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內,北軍內亂。未曾叛變的北軍正與已被策反的官兵廝殺,無奈都是北軍敵我難辨,場麵十分混亂,枉死者十之二三。


    原本已經關閉的北城門被叛軍打開,孫捷焦急地等著自己父親帶兵進城。


    秋皓仗著職務之便,帶領一支北軍撞開雍國公府大門,殺將進去。


    刀兵之聲很快驚動了雍國公,他急急從後頭出來,見院子裏打成一片,高聲道:“住手,都住手!秋校尉是否弄錯了,我張家是擁護貴方起事的啊。”


    秋皓冷笑:“你是擁護造反,但是我造反,卻隻為一件事!”他抬起手裏的弩機對著雍國公張懋便是一箭,口中道“那就是,為皇後報仇!”


    陶行妹被害,調查到最後得出的結果是被滕閱投毒所致,不管內情如何,在外麵人看來,這就是事實了。滕閱是張家人送進宮的,秋皓要為陶行妹報仇,自是找張家人算賬。


    張懋被當胸射了一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一雙老眼,看著殺過來的北軍士兵,再也想不到張家最終居然會以這樣一種形式覆滅。


    司隸校尉謝雍正在自家臥房焦躁地來迴踱步,忽然院中傳來幾聲慘叫,接著便有人敲門。


    “嶽父大人,嶽父大人!”居然是尹衡的聲音。


    謝雍忙過去打開門,見原本守在門外的叛軍都被殺了,尹衡帶著十數人站在門外。


    “尹衡,你這是……”


    “嶽父,閑話少說,外頭已經亂了,快,快調遣你麾下三千徒兵鎮壓叛軍。”尹衡急急道。


    謝雍猶豫道:“可是我看這些人身披北軍鎧甲,是不是北軍造反?我區區三千人,如何能與北軍相抗衡?”


    “不能相抗衡就坐在家裏瞧著他們造反嗎?嶽父,你聽我的,趕緊出兵鎮壓叛軍。晚了,這功勞可就輪不著你了!”尹衡道。


    謝雍還拿不定主意。


    “嶽父,你想想看,他們造反的目的是什麽?還不是為了推翻當今陛下扶端王上位?可我妹妹現在懷著陛下的骨肉,如果他們成功了,我尹家自是沒有好果子吃,謝家作為尹家姻親,一根線上的螞蚱,能有好果子吃嗎?我們現在就是背水一戰,若成,那便是大富大貴,就算是敗,好歹也死得光榮。大丈夫立世,豈可龜縮家中甘做他人俎上之肉?”尹衡勸道。


    謝雍被他幾句話激起了血性,握拳道:“你說得有理!戰便戰,生來是男兒,死,也得死得像個男人!”


    翁婿倆當即出門調齊兵馬,向皇宮方向殺去。


    宮內,乾安殿。


    兩名衛兵越靠近側殿大門,裏頭的動靜就聽得越清晰,越覺著那好像不是人發出來的動靜。


    人都有好奇心,兩名衛兵謹慎地推開內殿大門,無奈天黑,並看不清裏頭到底有什麽,但見一雙雙綠瑩瑩亮晶晶的眸子。


    大約看到殿門開了,裏頭的東西一同向門口擠來。


    “是是是是狗,好多狗!”兩名衛兵手裏拿著刀,一邊顫聲說著一邊雙股戰戰地向後退去。


    慕容珵美罵道:“狗有什麽好怕的!”然而下一瞬,他就看到了從偏殿門口出來的狗,然後他閉嘴了。


    不是普通的狗,而是先帝送給慕容泓的那種大型猛犬——比熊。


    一隻隻巨犬從那被推開的門後爭先恐後地擠出來,眼冒綠光鼻梁微皺,翻著嘴唇露出長而尖的獠牙,盯著衛尉所的人一邊低咆一邊口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衛尉所的人被這麽一群兇獸盯著,都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慕容珵美也是後頸子上汗毛直豎,他一早有耳聞慕容泓在粹園的犬舍裏養了很多狗,但從未放在心上,鬥雞走狗之類的事情,哪個紈絝子弟沒幹過?


    可是他沒有想到,慕容泓居然會用這些狗來對付他們。


    不過他很快又冷靜下來,不過是狗而已,難道還分得清敵我?他迅速解下腰間玉佩往慕容泓那邊擲去,試圖把狗的注意力吸引到慕容泓那邊去。


    無奈那些巨犬根本不為所動,還是緊盯著他們表情兇惡地咽口水。


    現在的場景十分奇特,皇帝高坐在龍椅上,叛軍堵在大殿門口,殿中擠滿了巨型惡犬,三方還保持著一種敵不動我也不動的平衡局麵,無端給人一種十分荒誕的感覺。


    慕容泓被慕容珵美朝他扔玉佩的舉動逗笑,冷誚道:“多此一舉。你以為,朕為何在衛尉所遍植丁香?你以為,衛尉所的衛兵為何會有如此待遇,還有專人給他們漿洗衣服?”


    慕容珵美猛然想起自己與衛尉所的衛兵們匯合時,是聞到他們身上似乎有種若有似無的香味,如今才想起來,那可不就是丁香味?難不成,慕容泓已經將這些巨犬訓練得隻咬身上帶有丁香味兒的人?


    “脫衣服。”他緊張地低聲謂左右道。


    “什麽?”衛兵們沒聽清。


    那邊慕容泓卻把一支翠綠的手指長短的管子遞到了唇邊。


    “脫衣服!”慕容珵美大叫。可惜,為時已晚。


    一聲哨響,巨犬們如同得了赦令終於不用再忍耐,縱身就朝慕容珵美與他身後的衛兵們撲來。


    利刃戳進犬身,獠牙撕開皮肉,四處都是噴灑的鮮血,殿前一時兵荒馬亂慘叫迭起,場麵堪比煉獄慘不忍睹。


    而慕容泓隻是坐在龍椅上安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他甚至還有點兒走神。


    他想起了第一次帶長安去犬舍,她看到比熊嚇得坐倒在地,罵他狗皇帝,被褚翔聽見,還狡辯說是給他猜個字謎。


    他想起她說,做狗皇帝也沒什麽不好,若是他能有一百隻比熊,這滿皇宮的,還有誰能是他的對手?


    她不知道,就從她說了那句話之後,他真的在犬舍養了一百隻比熊。


    這些比熊中有些在幼時曾經在犬舍的場地中追著她跑過,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如今它們長大了,而她,卻已經不在了。


    是的,不在了。


    不是和他冷戰不見麵,不是去了外地公幹,而是,真的不在了。


    他永遠地失去了她。


    想起這個事實心中那種巨大的空疼便似要將人的靈魂都吸進去,眼睛因為酸澀而泛起血絲。


    他看著因為衛兵們逃跑而空出來的殿門,裏外隻留下一地屍首,而外麵,人與獸的廝殺還在繼續。


    慕容珵美忽然再次出現在殿門前,身上鮮血淋漓,卻看不出受傷的模樣。


    他能從那一團混戰中脫身慕容泓倒也不意外,畢竟他身上沒有丁香味兒。


    “慕容泓,沒人可用隻能用狗,你覺得你這皇帝當的有意思嗎?”慕容珵美一邊諷笑一邊向他走來,“不如退位讓賢。這天下本就是先帝打下的,傳給他的兒子,才是天經地義。”


    “若真是我兄長的兒子,自無不可。”慕容泓平靜開口。


    慕容珵美腳步一頓,麵色驚愕:“你已經知道了?”


    慕容泓不語。


    “不,你不可能知道。你定然是在詐我!”慕容珵美道。


    慕容泓看著他笑了起來。


    慕容珵美被他笑得渾身不自在,咬牙切齒:“你知道又怎樣?我現在就殺了你!”他提著劍向慕容泓衝過來。


    雖然他的武功也算不上好,但對付一貫體弱多病的慕容泓足夠了。這個女子般嬌氣柔弱的堂弟,他從來都沒把他放在眼裏過。


    慕容泓冷眼看著他衝到了通往龍椅的台階上,才猛然暴起,拔出靠在一旁的長劍毫無章法地朝著他一劍劈去,怒吼:“還我憲兒命來!”


    慕容泓在高處慕容珵美在低處,這一劍劈來,慕容珵美自要橫劍相擋,不料手中長劍應聲而斷,慕容泓的劍尖直接從他右肩到左腹,劃開一條長長的血溝。


    慕容珵美猝不及防受此重創,直接從台階上跌了下去。


    慕容泓用一雙因充血而通紅的眼盯著他,慢慢從台階上步下。


    慕容珵美迴過神來,坐在地上忍著劇痛手腳並用地向後退去,想去撿殿門口屍體旁的劍。


    慕容泓不緊不慢地朝他逼近,口中道:“我知道,你們從來都瞧不上我,比起我兄長來,我實在是太弱了。就算我登上了帝位,在你們眼中,我也還是那個膽小嬌氣軟弱無用的慕容泓而已。我也確實是。可是,最後你們為什麽還是會輸給我呢?”


    慕容珵美仰頭看著雙眼血紅麵色卻依然平靜的慕容泓,深刻地意識到,眼前這個慕容泓,根本就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慕容泓。五年的帝王生涯,讓他徹底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因為,你們夢寐以求並為之不擇手段的,都是我不想要的。而你們仰為鼻息賴以生存的,卻是我早已失去的。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你說,你們這些蠅營狗苟的宵小之輩,又怎麽可能贏得了我呢?”慕容泓緩緩道。


    慕容珵美因為失血過多而手腳發軟,在地上挪動的動作越來越慢。


    “慕容泓,就算你殺了我,今夜你也必死無疑!”他外強中幹地叫道。


    “無所謂,反正你會比我先死,這就足夠了。”慕容泓抬腳踩上他的肚腹。


    慕容珵美伸手來拽他的腳,被慕容泓揮劍砍斷了手筋。


    慕容珵美慘叫連連。


    慕容泓垂著眸子,無情無緒地看著他,道:“知道當初在古藺驛,看著憲兒在我麵前毒發身亡,我是什麽感覺麽?你看著啊。”


    他用劍一點一點劃開無力反抗的慕容珵美的胸膛,將他那顆博動激烈的心髒活生生地挑了出來。


    慕容珵美的慘叫聲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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