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頭步履沉重,進屋先喝了口水。


    “萬香坊那邊沒什麽異動嗎?”李九州問他。


    張老頭擦了擦嘴,“要是沒異動,我此時還在那守著呢。”


    李九州眼睛驟放精光:“發現了什麽?”


    “昨夜,我看到老板娘十分熱情的招待了一位看起來穿著十分普通的男人。”


    “普通男人?”李九州懷疑。


    李九州知道那老板娘是個貪財之人,若是富貴之人,老板娘熱情招待還說得過去,對一個普通人熱情可就有些不對勁了。


    張老頭也是懷疑:“我也是懷疑,那男的看起來既不像有錢人,又不像什麽同夥,甚至有些像個乞丐,但老板娘對他卻極是不一般。”


    李九州嘀咕:“看來萬香坊可不止一個老板娘那麽簡單了。”


    張老頭輕飄飄的甩出了一句:“廢話,哪個犯罪集團會隻有一個人。”


    “你迴來了,現在沒人盯守嗎?”李九州直愣愣的盯著張老頭。


    “我到快班找了幾個人暫時盯著,我也得歇口氣吧。”


    張老頭說的快班,是皂班、壯班、快班裏的快班,負責儀仗、治安、緝捕之類,就是捕快。


    李九州忙說道:“這事有蹊蹺,別人盯著我不放心,你趕緊迴去盯著。”


    張老頭歎了口氣,“你呀,就是誰都信不過。”


    每到一處,除了自己貼身的幾個人,李九州的確信不過他人。


    張老頭剛出門,忽然聽得門外鼓聲大響。


    是縣衙門口那個油漆剝落,許久沒人敲的大鼓。


    張老頭又走了迴來,“有人來報案?”


    “走,去看看。”李九州率先上前,踏步朝縣衙走了去。


    前來報案的是個臉黑黢黢,瘦瘦小小的小男孩,稱自己的父親失蹤在萬香坊。


    葉正端坐,大聲詢問小男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你不用傷心,詳細說說令尊的怎麽失蹤的。”李九州見小男孩傷心不已,葉正卻像審問犯人般大唿小叫,有些不忍,柔聲對他說到。


    小男孩見李九州話語親切,緩了口氣,邊哭邊抹淚道:“昨天我和阿耶在外麵想要討點飯吃,路上看見萬香坊的生意特別好,阿耶便跟老板娘說想討要一些吃食,那老板娘就帶著阿耶進去了。”


    李九州又特意看了一眼小男孩,見他身上衣服破舊,他說的討飯吃,倒是讓人相信。


    小男孩說著,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鼻涕,繼續說道:“哪知阿耶進去以後就再也沒有出來,一直到晚上,我看到裏麵有人穿著阿耶的衣服走出來,我一路跟過去發現那人上了一座山,緊接著山頂之上就滾下來一個東西,我湊近一看,竟然是已經沒有了唿吸的阿耶,不知為何穿上了富貴人家的衣服,而且死得好慘,你們一定要抓住殺害阿耶的兇手,給他報仇!”


    小男孩說得極其悲切,聽聞此言,李九州和張老頭二人心中都是一驚。


    積壓命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葉正一貫的作風,也是許多衙門的作風。


    為官之人,都希望自己治下太平無事,業績也好看些,一旦出現幾樁命案,若是破得了,那便是大功一件,若是破不了,難免影響自己的仕途。


    所以一般官府都會將嚴重的案子往輕了去辦,或者妄下定論,草草結案。


    這時的葉正亦是這麽想的。


    再抬眼看葉正,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卻礙於李九州在場,隻好硬著頭皮對小男孩說道:“我這就派人去,你上前引路。”


    “我去吧。”李九州走上前。


    “我也去。”張老頭也說道,自己在萬香坊門外盯著,竟然讓命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了,心中懷著滿滿的愧疚。


    葉正忙起身:“這點小事,怎敢有勞節度使親臨。”


    瞎子都看得出來,小男孩父親的失蹤,也許跟山洞那幾具屍體有關係,葉正竟說是小事,李九州怒道:“事關人命,怎能說是小事。”


    把葉正唬得不敢再說什麽,便安排了幾個捕快跟著李九州前往。


    幾人跟隨小男孩一路來到拋屍地點。


    張老頭看了一眼屍體,一驚,輕聲對李九州說道:“就是昨夜我看見的那個男人。”


    這下他確定了小男孩的父親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殺害的,更是愧疚,轉頭看看小男孩,還在一旁抽泣不止。


    張老頭走上去,輕輕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小男孩抬頭見他眼光中帶著慈祥,擦了擦眼淚,稍稍鎮定了些。


    待仵作檢查過後,得出的結果同前幾日山洞中發現的那五具屍體一模一樣,同樣是砒霜中毒,同樣是手臂上被挖走了一塊肉。


    見此情況,李九州問小男孩:“令尊生前胳膊上可有刺字?”


    小男孩也知道刺字是什麽意思,有些惱怒的搖頭道:“怎麽可能會有刺字,我們雖然身份低微,但我們靠自己的雙手去賺錢,從不偷盜。”


    聽小男孩這樣一說,李九州和張老頭這才明白,兇手這樣做,是在轉移辦案的視線。


    明明是普通人家,卻要給死者穿上富人家的衣服,明明沒有刺字,偏偏在人死後挖走一塊肉,讓查案之人以為有刺字,從而無法尋到死者身份。


    再加上這些死者身份低微,有些官員根本不會注意到他們,從而就加大了辦案的難度,也給兇手帶來更多作案的機會。


    李九州轉頭對捕快們說道:“兇手實在是狡詐,在我們眼皮底下作案,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加強警惕,切不要再發生如此慘案。”


    張老頭悄悄拉過他:“可是有辦法了?”


    李九州點了點頭:“我們要扮成死者一樣的身份,混入兇手的視線,以身試險打入他們的內部,這樣才有可能將兇手一網打盡。”


    張老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這樣子扮成窮人,隻怕沒人會信。”


    李九州已然下定決心親自上陣為這些死者討迴公道,便說:“我不去,難道你去?”


    “你忘了,我們兩人那天到萬春坊買砒霜,在老板娘麵前漏了陷。”張老頭製止了他這樣的提議。


    “隻要化好妝,也不容易被認出。”李九州淡淡說到。


    “這可不一定。”張老頭說道,“那老板娘是賣胭脂水粉之人,說起化妝,她恐怕比你強多了,隻怕逃不過她的眼皮。”


    李九州思索片刻,突然抬頭說道:“我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張老頭看著他:“誰?”


    李九州微微笑了笑,轉身朝一處走了去。


    原來,李九州是想到了李冶。


    來到李冶住處,跟她大概講了下事情的經過。


    李冶聽完,亦是吃驚,“山洞的命案,我也聽說了,不想竟與萬香坊有關。”


    李九州皺眉問道:“你也知道萬香坊?”


    “我也去那買過些胭脂水粉。”李冶雖是道士,但也是女子,自然會用些胭脂水粉。


    而萬香坊的胭脂水粉是靈武城裏最出名的,像李冶這種身份的女人,怎麽可能錯過。


    李九州說道:“你們女子都是水做的骨肉,自然更愛清爽,有愛美之心,買些胭脂水粉,也是尋常之事。”


    李冶開始還怕他誤會自己一個道士用什麽胭脂水粉,這下一聽就輕鬆了許多。


    “坊間都說萬香坊是這萬香坊可是在玄武觀一個得道高人指點下開起來的,用的配方也是高人所製。”李冶接著說了起來,“隻是我從未在玄武觀中聽聞關於那高人之事。”


    “這個問題,本來我也正想問你。”李九州托著下巴,思考了一會,說道,“玄武觀中十年前若真有這高人,近日出現,卻怎的不見觀中之人提及。”


    李冶說道:“我也是好奇,本來修道之人,若能碰到高人,自然是樂意去拜見,討些修道之法,我聽聞了坊間的傳言後,又到玄武觀中去問過,卻沒人提起有什麽高人。”


    “這中間必定有什麽蹊蹺。”李九州抬頭看著她,“我此來也是有一事相求。”


    “什麽事,節度使吩咐便是。”


    “萬香坊拐害窮人,我想請娘子扮成乞丐,混入萬香坊中。”


    “這倒不是不行。”李冶說道,“隻是一來城中識得我之人甚多,二來我是女兒之身,扮成乞丐,隻怕被人識破。”


    李九州走了幾步,道:“這倒不妨,我懷疑這事跟劉長卿的案子有所關聯。”


    “這事竟然跟劉長卿有關?”李冶吃驚道,“若是如此的話,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願意去。”


    李九州見她答應了,便低頭湊到她耳邊,附耳說了一番。


    李冶聽了連連點頭,對李九州行了個禮,“節度使放心,隻要能救出劉長卿,我便在所不惜,若還能還得他清白,我更是感激不盡,此事,我定當辦好。”


    李九州笑了笑:“你放心去做便是,我自會安排人暗中保護你。”


    李九州已經想好了,張老頭上次讓人在眼皮底下殺了人,正自愧疚,這次讓他暗中保護好李冶,他應該不會再出什麽差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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