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行說要談一談俞舒寧的事情。


    朱氏心中多少詫異,因為俞景行往日基本不會過問府中的大小事宜。


    俞景榮此時陪在朱氏身邊。


    朱氏下意識看向他,俞景榮安撫道:“娘,我們想和您談談舒寧的婚事。”


    自己兒子說的是“我們”,亦即是他和俞景行兩個人。


    一句話,鬧得朱氏越發不明所以。


    “你們是不是覺得不怎麽妥當?舒寧那樣的性子,不知她能否招架得住。擔心歸擔心,雖說是有一些叫人發愁的地方,但若旨意下來,便也無法更改。”


    “不過舒寧同我說,她沒有不願意。”


    朱氏微微歎氣,“她自己願意,六殿下看起來又誠心,也許……”


    “母親,我們不是想說這些。”


    俞景榮沒有附和朱氏,而是同她道,“舒寧的事,我們心裏一樣清楚。”


    “您擔心什麽、害怕什麽,我們也都知道。”


    “無論如何,舒寧是我們的妹妹,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她有我們兩個哥哥在。”


    “所以,這件事,您還是放心好了。剛剛和您說的那些,是大哥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俞景榮含笑道,“不過聽母親方才那麽說,大概已經想通了。”


    俞景行也說:“舒寧既然喊我一聲大哥,我定不會不管他。”


    他一句話說得風輕雲淡,卻無半分的玩笑之意。


    詫異過後,心中滋味難明。


    朱氏看著俞景行和俞景榮兩個人,不由得默默垂淚。


    ……


    俞景行迴到宅院。


    宋嘉月已經讓廚房準備好晚膳,他們往飯廳去時,聊起俞舒寧和劉煜。


    前些時候,俞舒寧提起劉煜有重要的事情找她,宋嘉月便多少猜到是什麽。


    如今更印證她那時的猜測。


    與俞舒寧、劉煜年齡相仿的小娘子和公子哥兒,大多或是已婚嫁,或是婚事早就定下。相比之下,他們至少是到了要考慮的年紀,不提發生那一場意外。


    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正因有太多意外。


    劉煜在乎俞舒寧,便不可能在發生那種事情之後無動於衷。這些意外促使想法的改變,劉煜希望俞舒寧好、想對俞舒寧好,自然會想要有一些其他的行動。


    過去以為不必著急的事,亦會變得急迫焦灼起來。


    這樣的情況下,劉煜會考慮他們的婚事,不難理解也不難猜到。


    “怎麽樣?”


    宋嘉月曉得俞景行迴侯府的事,同樣曉得今天劉煜上門了。


    “父親和母親沒有意見。”


    俞景行說,“他們都會給舒寧祝福的。”


    “母親之前不是十分擔心麽?”


    “但是沒有不同意。”俞景行略略沉吟道,“到底還是希望舒寧好的。”


    “舒寧肯定開心了。”


    宋嘉月悄悄看一眼俞景行,牽住他的手,“況且,有一個你這麽好的大哥。”


    “我沒事。”


    俞景行輕易堪破宋嘉月的小心思,微微而笑,“我也有人對我好。”


    朱氏不是俞景行生母。


    她對俞景行,和她對俞舒寧、俞景榮,到底不太一樣。


    宋嘉月擔心俞景行想起自己早逝的母親要難過。


    父母和子女之間的感情,歸根結底,不是其他任何一種感情可以替代的。


    “嗯,多多對你好。”


    聽到俞景行的話,宋嘉月一笑,用力點一點頭。


    ……


    劉煜和劉策一齊到過宣平侯府之後,過得數日,皇帝陛下的旨意下來了。


    到得這時,劉煜和俞舒寧的婚事真正確定。


    劉策和葉明珠的婚事,和他們一樣在這個時候定下來。


    如此,兩位尚未大婚的皇子的婚事皆有了著落。


    兩則消息傳出去,引起許多好奇。


    好一段時間,他們四個人這兩樁婚事都是鄴京貴胄津津樂道的話題。


    俞舒寧自此變成待嫁之身。朱氏說讓她多陪一陪自己的爹爹娘親,又因有許多其他事宜,便是不如以前出門方便,好在她幫宋嘉月畫插畫之類的事宜接近收尾。


    不好出門,她待在府裏,尋得空閑,按照宋嘉月的要求將插畫畫好,再讓紫杏送過去。雖然說不如麵對麵那方便溝通,但不是生手,有了默契倒也不折騰。


    他們這邊該準備的都準備妥當,夏露那邊同樣準備得差不多了。


    郭大和阿水跟在夏露身邊一段時間,兩個人都已不再是最初麵黃肌瘦的模樣。


    最初不太信任他們的郭大,早已對他們卸下心防。


    他生得力氣大,人也十分勤快,常常搶著幫夏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阿水依舊性子安靜。


    夏露說,這個口齒伶俐的小姑娘如今最喜歡捧著書,一看便是一天。


    因為計劃要教孩子們讀書,所以他們事先準備了不少的書籍,專門辟出個房間當藏書用的書房。這樣一來,隻要他們願意看,便總是有很多好書可以看的。


    這一段時間,夏露收養不少半大的孩子。


    從五六歲到十二三歲,個個都是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


    宋嘉月和俞景行商量過一番後,把那兩處宅院定為書院,名為上善,取“人無常在,心無常寬,上善若水,在乎人道之心境”之意,同樣是對這些孩子的祝福。


    書院正式開始授課時,不少窮苦家庭非常樂意將孩子送過來。


    也未必是希望他們的孩子如何努力讀書識字,而是因為書院會管一日三餐。


    這一點,宋嘉月心裏是清楚的。


    不過她交代過夏露,即使如此也不要緊。


    縱然這些人最初的目的極可能是占一占書院便宜,但是那些孩子卻可能會因此而受益。他們追求的,一開始便是這些處境艱難的孩子可以得到一些幫助和改變。


    善心歸善心。


    幾十個孩子聚在一起,難免有矛盾和摩擦,會鬧不愉快,故而得立規矩。


    俗話有雲:“無規矩不成方圓”。


    是以,上善書院第一條規定便是不可在書院打架。


    原則上事不過三。


    第一次打架會罰抄書三天,第二次打架會關禁閉七天,第三次會被逐出去。


    大多數孩子過去沒有機會在這樣一個安定的、能遮風擋雨的地方生活,自然格外格外珍惜,比較老實安分。然而這種安分老實,這些孩子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


    郭大是第一個壞規矩的。


    他把一個比自己略長半歲的男孩揍得鼻青臉腫。


    被強行拉開的時候,郭大雙手握拳垂在身側,雙目赤紅,生氣到了極點。


    宋嘉月這天正好有事過來了書院。


    撞上這麽一件事,又偏偏是她認識的郭大,她不可能不聞不問。


    聽聞夫子問郭大為什麽要打人的時候,他什麽都不肯說。


    什麽都不說,不免奇怪。


    該罰的自然得罰。


    隻是,宋嘉月想弄清楚是怎麽一迴事。


    以她對郭大的了解來看,這個小孩縱然不夠乖巧,卻不至於多不懂事。郭大能那麽愛護阿水,明知書院不允許動手的情況下,無緣無故和別人打架的可能不大。


    宋嘉月找過去的時候,郭大正被罰抄書。


    他比其他人多練過一段時間的字,這會兒抄起書氣勢洶洶。


    “為什麽動手?”


    緩步走到郭大的桌案前,宋嘉月直接出聲問他道。


    郭大起初聽見腳步聲,沒有抬頭。


    此時發現是宋嘉月的聲音,他手上動作一頓,仍不抬頭,繼續寫字。


    宋嘉月垂下眼。


    她安安靜靜看郭大抄得片刻書,低聲問:“是不是因為阿水?”


    郭大手中的毛筆在毛邊紙上狠狠戳下去。


    宋嘉月曉得自己猜得不錯,繼續說:“那個人欺負她了,所以你動手了?”


    “我動手了,我認罰。”


    郭大氣唿唿抬起頭,“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沒有怨氣。”


    宋嘉月一雙眼睛靜靜的看著他。


    通常情況下,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狠狠控訴挨揍那個人如何不對麽?


    “那個人做什麽了?”


    宋嘉月意識到其中的問題,對郭大道,“你現在不說,也是縱容那個人。”


    “他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宋嘉月示意秋月和夏露先出去,等剩她和郭大兩個人,才繼續說,“阿水生得又可愛又好看,那個人是不是故意騷擾她?”


    “別人隻會說是阿水不對。”


    郭大惡狠狠咬牙,“我在村裏見過,一個人被塞進豬籠扔水塘,就死了。”


    宋嘉月心下一凜。


    她表情和語氣均變得嚴肅幾分:“在這裏不會。”


    “阿水沒有任何錯,我們不會罰她、不會責怪她、不會說她不對,但是發生這樣的事情,不應該隱瞞我們。否則,萬一那個人又去對別人做這種事情呢?”


    “現在既然知道了這些……”


    宋嘉月說,“我們會仔細考慮要不要留下那個人在書院。”


    “你說真的?”


    郭大仿佛沒有聽見其他的話,一味追問,“不怪阿水,也不罰她?”


    “當然是真的。”


    宋嘉月迴答得毫不猶豫,“她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麽罰她?”


    “那就好。”


    郭大鬆一口氣,咧嘴笑著拍一拍胸脯,“不罰她就好。”


    宋嘉月見他這個樣子,壓抑不住想當一迴惡人。


    他願意護著阿水定然不是壞事,怕隻怕這份感情慢慢變質,那樣就不好了。


    “郭大,你有沒有想過……”


    宋嘉月決定做惡人,“遲早有一天,阿水會離開你?”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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