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得太久了,迴天乏術了。”


    大夫搖頭晃腦,似乎在怪罪漢子,為什麽不早點找他。


    “萬萬不敢拖延。”壯漢帶著哭腔,“大夫找了好幾個,湯藥喝了十來副,可就不見好轉。”


    “遇到傷寒,做大夫的都是醫病不醫命,準備後事吧。”


    大夫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葉修向屋內看了看,發現病人躺在床上,不斷地咳嗽。


    下意識地開口問道,“試過魚腥草嗎?”


    大夫聽聞,麵色瞬間陰沉下來,板著臉嗬斥道,“你在質疑我的醫術嗎?魚腥草能治傷寒?我怎麽沒聽過?”


    “魚腥草當然治不了傷寒,但它可以治療肺炎。”葉修信心滿滿。


    雖然他沒學過醫,但還是分得清感冒和肺炎的。


    別的病他不敢說,可對肺炎最有發言權了。


    上輩子,他從小生活在農村,三歲的時候就得過一次肺炎。


    大醫院去了很多家,就是治不好。


    最後還是村裏的赤腳醫生,用魚腥草治好了他的病。


    “肺炎?那是什麽東西?你這後生,真的是胡說八道。”


    大夫狠狠一甩衣袖,憤然離開。


    葉修倒是無所謂,可壯漢卻不同了。


    目光死死地盯著葉修,麵目猙獰,看得葉修心裏直發毛。


    “這位小哥,你確定魚腥草能治我爹的病?”


    許久之後,壯漢這才開口,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取魚腥草、厚樸、連翹各三錢,研磨成粉,搭配一兩桑枝,用水煎服,早中晚各一次。


    再取二兩新鮮的魚腥草,搗碎成汁水,用烈酒混合,塗抹全身。


    記住,想要快速退燒,就別怕花錢,一定要市麵上最烈的酒,越烈性越好。”


    葉修頓了頓,又有些心虛,“我不是大夫,這個土方子也是聽人說的。具體管用不管用,我也不清楚。但你爹都這樣了,不如死馬當作活馬醫。”


    “隻要有方法,總歸要試試的。”漢子似乎也明白葉修的擔憂,“小哥放心,就算是救不活,我也不會怪你。”


    “好!”


    葉修也怕治不好惹麻煩,等的就是這句話。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端著湯碗溜之大吉。


    還沒到家門口,就看見老爹穿戴整齊。


    一襲長衫,頭戴方巾,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盎然詩意。


    正了正衣襟,小心地把他私藏的玉佩掛在腰間,動作舉止嫻雅。


    葉修正要叫住老爹,讓他吃午飯。


    可葉無忌走的卻是相反的方向,步態優雅,風度翩翩中頗有文人風範。


    老爹收拾得這麽幹淨,這要去哪?


    這些天相處下來,他對這個便宜爹有了深刻的了解。


    葉無忌表麵上看起來,是個什麽都不會,隻知道吃閑飯的書呆子。


    可這隻是表象,這老家夥腹黑得很,藏得也很深。


    把鴨血粉絲放在桌子上,葉修也緊跟著出門,遠遠地跟在葉無忌的身後。


    老爹出了烏龍巷,直奔夫子廟,來到了老門東。


    這裏位於城南,是金陵官吏居住的地方,也是富商巨賈的居住地。


    有頭有臉的大家族也都住這裏,可謂是人文薈萃。


    來到第一處府邸,葉無忌深吸了一口氣,叩響了門環。


    不一會兒,門子走了出來。


    和葉無忌交談幾句之後,便關門謝客。


    因為距離太遠,葉修也沒聽清,兩人說的是什麽。


    葉無忌失望地搖搖頭,便走向了第二家。


    雖然是迎客進門,但很快葉無忌就滿臉沮喪地走出來。


    隨後的一段時間,葉無忌足足走了十來家。


    但不出意料地,都被趕了出來。


    頹廢地站在夫子廟前,葉無忌整個人都不好了。


    葉修在遠處看著,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就在葉修想要上前安慰的時候,葉無忌突然大笑起來。


    一臉興奮地走向了夫子廟西側不遠的宅子。


    葉修抬頭看去,上麵寫著“教授府”。


    綜合前身的記憶,葉修想起來了,這是金陵府衙,老教授王元晦的宅子。


    以前葉家沒敗落的時候,王元晦經常去他們家。


    葉修,字幼安。


    幼安這個字號,就是老教授給取的。


    古代村級的校長叫教諭;縣級的叫學政。


    教授相當於市級的教育局局長,有實權的存在。


    這一次,葉無忌在教授家待了很長時間,臨走的時候,王元晦更是親自相送。


    雖然離開的時候,葉無忌滿臉笑容,但眼神裏更多的還是無奈。


    葉修大概也明白,老爹為何如此了。


    說出來,無外乎就是“學籍”二字。


    重新辦理複考學籍,似乎不是很順利。


    抄近路迴家,葉修做了三菜一湯,還給老爹燙了一壺酒。


    飯菜擺上桌,便在門口張望。


    他們兩個是一起迴來的,怎麽老爹還沒到家?


    不一會兒,就看見了葉無忌的身影,“爹,你去哪了?再不迴來,我都要去府衙報官了。”


    “這不是去辦理學籍嘛,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幾個同窗,非要拉著我去秦淮河踏青,就迴來晚了。”


    葉無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說得他自己都信了。


    在葉修的催促下,洗洗手和臉,坐在飯桌前。


    “兒啊,你這是想到掙錢的辦法了?”


    看著桌子上三菜一湯,葉無忌滿是震驚,“其實,一個菜就夠咱爺倆兒吃了,這也太奢侈了。”


    “我在玉泉書齋找了一個活兒,現結。”


    葉修知道,演戲很辛苦,開始給葉無忌倒酒。


    幾杯酒下肚,葉無忌就醉了。


    葉修扶著葉無忌,深一腳淺一腳地放在床上。


    葉無忌剛躺下,嘴就沒把門兒的了。


    “裕康賢弟,當年你爹中了進士,可連續十年都是候補。是我爹出麵,你爹才得了一個工部員外郎。現在我們家走背字了,你卻連忙都不肯幫?”


    “宋大川,你府衙庫吏的官職,還是我托人給你協調的,你一文錢都沒花就拿了一個肥缺兒……讓你幫我去金陵書院說句話,很難嗎?”


    “還有你馮似道,你老爹過世,沒錢入殮的時候,是誰幫你安葬的老父親?現在你發達了就不認兄弟了,連門都不讓我進了?”


    “最可氣的就是你王元晦了,原本就是個村裏的私塾先生,是我爹讓你一年的時間就晉升到了府衙教授,還幫你打通關係入職國子監……你給我一個複考的學籍,不就一句話的事兒嗎?可你怎麽迴報我們家的?居然暗示我給你行賄?”


    “果然啊,人情薄如紙,世事如浮雲。有錢有酒多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


    在葉無忌一陣酒話之後,這才唿唿睡了過去。


    葉修也終於明白了,葉無忌的苦惱。


    以前朋友成群,現在成了孤家寡人。


    任由誰,一時間都接受不了。


    歎了一口氣,葉修給葉無忌脫下靴子和外衣,蓋上了被子,小心地關上房門。


    葉無忌猛然睜開眼,眼神閃爍不定:兒啊,我就是借著酒,把心裏的委屈說出來,你可千萬不要多心。學籍的事情,我再想辦法就是了。


    葉修站在院子裏,反複思索老爹的話。


    學籍的事情,不是無解的。


    王元晦公然索賄,就表示事情能辦,滿足他的要求就是了。


    想到這,葉修一陣咬牙切齒:你們都給小爺等著,欺負我爹,我讓你們百倍千倍地換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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