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倪宇看著在火光照耀下伏跪於地,不斷求饒的苗旬,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悲涼之感。


    投降不會有一點點活路,這一點,倪宇清楚無比,縱觀張揚縱橫天下這麽多年,和他做對的從來沒有什麽好下場,可如果要突圍的話...


    沉思半晌,倪宇突然對周圍的手下道:“小人屠到成都隻帶了三五百親兵,城中的五千兵馬,一半由嚴顏統領,在西門外攔截,另一半則由吳懿統領在


    城中,現在肯定還沒有追出來,所以說,如今小人屠的身邊隻有些許親兵...”


    話音落下,倪宇一臉激動,似乎是安慰自己,又似乎是在激勵眾人,大聲肯定道:“小人屠的身邊一定隻有三五百親兵!”


    迴頭環顧眾人,倪宇大喝道:“諸位,若是小人屠兵馬足夠的話,根本無需藏頭露尾,如今他們這般作為明顯是膽怯了,這是最後一關,兄弟們,闖過


    去就是海闊天空,闖不過去就身死魂滅。”


    “隻要能闖過去,我倪宇立誓,願意將家財與諸位共享,殺出去!”


    隨著倪宇的大喝,兩家家丁因苗旬伏跪所帶來的恐懼立刻消散,所有人都振奮起來。不談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隻說張揚的威懾在這,沒人想死,留下絕


    對是死路一條,但若是衝出去還有一絲希望,這個選擇題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其他的選項。


    “唏律律...”


    就在眾人士氣大振之時,一聲馬嘶傳來,一匹身高足有一丈,馬鬃仿佛雄獅一般的醜馬從黑暗中緩步前來,馬上的騎士雖然沒有披甲,但那一抹雪白在


    黑暗之中依舊無比紮眼。


    “小人屠...”


    倪宇失聲出口,本來他還希望苗旬看錯了,張揚沒有親自前來,但等親眼看到張揚這一幕時,倪宇依舊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絕望的情緒在整個隊伍之


    中蔓延,激蕩。


    張揚的目光緩緩掃過一輛輛馬車,深深的車轍預示著苗旬和倪宇兩人身家的豐厚。


    緩緩點了點頭,張揚笑道:“兩位掌櫃不愧是益州鹽商的翹楚,恐怕孤的晉王府中也找不出如此多的金銀。”


    苗旬沒有起身,之前的猙獰和勇氣在這一刻仿佛夜風一般飄散,磕頭宛如搗蒜一般,苗旬毫不猶豫道:“殿下,小的積攢數十年的錢財全部都在此處,


    小的願全部獻給殿下,隻求殿下能饒小的一條狗命。”


    張揚嗬嗬一笑,點頭道:“苗掌櫃果然深明大義,就是不知倪掌櫃覺得如何?”


    倪宇沒有迴蕩張揚的問題,而是朝著身邊圍攏而來的家丁低喝道:“都聽好了,這個時候不能慫,老苗他死定了!咱們若是投降的話,我定然是要被抄


    家滅族,可你等手上同樣不幹淨,小人屠的性子不需要我來告訴你們,不要想著他能網開一麵。”


    “不過我們並非沒有一點機會。”倪宇的麵色在火光照耀下無比猙獰,甚至染上了一抹瘋狂,嘶吼道:“據我判斷,成都的大軍基本都在西門那邊,張


    揚之所以沒有立刻動手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他是在嚇唬我們!”倪宇一臉篤定道:“小人屠也是人,被砍也會死,都衝起來,隻要能抓住小人屠,不光我的,苗旬的家產也平分給你們!”


    錢帛動人心,能被苗旬和倪宇招攬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生死在他們的眼中並非不重要,但絕對不是最重要的,用性命去搏一世的富貴,在他們看來絕


    對是值得的。


    隨著倪宇的一番話,一眾家丁頓時熱血沸騰,一雙雙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散發著無盡的殺氣,倪宇滿意地點了點頭,大聲怒吼道:“活捉張揚者,賞金


    五百兩!”


    三四百家丁,對麵雖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但絕對不多,不少人心中充滿著衝出去的希望,還有一些人更是準備活捉張揚,去換取那足夠下半輩子衣食無


    憂的黃金。


    張揚搖了搖頭,輕聲開口道:“錢財動人心?那也得有命去拿才是,孤本來還請留著你們去洛陽修建皇城,可惜了。”


    滿臉遺憾的張揚舉起右手,隨後在黑暗之中便響起了無數的馬蹄聲,一騎接著一騎,全副披掛,甚至連戰馬都籠罩在猙獰鎧甲之中的騎士緩緩出現在火


    光之中,仿佛從九幽煉獄之中踏出的幽冥鬼騎一般。


    張揚似乎沒有親自動手的打算,隻是低聲吩咐宇文成都道:“成都,洛陽皇城那裏需要不少勞力,少殺一些。”


    “末將遵命!”


    宇文成都應諾一聲,說實話,他對這些家丁、遊俠沒有一點興趣,不過張揚的命令他卻不會拒絕。


    “活捉張揚!”


    倪宇卻興奮了起來,因為出現的騎兵並不多,最多隻有百餘騎,從來沒有上過戰陣的他覺得自己這一方勝券在握,指著張揚放聲大喝,那模樣,若是被


    不清楚狀態的人看到,定然會以為他是一位常勝不敗的將軍。


    兩家親兵的狀態和倪宇差不多,在金銀的誘惑之下,甚至沒有多想便狂衝了過去。


    “活捉張揚,捉住他!”


    倪宇仿佛瘋狂了一般,站在車轅之上,手中揮舞著一柄寶劍放聲嘶吼。


    苗旬卻跪在地上根本沒有反抗的心思,看著小醜一般的倪宇,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和倪宇不一樣,雖然都是鹽商,但當年孫策和嚴白虎大戰之時,他正好親自押運食鹽抵達江東,親眼見識過那一戰,孫策手下的騎兵不多,而且根本


    無法和張揚名震天下的陷陣營相提並論,但就算如此,嚴白虎的精銳在這些騎兵麵前依舊如同被砍瓜切菜一般,被殺得鬼哭狼嚎。


    而他的侍衛統領黃三也正是那個時候被他救過一命,所以在嚴白虎死後才不遠千裏趕到益州來投奔他。


    苗旬可不相信自己和倪宇的家丁能比嚴白虎的精銳更加強悍,更加不相信張揚麾下的鐵騎還不如江東那些半吊子騎兵,在這種情況之下,有什麽勝算?


    如果可能的話,苗旬自然不願意跪地投降,其實但凡有一點希望,他都不會丟臉地跪在這裏,但他實在看不到有任何能夠幸免於難的機會。


    現在是亂世,張揚麾下更是連年征戰的雄兵,根本不是那種修養了幾十上百年,早已喪失血氣的大爺兵,在這群精銳麵前,不管遊俠、山匪、還是嚴白


    虎的潰兵,都不會有一丁點的機會。


    破空聲不斷響起,苗旬吃了一驚,連忙將整個身軀全部趴在地上,當年他見過的江東騎兵可不會騎射,如果投降之後還被弄死的話,那可太冤枉了。


    其實在他的心中,未嚐沒有一點僥幸,如果家丁們真的勝了,那他自然也不用丟掉性命,憑借他招攬的那些嚴白虎精銳,自然還能作威作福,甚至幹掉


    倪宇,將他的金銀占據下來也並非不可能的事。


    但是在夜幕之下那一聲聲淒厲的慘叫打破了他剛剛心中最後一點希望,一根投槍落在苗旬的不遠處,深深地紮入官道旁的泥土裏。火光照耀之下,鮮血


    順著投槍緩緩滴落到泥土之中,刺鼻的血腥味瞬間在空氣之中迴蕩。苗旬蜷縮起了自己的身軀,向著官道一旁躲去,他不想死。


    張揚卻不大滿意,大聲怒吼道:“都他娘的沒吃飯,還是許久不上戰場,連投槍怎麽用都忘了,迴去都給孤加練!”


    張鬆和王累麵色慘白的看著眼前屠殺的場景,突然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一絲僥幸。


    當初他們投降的快,王累還好,至少見識過晉軍的兵鋒,張鬆則始終呆在成都之中,如今看到這一幕,心中滿是慶幸,如果陷陣營都是這麽強悍的話,


    哪怕他們不投降,益州被攻破也是遲早的事,而他們的下場...


    宇文成都揮舞著鳳翅鎦金镋,縱馬準備衝進人群之中,按照他原本的計算,應該是在擲出一輪投槍之後便短兵相接,徹底擊潰這群烏合之眾,但他萬萬


    沒想到的事,還沒等他下令衝鋒,那些家丁就發出一陣大喊,不約而同的掉頭就逃。


    “跪地棄刀者不殺!”


    裴元慶帶領著剩下的親衛出現,將家丁們逃跑的路線堵了一個嚴嚴實實。


    “他娘的廢物!”宇文成都大怒,手中鳳翅鎦金镋向前一揮,大聲下令道:“殺過去!”


    沒人猶豫,斬馬刀出鞘,所有親兵在這一刻全部縱馬向前,一柄柄斬馬刀在火光的照耀下散發著無盡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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