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竹子的一萬多黃巾悍卒一衝出重圍,戰局立刻就明朗了。東、西、北三麵的黃巾緩緩退入城內,再從南門源源不斷地開出城門,在南門外列陣。人公將軍張梁的將旗也從南門緩緩而出,這意味著廣宗的黃巾要在南門外與漢軍決戰。


    虛竹子屬下的三萬黃巾,幾乎是在一刻鍾之內崩潰的,這個結果讓人公將軍張梁大吃一驚。虛竹子所率領的四萬黃巾中,有一萬是精銳部隊,按照張梁額估計,即使不能取勝,自保應該是沒問題的。不曾想竟然這麽快就崩潰了,實在是大出所料。


    並州的步軍已經從東南西北四麵包圍了廣宗城,但是,他們和城池保持著兩裏左右的距離,隻是遠遠地監視著,並沒有發動進攻。畢竟剛剛經曆過苦戰,十幾萬黃巾俘虜還沒有收押,戰場還沒有打掃完,圍城僅僅是為了防止黃巾逃跑而已。


    人公將軍張梁的將旗出城了,他的前後左右是四個黃巾萬人隊,旌旗招展,金鼓齊鳴,看上去威風凜凜,如天神一般。黃巾遭受了如此大的挫折,損失了將近二十萬部隊,如果再不打一個勝仗,廣宗城就別想繼續守下去!


    廣宗城南門對麵,漢軍已經在整好了隊形,左中郎將皇甫嵩的步卒在前,驍騎將軍魏續的踏白軍在左,突騎將軍康茉莉的突騎在右,奮武將軍高順的陷陣營和虎賁將軍成廉的虎豹騎在後,早已嚴陣以待了。


    廣宗城的東麵,是虎威將軍魏續負責,北麵和西麵,是遊擊將軍侯成負責。隻聽得西邊一陣馬蹄聲響,一杆呂字大旗迎風飛舞,背後是金色葫蘆旗和宋字將旗,原來是大司馬、並州牧、溫侯呂布到了。


    “大司馬威武!”“並州軍威武!”並州軍中頓時響起了一陣陣的歡唿聲,壓根兒就沒有人喊漢軍威武之類的口號。屢經大戰之後,巨大的勝利使得並州軍的自主意識大大增強,大司馬呂布的個人威望如日中天,再加上朝廷在賞賜軍功方麵的不作為,終於使並州軍徹底蛻變成了一個私人軍事集團。


    “漢軍威武!”呂布策馬揚鞭,向漢軍大陣中央急馳而來,他倒提著方天畫戟,揮手向並州軍致意。他來得如此之晚,是去做了一件大事兒,那就是對兩千名從青州兵中選出來的接收大員訓話,他們的任務是接收和改造將近二十萬的黃巾俘虜。


    在呂布心中,自地公將軍張寶逃跑的那一刻起,此次大戰就已經奠定了勝局,在沒有他親自出陣衝鋒的情況下,並州軍一樣能夠取得勝利。此戰,度遼將軍閻忠照例留守晉陽看家,軍師將軍賈詡和刺奸將軍馬忠則趕赴洛陽,呂布需要透徹地了解朝局的動向。


    之所以沒有派遊擊將軍侯成前往洛陽,是因為所有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呂布更想看看,沒有銀狐鬼軍的支援,燕子部隊和司聞曹能不能漂亮地完成任務。銀狐鬼軍的勢力太大了,幾乎到了無所不能的地步,是該適當地扶植一下燕子部隊和司聞曹了。


    “大司馬威武!”“並州軍威武!”“溫侯威武!”並州軍仍然歡唿著,節奏鏗鏘,聲震天地,卻仍然沒有人喊漢軍威武。這一下,呂布徹底放心了,自己身經數百戰一手打造的軍隊,不站在自己一邊,難道還要站在朝廷一邊嗎?


    兩陣對圓,照例是先開罵,借以證明己方陣營的偉大、光榮、正確。人公將軍張梁催馬上前,揚鞭直指並州軍。“前麵的漢軍聽真!如今朝廷無道,宦官專權,民不聊生,小民做了一輩子牛馬,尚不得溫飽,此等蒼天要他何用?”


    這一番話語對並州軍沒有一點兒作用,如今的並州早就變了天,早已不是大漢的並州了。如今的並州風調雨順,州泰民安,百業興旺,家有餘糧,生活富庶,比之大漢其它州郡,就是天堂中的天堂!有現實中的天堂,誰還會去追逐那虛無縹緲的天下太平?


    反倒是皇甫嵩部下的漢軍們開始竊竊私語了,他們的經曆告訴他們,人公將軍張梁並沒有瞎說,事實就是那樣兒,甚至比張梁說得還要淒慘。他們都來自鄉野,知道佃農和徒附們已經苦成了什麽樣子。


    地主們收到七成賦稅已經算得上仁慈了,小民百姓還有什麽活頭?不參加黃巾就是等死!參加黃巾就是戰死!但是並州軍的士卒們怎麽全然無動於衷呢?難道並州的百姓日子比豫州、冀州的百姓過的好?就憑那一個偏遠州郡,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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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自己的話似乎起了些作用,張梁繼續開罵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大賢良師張角帶領我們起事,目的就是推翻無道的蒼天,建立人人有衣穿,人人有地種,家家幸福安康的天國!那時,就是天下太平之時!”“好!”“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黃巾軍中頓時呐喊起來,畢竟,這就是他們一生的夢想!


    “哈哈哈哈!”呂布大笑起來:“一派胡言!你說的人有衣穿,人人有地種,家家幸福安康的天國,早已在並州建立起來了!大漢的並州,早已是百業興旺,生活富庶了!即便是黃巾俘虜,屯墾戍邊七年,也能得到一塊兒屬於自己的土地!”


    “世上已有天國,天國就是人心!為上者以民為本,愛惜民力,為下者勤懇耕作,勞作不息,才能老有所養,耕者有其田,貧者有其居!唯其如此,人世才能成其為天國!像爾等一般,妖言惑眾,謀逆造反,使得百萬人慘死,成為無主冤魂,你所謂的天國又在何方?”


    “你所供奉的中黃太一又在何方?如果他真的是神靈,為什麽不施展神通助你們一臂之力?就這樣看著幾十萬黃巾大敗?就這樣看著數萬黃巾死在漢軍的刀下?分明是你們兄弟三人托言中黃太一,用來實現自己的狼子野心!”


    呂布額這一番話酣暢淋漓,直駁得人公將軍張梁啞口無言。黃巾大陣中,步卒們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真的能分到土地嗎?”“分到土地,稅役不太重的話,那不就是天下太平了嗎?”相比於注重利益的農夫,一些人更注重信仰。


    “那個漢將說得有道理呀,中黃太一不是保佑我們嗎?為什麽還不出手?”“他老人家不會就這樣看著我們死在漢軍刀下吧?”眾人議論紛紛,有一句話大家都沒有出口,隻是默默地在心中盤算,張角三兄弟真的是利用我們實現自己的野心嗎?


    眼看軍心浮動,張梁氣得眼冒金星,若是不能立刻證明中黃太一的存在,太平清領道存在的法理就會被人質疑。你把中黃太一吹得那麽牛,他為什麽不在關鍵時刻出來助你一臂之力呢?為什麽眼睜睜得看著數萬黃巾慘死呢?


    正在人公將軍張梁左右為難之際,一個洪亮的聲音在廣宗南門城頭響起。“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道浩瀚,豈是爾等後生小子可以妄加猜測的?隻要教徒們萬眾一心,中黃太一會保佑我們的!之前的慘敗,是中黃太一在警示我們!你們之中,有人不虔誠!”


    眾人打眼觀瞧,一個身材高瘦、書生打扮的人卓立在廣宗城頭,此人長須飄飄,一派仙風道骨。明明在萬軍之中,卻偏偏透著一股寂寥,仿佛在這天地之間,已經沒有什麽可以讓他留戀。那一雙看透天地萬物的電眼,睥睨之間,雄豪之氣,充塞天地!


    “參見大賢良師!”“參見天公將軍!”城上城下的黃巾嘩啦啦跪倒一片,可見大賢良師張角在他們心中的份量。“起來吧,好生虔誠侍奉中黃太一,拋卻你們的那一顆私心,中黃太一才會引領我們建立天國!”


    張角的聲音溫煦動聽,聲音不大卻傳得很遠,語音語調中充斥了一種誘人的魔力,讓左右的人們不知不覺得把他的話記在心頭。“謝過大賢良師!”數萬人一齊起身,就像剛剛吃過十全大補丸,刹那間滿血複活了。


    張角赤足麻鞋,頭裹黃巾,身上是一襲青色布衣,身後背著一個碩大的葫蘆,腰間是一柄精鋼鑄造的九節仗。他十餘年間奔走八方傳教,常常就是這一身打扮,布衣粗食,與教徒同甘苦共患難。


    張角起兵之時也是這身打扮,後來經教眾苦勸,才在頭上加了一頂金冠。那金冠隻是一個薄薄的金箍,最前麵是一個豎起的龍頭。看到大賢良師還是如此模樣,許多老教眾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了。


    黃巾起事以來,大半年過去了,大賢良師竟然還是如此樸素,布衣粗食,與傳教時並無半分不同。可是我等早已心存雜念,對中黃太一的侍奉也都敷衍了事,口不應心!剛才竟然懷疑中黃太一是否存在!


    教徒們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個個心中暗自警醒,切莫忘了大賢良師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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