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末尾,第一場大雪終於降臨了洛陽城,這座大漢最為雄偉的城池陷入一片銀裝素裹之中,可洛陽城中的人們可沒有因為一場大雪便冷靜下


    來,反而有越來越熱鬧的趨勢。


    這些天來,各種謠言,各種版本可以說層出不窮,先是傳言幽州牧劉虞勾結了很多封疆大吏和朝中大臣,已經把太後說服,準備廢黜當今聖上,自


    立為帝,後來又有消息傳來,劉虞與張揚相爭,兵敗不說,連自己都已經身死。


    緊接著便又有消息傳來,說是張揚殺害了皇叔劉虞,畏懼天子降罪,這才汙蔑劉虞有廢立之心。


    後來又有人說,劉虞勾結鮮卑人,意圖謀害張揚,這才惹惱了這個殺人魔王,將他擊殺。


    各種謠言漫天飛舞,讓人摸不清真假,首都人民充分展示了他們關心國家大事的優秀品質,肆意談論著各種各樣的謠言,時不時還進行一些加工,


    讓自己所說的版本更加可信。


    當今聖上的連續數日不上朝更是加重了百官和洛陽百姓對此事的猜測,再加上如今又是農閑的時候,是以這件事並沒有隨著時間而變得平淡,反而


    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終於,在百官熙熙攘攘的嘈雜聲中,已經罷朝數日的劉宏再次臨朝,事不關己的百官都憋足了勁準備看一場大戲。


    德陽殿上,中常侍張讓踏前一步,一掃手中拂塵,尖聲叫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大將軍臣進,有事啟奏。”


    張讓話音剛落,大將軍何進悠然起身,走出班列,手執笏板躬身道。


    劉宏麵色不豫,別說百官,就連他現在也不知道這事的真相究竟如何,隻是知道劉虞目前應該已經身死。


    “愛卿所奏何事?”


    何進道:“司徒袁逢、司空袁隗、尚書黃琬等大臣妄言廢立,有違人臣之道,臣請交付廷尉徹查此事。”


    何進話音剛落,袁逢等人麵色大變,他們已經料到了會有人因為此事借機發難,卻沒想到這個急先鋒卻是大將軍何進,雖說此前外戚與黨人之間的


    裂痕已經十分明顯,但袁逢等人依然想聯合外戚,搬到宦官,卻不想何進卻當了聲討他們的急先鋒。看來這個屠戶所圖不小啊,袁逢看向何進的眼神中


    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凝重。


    廢立這種事,在劉宏的眼中可比擊殺劉虞要大了很多倍,劉虞雖然是漢室宗親,但大漢四百餘年,漢室宗親不知凡己,就按劉備的祖宗中山靖王劉


    勝來說,這位可算是多產的代表,雖然隻活了五十三歲,卻有一百二十多個兒子,僅這一位便能看出來,全國上下有多少的漢室宗親,死一兩個實在不


    打緊,至少和他的皇位比起來是這樣。


    劉宏麵色冰寒地盯著袁逢,問道:“袁逢,可有此事?”


    袁逢連忙起身出班道:“陛下,廢立之事子虛烏有,實乃有人暗中造謠,意圖蒙蔽聖聽。”


    劉宏麵色不變,冷然問道:“卻不知是何人暗中造謠,誣陷愛卿?”


    誣陷兩個字劉宏咬得特別重,仿佛現在就恨不得將袁逢處死一般。


    袁逢不為所動,從容道:“陷陣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冠軍侯張揚!”


    “愛卿有何證據?”


    “張揚擅自斬殺朝廷封疆大吏,漢室宗親,實乃大逆不道,其恐天子降罪,所以才汙蔑皇叔與百官有廢立之心,此乃欲蓋彌彰之舉,豈能瞞得了天


    下人?”


    劉宏皺眉沉思,袁逢的話不能說沒有道理,但說到底還是猜測,不能證明其便沒有廢立之心,在帝王心中,他們的皇位永遠是第一位的,其餘的事


    都可以忍,唯有篡位這件事,絲毫馬虎不得。


    “陳球何在?”


    廷尉陳球連忙出班,高舉笏板道:“臣在。”


    陳球也算得上數朝老臣,熟悉法律政令,為人公正,不畏權貴,是以劉宏也放心他。


    “此事就交由廷尉署徹查,務必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誰敢阻撓,卿可先斬後奏。”


    陳球麵色不變,不卑不亢道:“臣,遵旨。”


    說罷,劉宏長身而起,也不由百官再說,斷然道:“今日朝議到此結束,退朝。”


    也不容百官再奏,劉宏已揚長而去,隻留給百官一個模糊的背影。


    半晌之後,劉宏悶悶不樂地坐在長樂宮中,看著漫天的烏雲翻滾,雪花片片落下。


    迴過頭來,意有所指道:“母後,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


    董太後看了劉宏一眼,突然一笑道:“不過依哀家來看,皇上這心裏的雪,恐怕也下得不小吧。”


    劉宏苦笑一聲,道:“母後明鑒,朕確實有些心煩意亂。”


    “可是為了皇叔的事情?”


    劉宏點點頭,道:“這張揚可真是居然把皇叔殺了,雖說確實有傳言皇叔意欲廢朕自立,可這畢竟是皇家之事,著實讓朕有些為難。今日朝議,那


    司徒袁逢聯合數位大臣,定要讓朕殺了張揚,朕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按傳言來說,袁逢等人正是得到了董太後的支持,所以才敢談廢立,不過劉宏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什麽沒腦子的人才能想出這種謠言,太後是他


    劉宏的娘,劉宏當皇帝,她才是太後,劉虞當了皇帝,她能得到什麽?誰會傻到幹這種事。何況在劉宏剛剛繼位的時候,董太後並不是太後,因為劉宏


    的父親並不是皇帝,而前一位皇帝桓帝的皇後還在,是以董太後當時隻得了個皇後的稱號,這就形成了大漢的一道奇觀,皇帝的娘和老婆居然都是皇後


    ,後來還是在劉宏的堅持下才強行讓董皇後當上了太後,不然如今董太後還頂著那個尷尬的皇後名號呢。


    更何況劉宏爹死得早,從小和董皇後相依為命,董皇後怎麽可能廢了自己的兒子,立一個和自己根本沒關係的人為帝?


    董太後想了想,問道:“那屠家子怎麽說?”


    “何遂高?他出言支持張揚。”


    “袁司徒呢?”


    “他肯定會為黨人爭辯。”


    “那皇上為難什麽呢?說到底黨人隻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挑人毛病很擅長,可與皇上有什麽益處?而且,張揚也算得上那屠家子的人,真


    的處理了張揚,屠家子麾下的人怎麽想?若是屠家子沒有了實力,那黨人豈不是沒有了對手?”


    “母後是說,不理這些黨人?”


    “不是不理,而是要視情況而定,當皇上的,最重要的便是平衡,不能使任何一方勢力一家獨大,不然皇權就會旁落。皇上何不把事情引到劉虞身


    上,既然是他引發出來的事情,索性就在這件事上做文章,隻要證明劉虞有篡位之心,那麽一切麻煩不就沒有了?隻是皇上要注意尺度,不使黨人太過


    勢弱才是。”


    劉宏連連點頭,道:“母後此言極是。”


    想了想後,又說:“可萬一皇叔沒有篡位之心呢?”


    “那就要看皇上您是怎麽想的。您若是覺得張揚有用,那劉虞就有篡位之心,您若是覺得張揚沒用,那劉虞便沒有篡位之心。反正這件事的決定權


    在皇上您的手裏,張揚的死活,也是在您一念之間。”


    劉宏不禁有些猶豫。


    董太後見劉宏不說話,眼珠子一轉,突然笑道:“不過哀家聽說,張揚在北疆做得不錯,連鮮卑大王魁頭都讓他殺了?”


    “沒錯,張揚這人雖然出身賊寇,但行軍打仗沒得說,鮮卑七萬鐵騎,被他一戰大敗,連魁頭的人頭都給朕送來了。”


    提到這件事,劉宏便有一些興奮,“自光武帝重立漢庭以來,還沒有一位皇帝能開疆擴土呢,朕現在也算是光武帝之下第一人母後,您是說”


    劉宏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董太後話中的意思。


    董皇後卻好像是自言自語道:“如此說來,這張揚還是有用的嘛,隻要他在北疆,這大漢的北疆便十分安穩,隻需陛下給這頭猛虎上個枷鎖,便是


    我大漢的一員猛將啊。”


    劉宏也笑了,“沒錯,的確是有用。”


    董太後的目的當然不是要幫張揚,而是為了自己兒子的皇位考慮,不管劉虞有沒有篡位的心思,但皇家這個不講感情的地方是不需要證據的,稍微


    有那麽一點苗頭,就足夠賜劉虞一死了。何況最近得寵的王美人死了,是被何皇後那個賤人害死的,被取名為劉協的小皇子便被董太後養在了身邊。董


    太後看不慣那屠戶一家,包括她生下的大皇子劉辯,而想要讓劉協登上皇位,便不得不給他找個有兵權的後盾。實力不小,又無絲毫背景的張揚便進入


    了董太後的視野。


    隻是如今身在草原上的張揚對洛陽城內的這些勾心鬥角絲毫不知,不過就算他知道了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隻要能把大軍牢牢抓在手中,張揚的


    心裏便底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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