弓右箭,立在叢林中,雙目凝視著東方。顯然,他在等待斥候的消息,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自從他擔任突騎校尉以來,彈指一揮間,三年就過去了。為了徹底掌控這支突騎,他和張遼費盡了無數心思,剔除了一些害群之馬,調走了數百軍官,又從各軍調入了數百軍官。曆盡千辛萬苦之後,這支軍隊終於煥然一新了。


    不單單是突騎,並州軍上到野戰兵團,下到郡兵,都經曆了這樣一番陣痛。各個山頭被徹底打散,各個軍種中的軍官三年一調換,都已經形成了慣例。就拿他手下的突騎來說,軍官們來自五湖四海,再也不是當年的羌人一家獨大了。


    就在此時,遠處幾名斥候快馬如飛,來到近前,在馬上施禮。“校尉,西涼叛軍大營鼾聲如雷,警戒也鬆懈了許多,根本沒有想到我軍會發動進攻。”斥候隊長看了看黃忠的臉色,繼續說下去。“我迴來的時候,前鋒已經在剪除哨兵和巡邏隊,預計一刻鍾之後就會發出信號。請校尉決斷!”


    黃忠點點頭,拎起大刀翻身上馬。“傳令出發!控製馬速,小步快跑,盡量接近西涼叛軍大寨!”“諾!”周圍諾聲一片。在輕微的甲葉子抖動聲中,兩萬騎兵紛紛上馬,從樹林中緩緩湧出,水銀瀉地一般向西涼叛軍大寨奔去。


    眼看離叛軍大寨隻有一裏路了,東方叛軍大寨的上空突然綻放出一朵煙花,絢麗而淒美,那是斥候得手的信號。“隨我來!”黃忠揮舞著大刀,一馬當先向西涼叛軍大寨衝去。兩萬突騎早就見識過黃忠的武勇,眼見得校尉大人衝在前麵,立刻發一聲喊緊緊跟上。


    當當當!當當當!西涼叛軍大寨中響起了陣陣鑼聲。“敵軍夜襲!”“不好了!快起床呀!”話音未落,兩萬突騎就衝進了大寨中,逢人便砍,遇人便殺!自從平定黃巾以來,每天都是訓練,從沒有酣暢淋漓地戰過一場,今日,算是過足了癮!


    西涼叛軍們壓根兒就沒想到漢軍會夜襲,在他們的印象中,冀縣的漢軍頂多還有一千多,根本不具備夜襲的能力。四周五十裏外,斥候早已打探明白,並沒有漢軍的一兵一卒。他們哪裏知道,並州軍的斥候多是飛賊、江洋大盜、羌人、鮮卑人、烏恆人和匈奴人,這些人都是斥候的祖師爺,西涼叛軍的那些小伎倆如何瞞得過他們的法眼!


    倉促之間,西涼叛軍們就吃了大虧,一千多人被砍死射死,剩下的人被生生捉了俘虜。這場夜襲進行得極其順利,半個時辰就完全結束了戰鬥。黃忠檢點人馬,隻傷了一百多,還都是輕傷。斬首一千七百,生俘八千,是一場難得的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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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隻見冀縣城頭燈籠火把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漢陽太守傅燮傅南容高冠博帶,大袖寬衣出現在城頭。“本官是漢陽郡太守傅燮傅南容!敢問城下的可是大司馬呂布麾下的並州軍?帶隊的是哪一位將軍?可否有印綬告身,以證身份?”


    黃忠縱馬上前,來到城下,向上一拱手:“傅使君請了!某是並州突騎校尉黃忠黃漢升,若是張遼在城上,定能證明我的身份!”“有請張將軍!”傅燮連忙迴顧左右。張遼從傅燮身後閃出,扶著城頭仔細觀瞧。“傅使君,的確是黃校尉!請傅使君下令開城門,我要帶領八百突騎迴歸本隊!”


    一刻鍾之後,冀縣西門吱呀呀開了,張遼在前,傅燮在後,一眾軍馬魚貫而出。見到黃忠,傅燮納頭便拜:“冀縣三萬軍民得脫大難,全賴大司馬和並州軍!將軍在上,請受傅燮一拜!”黃忠急忙下馬相扶:“傅使君請起!我等封大司馬之命,星夜便要前往上卦,明日午時與韓遂決戰!這八千俘虜,還請傅使君暫時看押,數日後大軍凱旋再迴來接收。”


    “小事一樁兒!小事一樁兒!”傅燮連連拱手!


    正月初九,卯正時分,上卦。


    今日的天氣格外好,不涼不熱,微風輕拂,帶來絲絲泥土的芬芳。天上紅日當空,白雲朵朵,萬裏長空碧藍一片。並州軍早已用完了早飯,遛馬的遛馬,打拳的打拳,大戰之前,卻是一派雲淡風輕,並沒有絲毫緊張。


    呂布倚著一棵參天大樹,嘴裏哼著小曲兒,右手比劃著鼓箏的動作,顯然,大司馬又技癢了。飲酒、鼓箏、耍酷是呂布呂溫侯的三大愛好,整個並州的人都知道。自從呂布成為並州牧以後,耍酷就已經很少見了。


    一來是位高權重,一舉一動要考慮到漢官威儀。二來是呂布的年紀大了,心智也逐漸成熟了,不屑於做那些幼稚的事兒了。可是飲酒和鼓箏這兩項愛好還在,隻是昨日剛剛下令大勝韓遂之前戒酒,不好公然違犯,隻好虛空鼓箏,一解英雄寂寞了。


    大司馬的愉悅之心其來有自,他剛剛接到軍報,昨夜黃忠夜襲敵營,俘虜八千,斬首一千七百,如今已經在上卦西南二十裏處埋伏,隻等午時一倒,就展開進攻。東南方向,魏越的踏白軍也到達了攻擊位置,如今羅網已布,就等著收網了。


    就在呂布興高采烈的時候,高順急匆匆走來,一連怒色。“大司馬,情況有變,董卓的三萬人馬已經到達上卦以東三十裏處,正在向上卦疾行!”呂布頓時大吃一驚了,右手停在空中來不及收迴,大腦卻開始急速運轉了。


    董卓西進如此迅疾,韓遂不可能不知道,如此一來,戰局的變數就多了。“大司馬,用不用鷹信他停止進軍?”高順焦急地問道。如今萬事俱備,隻要侯成把韓遂的軍隊吸引到孤島周圍,就可以展開攻擊了。董卓一來,若是韓遂提兵先戰董卓,董卓不敵,以至於包圍圈撕開了一個大口子,該如何是好?


    呂布收迴右手,站起來踱了幾步,終於下了決心。“不行!現在不能和董卓有任何接觸。董卓是屬狐狸的,一見有人在前麵頂著,他肯定不會上前,那樣全盤計劃就要泡湯了。”“那就隻能讓他自求多福了!”高順是極聰明的,他立刻就明白了。“莫非,董卓是奔著那些糧草輜重來的?否則,沒有好處,他怎麽會出頭?”


    “此言大善!”猶如醍醐灌頂,呂布刹那間也明白了。“沒錯!董卓八成是來搶那些輜重糧草的,他的部下全是騎兵,能搶多少是多少。又搶了東西,又賺了名聲,的確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可是,行跡未露,抓不著他的小辮子!也罷,就讓他和韓遂碰一碰再說吧。”


    呂布定住身形,抬眼望向天空,心中卻是無比激蕩。董卓來得正是時候!若是趁此良機,找個借口砍了董卓的腦袋,日後董卓入京、在洛陽城中大殺八方,十八路諸侯討董。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那樣一來,洛陽、長安是不是可以少死幾百萬人?


    可是那樣一來,天下就不會大亂了,自己一生就隻能做個霍驃姚了!一邊是數百萬百姓的性命,一邊是自己的王霸大業,到底該如何選擇呢?呂布陷入了沉思。


    殺董卓?還是不殺?這是個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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