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哪能如此輕易就被慕容泓得逞?見他親上來,她臉微微一偏,就被親在了臉頰上。


    慕容泓再起攻勢。


    長安再躲,又被親在了嘴角,樂得笑個不住。


    如此三番,慕容泓氣急敗壞,用另一隻手捏住她的下頜,這才如願地親到了嘴。


    長安本是站在他椅子後頭被他拉著趴到了他肩上,如今又被他勾住脖頸親嘴,身子未免就探得前了些,兩廂廝磨間襟口鬆了,裏頭的折子滑了出來,掉在慕容泓的臀部與椅背的縫隙裏。


    慕容泓感覺到了,但他此刻根本無暇去管。


    長安的唇瓣溫暖而柔軟,與她平時給人的感覺不大相同。


    她在慕容泓眼中其實一直有些冷漠,哪怕她嬉皮笑臉,神情動作間總也透著一絲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疏離感。


    與她在一起,那感覺像極了當初與未滿一歲的愛魚在一起,你永遠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與你親昵,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撓你一爪子。


    所以慕容泓很喜歡親她的嘴唇,這種柔軟和溫暖可以給他某種程度上的撫慰,讓他覺得,不管眼下怎樣,再多養兩年,多相處兩年,或許也能將她像愛魚一樣養熟了,不會輕易向他亮爪子。


    她不再躲閃迴避,慕容泓也就鬆了固定她下頜的手。她的臉小巧,掌心托著她的下巴,手指能直接伸到她耳後觸到她的發根,指尖所及之處,皆是溫潤光滑,唯耳垂一點冰涼。


    慕容泓喜歡這種觸感,手指沿著她脖頸的曲線往下移。


    長安忽然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


    慕容泓吃痛,兩人旋即分開。


    “為何突然咬朕?”他克製著心裏那點柔情突然被打斷的不悅。


    “你的頭發把我的衣服洇濕了。”長安直起身子。


    慕容泓見她衣襟上果然濕了一塊,遂不言語,側過身將她掉在椅子上的奏折撿起來,問:“這是什麽?”


    長安看了眼,道:“是奴才今日要上的本。”


    慕容泓笑:“什麽事,值得你特意具個折。”隨手翻開。


    長安自顧自地給他擦頭發,也不去關注他的反應。


    這封奏折她寫得並不長,寥寥數行而已,他卻看了很長時間才開口問她:“借朕生辰之機,赦免趙樞案附逆案犯三族十二歲以下男女的死罪,改判為流放,為何?”


    “趙樞謀逆案是陛下您繼位以來辦的第一個大案,殺伐決斷是應該的,畢竟還有那麽多朝臣在看著。但,奴才以為您也應該留一部分仁德之心給百姓看。此案牽涉甚廣,且不論是否所有被牽連之人都罪有應得,憐幼之心人皆有之,陛下若能借生辰大赦天下的機會放那些孩子一條生路,既無損您的威嚴,又可向天下昭示君恩浩蕩,何樂不為?”長安輕聲道。


    “聽你言下之意,朕的誅族之舉,讓他們有些人含冤而死了?”慕容泓也不迴頭,隻微微抬起下頜道。


    “奴才不知是否有人含冤而死,奴才隻知道,您做了您該做之事。同樣的,奴才現在所做的,不過是奴才認為自己該做的事,正確與否,奴才也不自知。”長安道。


    慕容泓迴頭瞥她一眼,道:“你若真不自知,何以說到此事便自稱奴才,與朕生分?”說罷他也不等長安迴應,將長安的折子攤在案上,身子微微前傾,提筆在折子下麵用朱砂批了個“允”字。


    “這等無關痛癢的事,難不成朕還會生你的氣嗎?”他將批複好的折子還給長安。


    長安接過,往懷裏一揣,語氣輕快:“就知道陛下還是心軟的。”


    謀逆重罪,皇權之下株連親族無可避免。她雖同情周蔡一家,也知道憑一己之力是不可能讓慕容泓做出朝令夕改之事的,她也不能那樣做。


    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失了父母族人的庇佑,又被流放至偏遠之地,雖然也很可能會活不下去,但好歹是個希望,不管是對他們的家人還是對他們自己而言。


    道義之內,良心之上,她能做的,也隻到這個程度了。


    也許憑她和慕容泓現在的關係,她還可以做更多,但她原本就隻是想跟他談場戀愛而已,為了兩人之外的事情讓這份感情變了味,那就偏離她的初衷了。


    天氣漸涼,慕容泓頭發又長又濃密,若不用手爐烘一下,隻怕到睡前都不能幹透。長安忙活了好一陣才把他的頭發打理妥帖,不想影響他批閱奏折,她就從他書架上隨意抽了本書,倚在軟榻上翻,翻了沒一會兒就困了。


    醒來不知時辰,但見自己身上蓋著毯子,長安一抬眼,發現慕容泓不在書桌後頭,眸光略轉,才發現他站在半開的窗前。


    他也不知在想什麽,長安看了他好一會兒,他都似生了根一般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窗外暗夜沉沉秋雨連綿,窗內燭火幽微人影單薄。這一幕落在長安眼裏,竟覺得寂寞得很。


    她下了榻,也不穿鞋,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


    慕容泓似有所覺,剛欲迴身,卻已被她緊躥幾步從後頭一把抱住了腰。


    “我去,陛下,你的腰好細啊,有兩尺嗎?”長安驚歎。


    “你又想胡說什麽?”慕容泓本來被她從後頭一抱還覺得有些溫馨,結果她一開口就什麽感動都沒了,他伸手去掰她的手。


    長安緊巴著不放,道:“不想胡說什麽,隻是秋夜寒涼,雨夜濕氣更重,你這般站在這裏,不冷嗎?”


    “不冷。”心在數九寒冬,區區秋夜,又怎能使這副皮囊覺得冷?


    長安從他胳膊旁邊探出頭去看他,見他手裏居然還拿了個未剝的橘子,她又扭頭看了看他書桌上的石榴,問:“陛下,你不喜歡吃石榴嗎?”


    “你的石榴,為何問朕愛不愛吃?”慕容泓道。


    長安:“我放你桌上,當然就是送給你了。”


    “上次你放了隻梨在朕桌上。”慕容泓忽冒出這麽一句。


    長安愣了半晌,反應過來上次放梨的事可能叫他自作多情了,這小心眼,過去這麽多天了還記著呢,今天可算叫他找著機會抱怨了。


    她把額頭抵在他背上悶悶地笑個不住,直到把慕容泓給笑惱了。他將窗一關,轉身去貓爬架上抱了愛魚,坐到軟榻上擼貓去了。


    長安去書桌上拿了石榴,過去從後頭伏在他肩上,道:“好吧,以後我再送你東西,一定清楚明白地告訴你好不好?呐,陛下,這個石榴是送你的。”


    她將石榴遞到他麵前。


    他懷裏的愛魚還以為是給它的,伸長了前爪來撩。


    慕容泓拍掉它的爪子,接了石榴在手中,偏又蹙著眉頭一臉嫌棄道:“此物肉少難剝,有什麽好吃的,也就寓意好吧。”


    “誰說難剝了,你不會剝才是真。”長安扭頭去殿外叫人送了碗和湯匙過來。


    “來,我教你剝石榴。”她扯著慕容泓來到桌邊,先從小臂上取下慕容泓送她的那柄小刀,將石榴兩頭的果蒂切了,又在石榴的腰部用刀劃了一圈,正好劃破果皮的深度,然後沿著劃痕用力將石榴一掰兩半。


    慕容泓像個正在上課的小學生一樣坐在她身邊神情專注地看著她的動作。


    “然後這樣。”長安拿起半個石榴,全方位捏了一遍,然後將它倒過來,橫切麵向著碗裏,拿湯匙在果皮上一頓敲,殷紅晶瑩的石榴籽兒就跟小冰雹似的劈裏啪啦蹦到了碗裏麵,當然,也有小部分蹦到了桌上。


    長安將石榴籽兒都敲幹淨了,把空殼舉到慕容泓麵前,挑眉問:“難剝?”


    慕容泓覺得甚是有趣,興致勃勃地拿起另半個石榴,道:“朕試試。”


    然後他就敲了小半個時辰的石榴。


    看著桌上多出來的一筐石榴以及堆起來的果皮,長安撫額。她能把他這種行為理解為釋放壓力的一種方式嗎?要不哪個男人會對這樣一件事情投入這麽大的熱情?


    好容易等他敲夠了停了手,臨上床兩人又因為誰睡外側的事吵了起來。


    “你說你一個女子,為什麽非要睡在外側?”慕容泓坐在榻沿上,一副“連這個都要跟朕爭朕心好累”的模樣。


    “你說你一個男子,為什麽連睡在外側這種小事都要跟我爭?”長安抱著雙臂站在他麵前,一副“你不乖乖滾到裏麵去我就不上床”的模樣。


    “男主外女主內,這外側本就該男子睡的。”事關夫綱,慕容泓認為自己一定要頑抗到底。


    “有能耐你把這一點寫進大龑律法啊,就說床的外側隻能男子睡,若是女子睡了,那就一拍兩散!”長安哼了一聲,幹脆利落地放棄爭奪標的物,轉身跑到軟榻那邊躺下了。


    慕容泓目瞪口呆,在床沿上僵坐了片刻,也賭氣地往床上一躺,不去看她。


    過了片刻,長安剛朦朦朧朧有些睡意,背後溫溫軟軟地擠來一人。


    “睡你的大床去,來跟我擠什麽?”長安龍蝦似的撅起屁股往後拱,想把他拱下去。


    慕容泓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讓你睡外側,還不行麽?”


    “不稀罕,我覺得一個人睡挺好的。”長安難得傲嬌一把,感覺居然還挺不錯。


    慕容泓聞言頓了頓,然後鬆開她下去了。


    長安:“……”這麽容易就放棄了?


    正想迴頭看看,冷不防被他連人帶毯子一把抱了起來,轉身就往龍榻上去了。


    “喂,你……”


    長安剛一開口,慕容泓就低頭親了下她的嘴,反正抱在懷裏這個動作做起來方便無比。


    “你……”


    慕容泓又親一下。


    “我……”


    慕容泓又親。


    “做什麽不讓我說話?”趁著他把她放上床的空當,長安終於逮著機會表達不滿。


    “所謂夜深人靜,就是說夜深後,人就要安靜。別說話了,這樣就很好。”慕容泓跟著上了床,將她摟在懷裏,低頭親親她的臉,那純情溫柔的動作,恰如一盆冷水,再大的火氣都給澆滅了。


    長安閉上嘴,在他下巴上輕齧一下算作報複。


    “別勾朕,不然朕可能會食言。”慕容泓語氣中透著些克製的味道。


    “食什麽言?”


    “不能讓你安心生孩子,就不與你做那種事。”


    長安默,心中有種名叫愧疚的草芽兒絲絲縷縷地冒出頭來。


    他為她計深遠,甚至願意為此克製自己的欲望。但她卻從沒想過要跟他結婚生子,她與他交往的底線就是不入後宮,不生孩子。


    他不知道她的想法,她眼下也不想與他談論這個,這樣想來,她與他此刻的發展,多少有點飲鴆止渴的意思。


    愛情讓人迷茫,有時候,就連長安自己,都不清楚就自己與他的這段關係而言,她到底想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她一向自得於自己比他更成熟更理智,但有時候她也不得不承認,在感情上,她和他一樣懵懂無知。


    “我喜歡你,慕容泓。”她將頭枕在他肩上,微微仰起臉在他耳邊輕聲道。


    我真心喜歡過你,在你也真心喜歡我的時候。如此,即便我給不了你你想要的未來,應當也不算辜負你吧。


    長安是這樣想的。


    然而這突來的表白卻讓慕容泓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抱緊長安,緊得知道她可能會喘不過氣來也不願放鬆分毫。


    “朕不會負你。”他將唇印在她額頭上,聲音如窗外簷角垂落的雨滴,潤物無聲般幽柔,卻又透著勢在必行的沉著,“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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