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躺下沒兩天,盛京便出了一場大熱鬧,一場足以讓盛京的百姓們在閑暇之餘津津樂道到過年的熱鬧。


    那日,安北將軍家的女兒在榮盛大街的金雀齋挑選首飾的時候,忽然闖進來一幫混混。這幫混混不但對這李小姐出言不遜,還動手動腳地想把人拉出去調戲。誰料這李小姐雖是個女兒家,卻是實實在在的將門虎女,當下便操起店內的花凳砸倒了四五人,餘者見她如此兇悍,落荒而逃。


    那李小姐便使人拿住被她砸倒的那幾人,帶迴安北將軍府去了。


    安北將軍李群秀著人一問,得知此事竟是丞相府的三公子趙合指使,當即勃然大怒。他原本就是個目不識丁的莽夫,這暴脾氣一上來,操起一把刀就要去找丞相討個公道。


    那李小姐有勇有謀,見自己的父親要出門,便攔住他道如果操了刀去丞相府討公道,最多讓那趙合被丞相打一頓,又不能真砍了他,此事最後必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真想收拾他,不妨去廷尉府告狀。


    林群秀素來最是疼愛這個外貌肖似他的小女兒,便依李小姐之言,一紙訴狀將趙合告到了廷尉府。


    廷尉李聞受了狀子,當天便將原告被告及那幾個被李家拿住的混混都傳上了堂。趙樞原本不想讓趙合去的,李群秀派了十幾名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在丞相府前虎視眈眈地看著進出朝臣,趙樞見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想與李家私下解決,不料李群秀仗著背後有梁王做靠山,根本就不搭理他。他實在沒辦法才讓金福山帶了趙合去廷尉府受審。


    就趙合這德性,與他來往的又能有什麽義氣之輩,三兩下就讓查了個底兒掉,審了個罪證確鑿。廷尉李聞便給趙合定了個調戲良家婦女的罪名,按著大龑律法當堂杖責二十,並監禁一個月。


    罪倒不是什麽大罪,杖責的時候李聞給了趙樞麵子,也未讓人下狠手打,可就是丟人。加之李群秀本來就是梁派武將中的領頭人物,心眼狹小極愛記仇,惹了他便似捅了馬蜂窩一般。因著趙合這件事,兩家結親不成反結仇,這李群秀帶著他那一幫人,朝上與趙樞唱反調,朝下給他下絆子,動輒還要拿趙合入獄之事出來羞辱這個當朝丞相一番。


    慕容泓在一旁冷眼看著這幫人拉黨結派互相傾軋,將個人私怨淩駕於帝威蒼生之上,表麵不動聲色,暗地裏殺心已生,隻待時機罷了。


    最後慕容泓用一道冊封世子的聖旨終結了兩方的爭端,他冊封了趙樞的嫡長孫趙正銘為鹹安侯世子。趙樞曾經為趙合請封世子這件事朝中這些大臣都是知道的,如今慕容泓這舉措就相當於給了他們一個台階,同時也警告他們適可而止,丞相的爵位和地位是斷不會因為趙合的過錯而動搖的。


    這個消息傳到後宮,太後與皇後的反應可謂冰火兩重天。皇後自是暗自欣慰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而太後則氣得砸了一碗藥!


    “趙樞這個老匹夫,若不是他定要給趙合找那麽個醜媳婦,趙合怎會惹出這樣的禍端?自己惹下的事情自己擺不平,倒讓兒子替他受過,真是豈有此理!”她一激動,又連連喘咳起來。


    “太後,事已至此,您莫氣壞了身子。既然丞相靠不住,這趙公子不還得靠您嗎?您若不快些好起來,卻又怎麽能為趙公子做主呢?”寇蓉忙一邊替她撫背順氣一邊勸慰道。


    慕容瑛躺在床上緩了一會兒,道:“趙合縱然有錯,那李群秀也逼人太甚了。”頓了頓,她又道:“你去跟皇後說,哀家竟日靜臥在床甚是無聊,讓後宮的嬪妃們得空來陪哀家說說話。不要一起來,哀家嫌吵,一個個來就成。”


    寇蓉領命。


    甘露殿,慕容泓看著愛魚側臥在地毯上用前爪在王八蓋子上一撩一撩地逗那隻鱉,心中有些煩躁不安。


    少時,褚翔進來行禮道:“陛下,您找微臣?”


    “可有孟槐序的消息了?”慕容泓站在愛魚旁邊問。


    褚翔道:“還沒有。”


    “不過就一個老頭而已,海捕文書發下去這麽久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朕要下麵這幫人有何用?!”慕容泓氣怒之下,終於還是不小心流露出一絲擔憂與心急。


    褚翔見狀,難得地露出小心翼翼的神色,道:“陛下,這地方不比宮中,命令層層傳遞下去,真正執行您旨意的那些地方官員到底有沒有在認真執行,我們控製不了,其效果,自然也就難以預料了。”


    慕容泓聞言默了半晌,側過臉看著窗外蕭瑟的宮景,廣袖遮掩下的雙拳緊緊攥起,道:“總有一天,朕能控製得了。”


    劍川與盛京相隔數千裏,派使者一個來迴至少也得二十多天。官道上兩國使者披星戴月馬蹄濺雪,漱玉樓中卻是一片養老般的安詳靜謐。


    長安與鍾羨一人裹著一條被子,麵對麵分坐在炭盆兩邊,注目於炭盆中那隻埋在炭中但還能透過炭火的縫隙看到一點黑色表皮的紅薯。


    少傾,長安抬起頭來看了看對麵的鍾羨,見他裹得跟個蠶繭子一般,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板凳上一臉認真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聽見她笑,鍾羨才將目光從炭盆裏移到她臉上,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怎麽,我又把炭灰弄臉上了?”


    “沒,隻是看著你鍾大公子等紅薯熟的樣子,覺著無端好笑。”長安道。


    鍾羨被關了幾個月,幾個月不見太陽,那臉上的皮膚愈發白皙起來,襯得那雙眉眼愈發黑亮俊秀神采飛揚,然氣質比之從前,卻又內斂溫和不少。


    聽了長安的話,他並沒有生出什麽不自在的情緒,反而坦然道:“好笑嗎?我倒是覺得挺好的。除了兒時,已是多年不曾做過這樣的事了。花上兩刻或者更久的時間隻為等一口吃的,這樣的行為縱然幼稚,卻也質樸單純。如我們這樣的人,每天焚膏繼晷殫精竭慮,總覺著自己是在做更重要的事,但那些事都與快樂無關。反倒是這些我們已經不屑去做的事,卻能給我們以發自內心的平靜與快樂。”


    說到此處,他垂下眼瞼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其實有時候憊懶起來,也恨不能一夜到老,將那些煩心之事統統交給兒孫去做,如此,我便可以‘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了。”


    “你想得倒美,兒孫也不是生下來就能替你料理雜事的。”長安一邊給他潑冷水一邊用火鉗子將紅薯翻了個個兒。


    鍾羨看著她,問:“你呢?對於自己的人生,你可曾有過什麽期盼?”


    “當然有了。”提起對自己人生的期盼,長安來勁了,揮舞著火鉗以指點江山的氣勢道“我的期盼就是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鍾羨愣了半晌,搖頭失笑:“什麽亂七八糟的,是我錯了,就不該指望你能正經說話。”


    “喂喂,你聽不懂不代表我說得不正經啊,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知道不?”


    “你明明……”


    兩人正鬥嘴呢,樓下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隻聽一道粗嘎的聲音吩咐守衛道:“去把那個太監帶下來,陛下召見。”


    鍾羨臉上的輕鬆神色瞬間消失。從樓下守衛口中得知贏燁近來心情很差,眼下天都黑了,不知他突然找長安又是為了何事?


    聽著守衛上樓的聲音,長安將裹在身上的被子放到床上,迴身對鍾羨道:“別擔心,我一會兒就迴。紅薯再有一刻該熟了,你可別烤糊了。”


    鍾羨見她全無緊張之色,心中稍微安定了些,點了點頭算作答應。


    長安剛從被中鑽出來,本來就冷,出了小樓的門被夾雜著雪花的寒風一吹,當下連打了幾個噴嚏,不可抑製地抖了起來。


    好容易熬到贏燁的寢殿,她還沒來得及感受殿中地龍的暖意,便見贏燁紅著一雙眼滿臉殺氣地向她大步走來。


    她深感不妙,忙跪下額頭觸地,戰戰兢兢道:“陛下,奴才不知發生何事令您這般生氣,但是您有氣別往奴才身上撒呀。奴才隻不過是個奴才罷了,就算您將奴才砍成十八段給慕容泓寄迴去,慕容泓保管連眼皮子都不會抬一下,您不是白費力氣了麽。”


    贏燁不吭聲,俯身一把揪住她的後領子,就跟拖死狗一般直接將長安拖到殿中的桌旁,動作粗暴地將她往地上一摜,蹲下身將一封信展示在她麵前,咆哮道:“你告訴我,他到底在做什麽?他到底對朕的皇後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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