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一夜無眠的祁芳早早便來到了潘陽的家中,兩人一起吃過早飯之後便向著那個命名為百書樓的地方行去。


    至於這個地方為什麽叫百書樓,無人知曉。按理來說,這麽一個距離皇城和晉王府很近的風水寶地早就有人相中,準備買下來建造府邸,可惜不管是商


    賈還是官員,不管出多少銀錢,官府就是始終不曾售賣,就仍由它這麽空著。


    直到一年之前,工部開始在此處動工,由工部從事薑冏親自建造,樓高三層,雕梁畫棟,帶著極為古樸的先秦氣息。


    至於名字,是工部放出來的,而且在建好之後,那明晃晃的匾額也做不得假,隻是這裏到底是幹嘛用的,無人知曉。


    也不是沒人打聽過,隻是所有人對此事都是一問三不知,至於知道的也不可能說出來,這就導致這個地方宛如謎團一般,更加引起了人們的興趣。


    潘陽和祁芳並沒有乘車,而是步行前往,這也是戶部提前交代下來的,理由也簡單,今日幾乎整個張揚治下有名有姓的商賈都要到齊,如果所有人都乘


    車前來的話,哪有那麽多的地方?


    好在有頭有臉的大商賈們基本在晉陽城中都有宅子,而且距離皇城不遠,也走不了多遠的路。


    走在寬闊的長街之上,潘陽和祁芳倒是遇到不少的熟人,隻是大家的興致明顯不高,不少人顯得憂心忡忡,至於心中所考慮的事,無需詢問,潘陽敢肯


    定和祁芳考慮的差不多。


    更為重要的是,敏感的他們早就發現,今日城中巡守的將士比往常多了一倍還不止,所有將士頂盔戴甲,基本上右手不離刀柄,警惕地打量著一切來人


    。


    這讓這些本就十分擔憂的商賈們更是如同驚弓之鳥一般,若非整個大漢看著就要一統,他們無處可去的話,說不定不少人可能直接連夜就卷著錢財逃命


    去了。


    “德韻兄,快看。”


    正在潘陽心中惴惴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祁芳的低喝。


    順著祁芳所指的方向看去,潘陽隻見兩個熟悉無比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是蘇公和張公?”


    蘇公就是蘇雙,張公則是張世平,他們算是張揚治下兩名最大的商賈,一人經營戰馬,在草原上開著數個馬場,另一個則經營鐵礦,連帶著麾下還有不


    少的鐵匠鋪子。


    “沒錯。”祁芳點頭道:“我數年前曾經見過他們一麵,絕對錯不了。”


    潘陽低聲道:“蘭卿,你看蘇公和張公滿麵紅光,言語之間談興頗濃,絕無擔憂的樣子。論身家來說,他們兩人隨便拿出一個來都頂得上你我的十倍,


    殿下如果想拿商賈開刀的話,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可既然他們都不擔心的話,想來今日應該無事,你以為呢?”


    祁芳先是點點頭,隨後又搖頭道:“說不定是晉王與他們兩人達成了什麽默契,此事猶未可知,哥哥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潘陽點了點頭,不過卻沒有繼續開口,也沒有上去和蘇雙、張世平攀談,而是徑直向著百書樓的方向大步而去。


    此時此刻的晉陽城中,如潘陽和祁芳這等的商賈不知有多少,他們就宛如正在搬家的螞蟻一般,緩緩向著百書樓的方向匯聚而去。


    等他們趕到百書樓時,隻見偌大的一層正堂之中已經到了不少人,而且還有不少的熟悉麵孔。


    “這是什麽?”


    一聲驚叫響起,隻見一名商人拿著自己案幾上的東西,一臉的不敢置信。


    “那是...紙訂成的書?”


    祁芳有點不敢確定道:“難不成殿下連我等要捐獻的數目都已經定好了?”


    “瞎猜什麽,咱們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潘陽低喝一聲,開始尋找著自己的座位。


    沒過了多久,潘陽和祁芳便在一旁官吏的指導之下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隻見他們的案幾之上也有著與剛才那名商賈一模一樣的東西。


    而且兩人的座位相隔並不遠,似乎戶部之人在安排座位之前已經考慮到了眾多商賈之間的關係。


    “這是...《詩經》?”潘陽拿起案幾上的書籍翻看了一眼,朝旁邊的祁芳望去,問道:“蘭卿,你那是什麽?”


    “兄長,小弟這本是《春秋》。”祁芳一臉激動道:“兄長,你看看這紙質,這油墨,還有這工整的字跡,如果小弟沒有猜錯的話,這些字定然是出自


    元常公之手,而且這字體應該是他最近頗為得意的楷書。”


    “隻這一部書,千金難求,千金難求啊!”


    元常公就是鍾繇,元常則是他的表字。


    潘陽認識字,但也僅限於認識字而已,對於這些書籍、字跡的了解,他絕對比不上祁芳這個世家出身的子弟。


    心頭一動,潘陽忽然將自己手中的書籍遞了過去,道:“蘭卿,你看看愚兄這本。”


    祁芳沒有想這麽多,隻是接過潘陽遞過來的書籍翻看了起來,道:“兄長,你這本也絕對是元常公的真跡,殿下難不成讓元常公專職抄書了?這可真是


    大材小用。”


    “不對。”潘陽拿著祁芳案幾上的那本《春秋》看了片刻,道:“蘭卿,這書絕對不是抄出來的。”


    祁芳楞了一下,問道:“兄長何意,這書不是抄出來的,還能怎麽來?”


    對於能夠書寫的紙張,他們沒有意外,這東西早就幾年之前便已經開始在晉陽流行,而且價格還不貴。現在的他們,包括戶部都是用這種紙張來記賬,


    而非什麽笨重的竹簡。


    但對於潘陽說這書不是抄出來的,祁芳不敢苟同,他實在想不明白還有什麽辦法能夠達到同樣的效果。


    潘陽笑道:“蘭卿,為兄讀書不多,勉強識字而已,但是愚兄卻知道,哪怕是同一個字,讓同一個人來寫也會有略微的不同。但你看咱們手中這兩部書


    ,同一個吾字,行筆運墨,甚至連最後這一勾都完全相同。如果換成是你的話,可能如此?更別說咱們如此多人,如果人手一本的話,如此多字,得花


    費元常公多少時間,而且抄寫如此之多後,字跡還能絲毫不亂?”


    “肅靜!”


    不等祁芳答話,一旁的小吏突然大喊了一句,潘陽和祁芳抬頭望去,隻見方才還有些空蕩的大堂已經坐得滿滿當當,大部分商賈都如他們一般三兩成群


    地在討論著手中的書籍。


    隨著肅靜的大喊響起,眾人安靜了下來,隻見一名年歲不大的青年突出走上眾人最前麵的高台之上,大聲道:“諸位好,本官乃是戶部侍郎蘇威。”


    眾人一聽這話,連忙起身行禮道:“我等見過蘇大人。”


    “無需多禮,今日不是什麽正式場合,招各位前來也是為了一樁生意。”蘇威滿臉笑容,沒有絲毫的趾高氣昂,“諸位應該看到了,每位的案幾之上都


    有一部書,全部出自六經。這等書,諸位以為價值幾何?”


    “千金不換!”


    張世平第一個開口道:“我是個粗人,大字不識得幾個,但亦是看得出來,這等出自元常公手書,如此清晰的書籍,比竹簡不知要好了多少倍,縱然千


    金一部,我也舍得!”


    “沒錯。”蘇雙點頭道:“老張說的不假,蘇大人,這書不知作價幾何,老夫定當為家裏的小子買幾部迴去,省得以後都如老夫這般隻能做這商賈之業


    。”


    “兩位稍安勿躁。”蘇威笑道:“這次招諸位前來,並不是想把這些書冊賣給諸位。”


    這句話可讓大部分人愣住了,包括蘇雙和張世平在內,他們想的同樣是張揚糧草不足,便想出了這麽一個辦法來,能夠讓大家臉上都不難看。而且他們


    之所以把這書抬到如此高的價錢,第一是覺得這書真的是好東西,第二則是真想支援張揚一部分錢財,有他們出大頭的話,自然能夠讓其他的商賈好過


    一些。


    “諸位,我軍糧草不曾短缺,無需擔心。”蘇威明顯也清楚這些商賈在想著什麽,徑直開口道:“距離晉王府不遠的那座工坊,諸位應該都知道,最近


    那座工坊研究出了一種技術,名叫活字印刷術,直白的說,就是能將文字刻於模具之上,然後印在紙張上,仿佛拓印一般,最後裝訂成書,也就是諸位


    麵前的這種書籍。”


    “大王的意思是希望諸位以後行商之時,能夠帶上一些這種書籍賣到各處...”


    樓下的商議還在繼續,而此時的張揚就在三層頂樓,看著樓下湧動的人潮,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五個銅板確實便宜到了極點,縱然集齊所有的六經無非也就是六本書,三十個銅板而已。而張揚無比相信,從此以後,這種書將會遍布大江南北。


    讀書,也不會再是世家門閥的專利!


    賈穆和賈訪兄弟倆就站在他的身後,手中捧著一套書。


    “好了,我們走吧。”


    賈穆楞了一下,輕聲道:“大王,您不下去見見這些商賈?”


    “見與不見,又有什麽區別?”張揚忍不住笑道:“恐怕他們此時的心思都不在孤的身上,稍後你們傳令蘇威,這些書,給商賈的價錢可以再便宜一些


    ,但是對販賣,尤其是對百姓,不管何處的百姓,都要給孤堅守五個銅板的價錢,縱然是荊州、揚州、徐州的百姓也不例外,誰敢違背,絕不輕饒!”


    “另外再傳令元皓,有些消息,能夠放出去了,孤要讓全天下都知道。”


    “臣領命!”


    什麽消息,賈穆不清楚,但來自賈詡的言傳身教讓他明白,如果張揚想說,自然不需要他問,如果張揚不想說,那就絕對不要開口去問。


    “那現在大王可是要迴府?”


    張揚搖搖頭道:“不了,將這金剛經包好,孤進皇宮見見陛下。”


    張揚不喜歡佛教,哪怕到了現在依舊如此。但他心中清楚,想要徹底取締宗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而且這種事情,無法依著他的性子和喜好胡來,


    隻要事情還掌控在手中,那就不妨任由他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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