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這是各郡的迴複。”閻忠沉著臉把一份份木簡放在案幾上。“措辭不同,意思都一樣,我們也很窮,啥也拿不出來。腿長在百姓身上,他們想去哪兒我們管不了。若是使君願意養就養好了,若是不願意就遣送迴原籍。”雖然閻忠做過一任信都縣令,對大漢官場的太極招式十分了解,還是被激怒了。“這些太守,巴不得我們把災民養胖了,農忙時再帶著糧食和五銖錢迴鄉種地。”


    呂布一把奪過木簡,一目十行看完。“這是耍無賴!徹徹底底地耍無賴!”啪的一聲,呂布一掌將案幾拍爛了。雖然他對各郡的迴複早已不報什麽希望了,但是還是被各郡發來的公文激怒了。


    公文的語句莊嚴典雅,字正腔圓,堪稱是大漢公文的之典範,文中之翹楚。但是內容卻透著一股股陰寒,十幾萬災民的性命在公文中如同芻狗一般。“百姓無識,自願赴五原郡就食,此其願也!吾等深受皇恩,時時秉承朝廷愛民之心,不忍阻其離去。”“數月後,百姓思鄉心切,必將攜家帶眷,迤邐返鄉,此乃民意,不可違逆。若呂使君不堪其擾,可派人押送遞解迴籍可也!”


    “簡直是笑話!既然有愛民之心,就該未雨綢繆,救濟百姓生產自救,而不是任由百姓自行就食!遞解迴接,不需要糧食嗎?不需要人手嗎?走了一批再來一批,來來往往,循環不息,首先挺不住的肯定是五原郡!”


    閻忠扔掉竹簡,長歎一聲,局麵複雜得出乎預料,接收災民,五原郡就會被吃窮吃光,不接收災民,呂使君的名聲就會臭不可聞,落日原大戰的英雄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到時候清流群起而攻之,彈章交遞,不絕於途,這個五原太守肯定保不住。


    接收災民,或者不接收,怎麽做都有著天大的風險。一時間眾人都住了嘴,眼睛盯著呂布,等待著他的決斷。


    呂布正襟危坐,不動如山,他的臉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卻沒有擦一下。終於,他作出了決斷。“接收災民!敞開府庫!立刻派出人手,前往青州、徐州、冀州買糧!太守府發出告示,糧商運糧到九原城的,高出市價買進!”呂布擦了一把汗,心有餘悸地說道。“這事兒給我們提了一個醒兒,糧食重於一切!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從現在起,我們要過很長時間的苦日子了!”


    賈詡心中有些激動了,眼眶竟然有些濕潤了,久違的暖意從胸口升起,沿著四肢百骸散發到五髒六腑。本已見慣世態炎涼的他,竟然被呂布的話感動了。這是一個真人!還沒有被大漢官場腐蝕的有血有肉的真人!真正將百姓放在心裏的人!


    賈詡悄悄地舉起衣袖遮住臉龐,迅速地將幾顆淚珠拭去,然後輕輕一笑。“呂使君!諸位同僚,詡有一計可破此局!不知諸君願聽賈詡一言否?”呂布大喜,連聲叫到。“文和兄速速講來!我等洗耳恭聽!”


    賈詡不慌不忙,徐徐講來。“諸君,若是五原郡敞開糧倉,全力接收災民。以詡對並州官場的了解,他們必然驅趕百姓前往五原,一來節省錢糧,二來呂使君善待百姓,災民攜帶錢糧返迴各郡,變相增強了各郡的實力。如此一舉兩得的好事,他們豈能不做?”


    瞬間眾人的臉色都鐵青了,這一手兒他們可真沒有料到。如果並州各郡真這麽幹,五原郡就剩下一條路了,那就是被吃窮吃死,然後不得不驅趕百姓離境!如此一來,裏子麵子全都沒了,剩下的隻是嘲諷和冷笑。


    房間內的氣氛很緊張,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每個人都在思索著,琢磨著解決辦法。


    撲哧,呂布輕輕笑了一聲。“文和兄,你就不要再賣關子了!你既然想到了這一點,必有解決之策!就老老實實說出來吧!”


    “此計是一個絕戶計,也是一個連環計,有些毒辣。但是用在各郡官府身上還真的很恰當。”賈詡微微一笑,說出了他的辦法。“先以太守府的名義給各郡太守發一封公文,吞吞吐吐,頗有些有苦說不出的味道。聲明五原郡能力有限,請各郡限製災民前往五原。”


    “文和兄此計大妙!”閻忠立刻就明白了,飽經宦海的他如何不知道大漢官場落井下石的手段?“五原郡最近風頭太盛,早已經成了並州官場的眾矢之的。各郡一見公文,定然心中暗暗竊笑,你五原郡不是會打仗嗎?這政務可不像打仗那般容易!也罷,就給你這後生小子一點兒顏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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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詡大笑:“知我者閻兄也!各郡嘴上應承,暗中驅趕百姓前來五原。一則省了自己的錢糧,二則讓五原郡知道厲害。這時太守府再發公文,聲明已經關閉邊境,要各郡看住災民眷屬,萬萬不可再放縱百姓眷屬前來。同時上書朝廷,五原郡無法接納災民,請求錢糧援助。”


    啪,呂布一拍案幾。“著哇!五原郡付出了這麽多,向朝廷伸伸手是應該的!畢竟五原郡是一一郡之力救濟整個並州的災民!”


    閻忠兩眼一亮,接著話頭說了下去。“國庫空虛,朝廷那裏有錢糧可撥?頂多是尚書台發出公文,拿些空話搪塞一下。若說實際的,捐獻糧食若幹,給個空頭爵位是可以有的。災民若是自願留在五原郡,要求各郡不得幹涉,這個也是可以做到的。其實這句話等於沒說,災民都已經在五原郡了,各郡又如何幹涉?”


    賈詡微微一笑,清清嗓子,說出了連環計最毒辣的部分。“災民來了,有飯吃不假,不過是一日兩粥而已,勉強不餓死。想吃飽,就得幹活兒,這樣一來,五原郡的水利設施,道路城池等等就能建好了。然後和災民言明,五原郡現在沒錢,隻能管飽,等到各項大工完工之後才能發些錢糧。”


    “這樣一來,最起碼能把災民留在五原郡三五個月。等到活兒幹完了,太守府說官府沒錢,隻能用土地代替!所需耕牛農具,可以以市價向官府借貸,收獲後用糧食償還。這樣一來,大部分百姓會留在五原郡,各郡太守會氣得上吊!沒有百姓,哪裏來的賦稅?”


    “文和兄,你這一計夠毒!夠狠!但是我喜歡!”呂布大笑,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高!實在是高!”閻忠欽佩地伸出了大拇指。“文和兄這一計斷了並州各郡的賦稅!若是各郡識相,日後還能相處。若是不識相,就讓他們唿天搶地嚎啕大哭!敢打五原郡的臉,就得狠狠地打迴去!”


    於是定議,細節問題自然有閻忠和一班篆署小吏去解決。


    第二天,五原郡東門外,搭起了一大片帳篷,帳篷中間支起了數十口大鍋,粟米粥的香味兒隨著微風飄出幾裏遠。


    數千蓬頭垢麵的災民扶老攜幼迤邐而來,遠遠望去,災民的隊伍竟然有數裏長。九月初的邊塞,寒氣已經很重了,士卒們早已穿上了厚重的夾衣,災民們卻是衣衫襤褸,不少地方還露著肉,臉上身上塵土夾雜著油汗,透出一股股的餿味兒。


    嚴氏走過一口口大鍋,親手用大勺舀起稠粥,試試溫度和粘稠度。插筷子不倒,毛巾裹著不漏,這是呂布的要求。嚴氏的身子健壯了許多,臉上也難得有了些紅暈,不再顯得那麽蒼白。看來夫君教的這個慢跑的法子還真管用,看看自己有些龍崎的腹部,她的臉上飄過一絲羞澀。


    遠處的士卒們正在指揮著災民們排隊,給每人發一個粗瓷大碗和一雙筷子――這是嚴家的新任家主嚴寬下令贈送的。災民們從茶水攤前走過,士卒們拎起茶壺,給他們倒滿涼茶。“慢些走,先喝些苦茶潤潤嗓子。莫要喝多了,馬上就要施粥了,喝多了就吃不下了。”


    靈騅有些躊躇的站在母親身邊,身上同樣是布衣荊釵。自從呂布說出那句名言:我們要過很長時間的苦日子了!嚴氏立刻換上了布衣荊釵,還立刻下令整個太守府的人一起執行這個命令。魏氏聽到這個消息後,微笑著點點頭,立刻換上了布衣荊釵。“嚴嫣,你終於長大了!娘隻能保你一時,保不了你一世!”


    “娘,這些人為什麽這麽可憐?他們沒有飯吃,沒有衣服穿,這是為什麽?”靈騅終於問出了那個一直在心中盤旋的問題。嚴氏把手上施粥的大勺交給瑞珠,蹲下身來捏了捏靈騅的鼻子。


    “傻孩子,鮮卑打過來了,燒了他們的家,殺了他們的親人,他們現在什麽也沒有了。”靈騅搖了搖頭,兩隻大眼睛緊緊盯著嚴氏。“娘,九原城也死了很多人。呂成說,屍體七天才埋掉,我不信,騎馬去看過的。那,九原城的百姓為什麽沒有餓肚子呢?身上的衣服也沒有一片一片的,雖然簡單,但是很整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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