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迎著老人那蒼老渾濁而又萎靡不振的雙眼，陳小川隻覺鼻尖發酸。
他隱隱覺得自己可能中了幻術一類的陷阱，被勾起了內心深處的某些深刻迴憶。
然而這場麵是如此的逼真，他伸手握住老人那皮包骨的粗糙大手，甚至能夠感受到那些粗糙老繭。
這，到底是夢，還是自己的幻覺？
“嘿，你小子還不信。”
似乎察覺到陳小川那心不在焉的模樣，躺在病榻之上的陳老爺子吹胡子瞪眼起來。
“我信，我當然信，咱們家的祖先是不是會燒烤？”
陳小川連忙樂嗬嗬的迴應道。
“……哈哈，你小子還挺聰明，連陳家祖先會烤燒烤都知道。”
陳老爺子也樂了，深陷的眼窩裏透出點點亮光，似乎隱隱有些得意洋洋。
“我們陳家的祖先啊，那些燒烤可都是烤給神仙吃的！”
“他啊，會烤龍肝鳳膽，還有鳳凰爪子，火龍筋，麒麟脆骨，還有鯤鵬翅膀……”
陳小川跟著笑道：“鯤鵬翅膀那叫一個大，一個燒烤架根本放不下，得要倆！”
“對對，鯤鵬翅膀就得兩個燒烤架！”
陳老爺子興奮說完，虛弱的蒼老嗓音漸漸低沉，萎靡的雙眼也緩緩合上，唿吸悠長，顯然是昏沉沉的睡去了。
“……”
深深看了眼病榻上的陳老爺子，陳小川默然片刻，站起身來，推開了房門。
果不其然，門外就是當年老宅的小院，那顆柿子樹已經開始掉下霜紅秋葉，飄飄灑灑，如同鵝毛大雪。
“真是真實得可怕。”
伸手輕輕撫摸這顆上了年紀的老柿子樹，感受著那粗糙樹皮上的疤痕，陳小川低聲喃喃道。
抬頭張望天幕，此刻陰霾陣陣，秋風四起，看不到半點陽光。
簡直與當初陷入困境之時，一模一樣。
“看來一時半會也出不去了，那就陪它好好玩玩。”
陳小川無聲輕笑，經曆了無數的生死邊緣，早已讓他養成了波瀾不驚的心境。
哪怕如今這些場景再如何逼真，卻也難以讓陳小川的心神陷入其中。
假的就是假的， 再怎麽變換，也難逃法眼。
伸手往褲兜一摸，陳小川居然真的摸出了個掉漆的山寨智能手機，還是三年前剛工作的時候買的，一直沒舍得換呢。
點開手機，翻閱到通訊錄，陳小川隨意選中了一個號碼，然後撥了出去。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歉意女聲，陳小川再度無聲輕笑起來。
假，假得可憐啊。
連服務台的號碼都撥打不通，說什麽不在服務區……顯然這幻境構造的主人，也沒見得有多高明。
就在陳小川露出嘲弄淡笑之時，讓他臉色微變的事情發生了。
“喂，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麽服務嗎？”
電話那頭的愜意女聲，陡然換成了一個柔柔的軟妹子嗓音，聽起來悅耳動聽無比。
陳小川卻是額頭冷汗淋漓，後背陣陣發涼。
啪的一下掛斷電話，陳小川的眼神變得驚疑不定，一顆心開始咚咚狂跳。
短短時間之內，他的內心想法便被這幻境構造的主人所洞悉，然後幻化出了順應陳小川邏輯思維的事情來。
換句話說，陳小川的想法， 在這幻境之中，完完全全是暴露在這幻境構造的主人眼皮子底下！
這，實在是有點嚇人啊。
一旦陳小川想要從這幻境之中蘇醒，構造幻境的主人便會彌補不住，讓幻境越發真實，也越發的難以破解。
長此以往，整個幻境最後將會變得幾乎沒有任何破綻，讓陳小川的思維順應幻境之中的種種，從而迷失自我，淪為幻境之中的一員。
殺人無形，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殺人於無形！
哐當哐當的響亮汽車關門聲，打斷了陳小川的思緒。
抬頭望去，果然是二叔還有三叔兩家人，說說笑笑的往院門內走來。
“你們是來打算分財產的？”
陳小川冷冷盯著二叔等人，徑直問道。
似乎小心思被陳小川瞧破，讓二叔四人頗為有些尷尬。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隨後還是三嬸兒仗著嗓門大臉皮厚，對陳小川嚷嚷起來。
“你這孩子，怎麽跟長輩說話呢這是？老爺子別說還沒咽氣，就算是真死了，這個家也輪不到你陳小川來當吧？”
“你們舍不得給老爺子掏醫藥費，又想分家產，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陳小川有些不耐的一揮手道：“家裏就剩下些破爛玩意了，你們愛怎麽拿就怎麽拿，別驚擾到老爺子養病就成。”
萬萬沒想到這個侄兒如此好說話，饒是三嬸兒還準備大吵一架，此刻都有些懵逼，一雙小眼睛直勾勾盯著陳小川，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好，那可是你自己說的！”
三嬸兒一咬牙，衝三叔他們飛快使了個眼色，然後全都快步往堂屋而去。
陳小川則是神色複雜，走到了自己的屋子，隨即從箱底掏出了個玉鐲來。
那是他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兩年前與三嬸兒的衝突之中，不小心摔為了好幾截。
陳小川也舍不得丟，後來找了名師傅用金銀鑲嵌，總算是將其修複好了。
“……”
如今在這幻境之中，見到完整無缺的玉鐲，陳小川不由得抬眼望向牆上掛著的父母遺像，隻覺鼻尖酸得厲害。
哐當哐當的翻箱倒櫃之聲從堂屋傳來，聽得陳小川眉頭深皺。
按照事情的發展，接下裏，三嬸兒她們就要來自己的屋子翻箱倒櫃了。
隨後便是爭奪玉鐲，陳小川被人從後麵推了一把，失手將玉鐲摔為好幾段。
這種如同事先知曉遊戲攻略一般的新奇感覺，讓陳小川心裏怪怪的。
他自然不願讓玉鐲再度重蹈覆轍，當即大步走入了被翻得狼藉一片的堂屋之內。
“別翻了，最值錢的東西在這兒。”
默默站在一旁觀察了片刻，陳小川突然彎腰拾起一本滿是灰塵的破爛古書，衝三嬸兒四人揚了揚。
“嗬嗬，你小子當我們傻啊，這不就是一本舊書嗎，還叫什麽‘真好吃燒烤秘籍’，真是笑死人了！”
三嬸兒陰陽怪氣的嗤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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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深看了眼病榻上的陳老爺子，陳小川默然片刻，站起身來，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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