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揚於大恩寺中大開殺戒之時,皇宮內也算不得平靜。


    何太後和劉辯對坐,周圍空無一人,那些平日裏無處不在的宮女、太監仿佛今天集體消失了一般。


    劉辯清楚何太後找自己來一定是有話要說,主動開口道:“母後,今日叫兒臣來,可是有事?”


    何太後並不年輕,四十餘歲的她眼角已經爬上了皺紋,但多年來深宮的生活並沒有讓她失去理智,反而一雙眸子更顯深邃,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底的想


    法。


    “皇帝,你想做什麽?”


    劉辯有些莫名其妙,不解道:“母後此言何意,兒臣...”


    “月妃、圓空、劉先、夏侯蘭他們,皇帝準備讓本宮將所有人的名字都念一遍嗎?”


    劉辯沉默了,或許到現在為止,他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麽,怎麽可能給何太後一個準確的答案。


    沉默良久,何太後長歎一聲,道:“數年之前,張揚晉位為王,本宮暴怒,倒是皇帝你來勸哀家,如今皇帝又不甘寂寞了嗎?”


    “兒臣沒有,隻是...”


    “隻是什麽?”太後一笑,道:“當年張揚的羽翼遠沒有如今豐滿,皇帝自認為大漢沒有任何希望,勸本宮許了他的王位,如今張揚晉王位多年,皇帝


    又不甘心,這是為何?”


    “這些且不說,哪怕皇帝不甘心,憑借三四個宗室,一群和尚,還有一個遠在西域,聽張揚之名便渾身顫抖的大月氏國王,皇兒便認為能對付張揚了嗎


    ?”


    “如今時機雖然還不算成熟,但就算如此,張揚強行逼皇帝退位也並非難事,皇帝這是準備連命都不要了嗎?”


    劉辯搖搖頭,道:“母後,兒臣沒那種心思,隻是想...”


    “你沒那種心思,但月妃有,圓空有,劉先、劉和有,他們不自量力,妄圖扳倒張揚,卻隻會一些小手段。張揚如今顧忌陛下的麵子,相讓一二,若是


    真惹得其火氣,這怒火,皇帝覺得對準的第一人是誰?”


    劉辯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暴起,半晌才道:“母後,兒臣還是皇帝,張揚可有把兒臣當成皇帝?”


    何太後啞然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雖然有些不想打擊劉辯,但為了自家兒子的性命,她還是決定將話說得明白一些。


    “他從來就沒把你當成皇帝。”看著劉辯那一臉愕然,何太後咬牙道:“當年他去救我們母子,為得就是皇兒先帝長子這個身份,我們若是聽話,那自


    然相安無事,但若是...後果,還需要本宮來與皇帝說嗎?”


    “可...可朕隻是想保住劉先、皇叔和圓空他們,是晉王太過咄咄逼人!”


    何太後沒想到這些年來,自家這個兒子的變化如此之大,輕歎道:“皇帝這不是在保他們,而是在害他們,包括你自己,遲早也被他們拖累。”


    “皇帝自己想想,你在晉陽當了多少年的皇帝,那些漢室宗親為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張揚實力大漲,有席卷天下之勢的時候才來?”


    “早些年,他們看不上張揚,認為張揚遲早為人所滅,所以他們不來。如今來,不過是看張揚有席卷天下之勢,便想截取張揚的果實罷了。在他們心中


    ,想的一定是如果能除掉張揚,憑借他麾下的雄兵,統一天下指日可待,到時候他們便是中興大漢的名臣,權勢威望什麽都不缺,但張揚真的那麽好對


    付嗎?”


    “他們有什麽謀劃,本宮不清楚,但張揚能縱橫天下十餘年,硬生生從一介黃巾賊到今天的晉王,若是真那麽愚笨,早不知道死了多少迴,似這等人,


    豈是輕易能夠搬倒的?”


    “至於那圓空,不過一裝神弄鬼的神棍罷了,本宮倒是覺得他有當年張角妖道的影子。”


    “皇帝,你最好想清楚你要做什麽,不要被人所利用,本宮也不是為那張揚說話,隻不過是不希望皇帝糊裏糊塗被人利用,再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你


    明白嗎?”


    劉辯張口還想說些什麽,但何太後隻是揮了揮手,露出一臉疲態道:“皇帝去吧,本宮乏了,要做什麽都想清楚,你若想拚死一搏,那就別被劉先、圓


    空等人縛住手腳,憑他們,成不了事。”


    “兒臣告退。”


    有些茫然的劉辯出了太後寢宮,可還沒來得及消化何太後的話,一旁的紀風突然開口道:“陛下,晉王率軍去了大恩寺,聽聞在寺中大開殺戒,晉陽令


    劉先也率軍趕過去了,若是...”


    劉辯的臉色變得無比陰沉,問道:“可知為何?”


    “聽聞是晉王世子和高忠、管統等人被大恩寺的和尚打傷,典弗的肩膀上更是挨了一刀,晉王大怒,這才率軍前往。”


    “大膽!”


    一句話,沒頭沒尾,也不知他說的是張揚,還是圓空。


    “紀風,你親自去一趟,命晉王進宮來見孤,命劉先迴去。”


    “老奴領命!”


    ...


    張揚來皇宮的時候並沒有多帶人馬,他有自信劉辯不敢對他動手,否則的話,這晉陽城將會人頭滾滾,血流漂杵。


    紀風在前領路,不過看樣子並不是前往大殿的方向,張揚開口問道:“陛下如今在何處?”


    “啟稟殿下,陛下如今正在佛堂禮佛。”


    張揚點了點頭,沒有多問,皇帝信佛這件事,他不想多管,說實話,若非如今形勢還不允許,他倒是希望能馬上廢掉劉辯,不是他想登位,而是頭頂坐


    著一個人,哪怕他是傀儡,依然讓張揚覺得很不舒服。


    皇城依舊巍峨,但張揚卻不會像第一次來時大驚小怪,一路龍行虎步,卻也無人敢去說他。


    不多時,一座宮殿出現在張揚的眼中,看樣子,倒是和大恩寺中的建築有些相似,門前肅立著一員武將,他卻不認識。


    “末將參見晉王。”


    語氣平淡,甚至還帶著一絲顫音,但張揚卻敏銳地從那名武將的眼中看出一絲徹骨的仇恨,忍不住開口問道:“爾乃何人?”


    “末將夏侯蘭。”


    夏侯蘭?


    張揚搖了搖頭,他沒聽過這個名字,不過也不奇怪,當年不管在虎牢關前,還是後來公孫瓚的麾下,夏侯蘭都算不上出名,比之趙雲差了不少,他的名


    字自然傳不到張揚的耳中。


    略微看了一眼,張揚沒去再多管這個家夥,來曆如何,迴頭去問問賈詡和李元芳自然知曉,沒必要在此處多費功夫。


    舉步進入大殿,張揚隻感覺好似進入了大恩寺的大雄寶殿一般,正對著大門,擺放著一尊佛像,劉辯背對張揚,跪坐於佛前之前,口中不住念叨著張揚


    聽不懂的經文。


    除此之外,整個大殿內空無一人。


    張揚靜靜地站立在宮殿的門口,看著劉辯那並不魁梧的背影,心裏突然生出了無限感慨。


    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或許劉辯早已死在了前往弘農的路上,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個端著毒酒,引頸悲歌的孩子。十餘年的時間,大部分時候,他對劉辯


    這個傀儡是滿意的,所以在他的心裏,並沒有想著要趕盡殺絕,但最近...張揚確實想殺了劉辯!


    不過,心中卻有一絲不忍,從之前大佛寺的表現來看,劉先、圓空等人的所作所為,並非出自劉辯的授意,他有些無辜。可這個世界上的事,卻不能這


    麽算。劉先、圓空他們確實借助了劉辯的權勢,否則的話,他們有什麽能力在晉陽城搞風搞雨,甚至連典弗都差點被人所殺,這在張揚看來,是絕對不


    允許的。


    所以,如今的張揚很矛盾,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劉辯,是繼續這麽下去,等有一天完成他的使命之後,隨他當富家翁還是當和尚,還是逼他退位讓賢,


    然後一樽毒酒...


    一時之間,心中各種念頭浮現而出,讓張揚有些難以抉擇。


    劉辯卻突然停止了誦經,緩緩站起,轉過身來。


    兩年多的時間不見,張揚隻感覺劉辯的身上多了一種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感覺。


    寶相莊嚴,這四個字不由地跳到張揚的腦海中,不過如今的劉辯確實氣度十分沉穩,給人一種得道高僧的感覺。


    “晉王來了?”


    “孤來了。”


    張揚沒有稱臣,沒有行禮,就這麽有些放肆地打量著劉辯。


    劉辯十分坦然,沒有憤怒,沒有不甘,這一刻竟是平靜無比。


    帝與王,在數年之前,張揚晉位為王的詳談之後,再一次麵對麵站在了一起,隻不過氣氛卻有些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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