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長安在自己房裏緩步徘徊。


    她現在正麵臨著一個兩難的抉擇,這個抉擇就是——到底應該殺了李展,還是將他帶在身邊?


    沒錯,她給他的那張生死狀不過是安撫他的手段罷了,她真正想要的,就是在做決定之前為自己留下這樣一段思考時間。


    生死狀李展是一定會簽的,以他如今喪家之犬的身份,他根本別無選擇。


    如果她能活著迴去,她也的確需要一個李展這樣的人來幫她拓展宮外的勢力。對於刺探消息的特務而言,比起個人素質有多高,人脈廣更為重要,所以就算李展以前留給她的印象蠢得沒邊兒,也沒關係。說句難聽的,如果他真的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貨,把他手裏的人脈資源搞到手,再一腳將他踢開也不是什麽難事。


    難就難在,她如果要用他,她就必須帶他去兗州,而這對於她要做的事是一大威脅,畢竟比起耿全等人,李展對她在禦前的地位更為了解,也更容易叛變。


    如果她想通知慕容泓的人來接他去盛京,就隻能通過鍾羨的人迴去通知,而這樣一來,鍾慕白就會知道她在鍾羨身邊,雖然她對鍾羨絕無惡意,但天知道鍾慕白會怎麽想,怎麽做。


    放李展離開也是絕對不行的,若是他被跟蹤她的羅泰那夥人抓住,她身上有這塊銅腰牌的消息就會泄露出去,到時候除了羅泰之外再加上丞相一方的追殺……那感覺太酸爽她不想體驗。


    殺了李展倒是簡便快捷一了百了,可是,長安總感覺自己要是這麽做了,就在變態連環殺人犯的道路上一去不迴頭了。畢竟李展與她無冤無仇,隻是可能會給她帶來一些麻煩,隻要到了兗州之後事態不崩潰,這種麻煩還是可控的。


    可是她要辦的事,出不得一點差池。一旦她的身份被曝光,她便不會有丁點成功的機會。


    在掩飾身份這一點上,她倒是有個主意,隻是……若是那樣做,隻恐又會惹來一些新的麻煩。


    長安在桌旁坐下,看著燈苗沉思半晌,最終還是決定來一招偷天換日,自己冒充鍾羨的丫鬟,讓李展頂替自己如今的位置。


    打定主意後,長安來到鍾羨房前一看,房裏還亮著燈,便上去敲了敲門。


    “進來。”裏頭傳來鍾羨的聲音。


    長安推門進去,抬頭一看,鍾羨正坐在窗下挑燈夜讀。看他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卻又端莊優雅老成持重的模樣,長安心中忽生出些邪念——想將他帶壞的邪念。


    鍾羨見是她來了,便合上書籍,起身道:“你來了,是為李展之事麽?”


    長安往桌旁一坐,一手托著腮歎道:“待你的常隨來檢查過後,咱倆再慢慢講吧。”說著還用手指點著桌沿數起了數:“十,九,八……”


    鍾羨看著她那憊懶樣,一時又好氣又好笑。


    數到七的時候外頭走廊上遠遠傳來了腳步聲,長安一個“一”字剛剛出口,竹喧便在那敲門了:“少爺。”


    長安向著鍾羨一挑眉梢,賣弄之意溢於言表。


    鍾羨甚是無語,道:“進來。”


    竹喧端著茶盞進來,道:“少爺,奴才給您換杯茶。”


    鍾羨點頭。


    竹喧將茶換過之後,看著長安磨磨蹭蹭地不走。


    “還有事?”鍾羨問。


    竹喧訕笑:“少爺,天色不早,您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鍾羨道:“我知道,你先去休息吧。”


    長安接著道:“快去吧快去吧,我說完話就走。還有啊,我不要茶,別再拿送茶當借口來打擾我與你家少爺談事。”


    竹喧:“……”心中再不忿,有鍾羨在一旁看著,他也不敢多說什麽,帶上門出去了。


    “李展,我要帶他同行。”長安看著鍾羨開門見山道。


    “有這個必要?”鍾羨在她對麵落座。


    長安點頭,道:“若你同意,從明天起,他代替我做你的書童,而我,做你的丫鬟。”


    鍾羨愣了一下,有些不能確定道:“你說什麽?”


    長安笑著一字一句道:“你沒聽錯,我說的是,我男扮女裝,做你的丫鬟。”


    鍾羨瞧一眼長安那流裏流氣的樣兒,側過臉去虛拳抵唇咳嗽了一聲,才忍住笑意。


    “笑什麽笑什麽?雜家一旦穿起女裝,指定比女人還女人,到時候可別看雜家看得移不開眼。”長安哼哼道。


    鍾羨益發忍俊不禁,再問:“有這個必要?”


    “不能讓趙王府的人察覺我到了兗州,否則,此行我將一無所獲,你就當幫我一個忙吧。至於李展,也由我自己負責。”長安道。


    “此事於我無礙,隻要你自己拿定主意就好。”鍾羨端起茶杯。


    “若是你同意,必須將你隨行的一個丫鬟留在途中某地,否則你身邊突然多出一個丫鬟來,還是會引起旁人注意的。”


    鍾羨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想起後頭可能還跟著追蹤長安的那夥人,遂應承道:“好。”


    次日一早,李展果然將簽好的生死狀交給了長安,長安便帶他一同上路了。


    趕了一天路,鍾羨一行於傍晚趕到了徐家驛落腳。


    用過晚飯後,天也黑了,鍾羨帶了四名侍衛,長安,以及身高與長安差不多的丫鬟新雨去了近旁的徐家堡。


    到了徐家堡的夜市上,兩名侍衛便自行離開,鍾羨帶著另兩名侍衛與長安新雨先去了一家首飾鋪子。


    店家一看鍾羨的衣著氣度就知來了貴客,忙上來緊著推銷貴重首飾。


    長安用胳膊肘悄悄拱一下鍾羨,擠眉弄眼道:“來都來了,給你未來的夫人挑件首飾吧。別管貴重抑或廉價,隻消是你親手送的,她指定都喜歡。”


    鍾羨繃著臉道:“做你自己的事。”


    長安偷笑道:“繃得住表情繃不住血往臉上湧,阿羨,我還從不知你這般容易臉紅呢……”話沒說完,鍾羨伸手掌著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扭向另一側。


    新雨正站在另一側,長安當即走過去溫柔道:“新雨姐姐,你挑件首飾吧,我送給你,就當見麵禮了。”


    ……


    鍾羨見長安又纏上了新雨,暗自搖了搖頭,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他便也當真看起櫃台上的首飾來。


    過了片刻,長安挑起一串殷紅如血的瑪瑙手鏈,問店家:“這個怎麽賣?”


    店家一看,當即道:“這位貴客真是好眼光,這可是本店的鎮店之寶,您看這瑪瑙,色紅如三月之花,潤澤如久握之玉,這女子若是戴在腕上,不僅好看,還有……”


    “什麽什麽?戴在腕上,這怎麽能戴在腕上呢?”不等店家說完,長安便插話道。


    “這本來就是手鏈啊,不戴在腕上,卻能戴在何處?”店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長安指點著他搖頭道:“一看你這個老實人就不會做生意。有道是女為悅己者容,這女子裝扮,是為了給她心儀的男子看的。若男子看了不能神搖意奪,還有什麽意思?這鏈子戴在腕上能讓男子神魂顛倒夢寐不忘麽?”


    店家苦著臉道:“這位貴客,您這個要求未免也太高了些,哪有一件首飾就能讓男子神魂顛倒的?若是有這樣的首飾,我還開什麽店,早發了大財坐享清福去了。”


    “哎呀呀,你這個人怎麽不開竅呢,關鍵不在首飾,而在這個首飾應該戴在哪兒的問題。比如說這條鏈子,若是戴在手上,那就是雞肋,因為論貴重,它比不上黃金寶石的,論精致呢,又比不上那些名家大師精雕細琢的。但若是你給它換個地方戴,效果可就大大的不一樣了。你看這鏈子的顏色,殷紅如血,色澤如玉,配上白皙的肌膚對於男子來說絕對是一種視覺上的刺激。女子皓腕雖白,但又怎比得上纖纖玉足於男子的吸引力大呢?”


    店家瞠目:“貴客的意思是,要戴在足上?”


    長安拖長了嗓音道:“對,孺子可教。書上有雲‘幾摺湘裙煙縷細,一鉤羅襪素蟾彎’,又道‘一雙金齒履,兩足白如霜’,又道‘願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可見古往今來,這女子的玉足,從來都是男子的……”


    “店家,把這幾樣都包起來。”長安正在那兒滔滔不絕,一旁的鍾羨卻早已聽得麵紅耳赤,忙將自己手中的白玉小梳遞給聽得呆愣愣的店家,連長安手中的手鏈在內胡亂指了幾樣,讓店家算賬。


    店家迴過神來,高興地去拿算盤了。


    長安迴頭瞪鍾羨:“你急什麽?還沒還價呢,害我白費半天口舌。”


    鍾羨不理她。


    買好首飾後,一行剛出店門,原先離開的一位侍衛迴來了。


    在侍衛的指點下,鍾羨帶著眾人又去了近旁的一間布莊,趁著鍾羨在前頭挑布,新雨借口要如廁去了後麵。過了一會兒長安乘人不備也去了後頭。


    新雨早已換上了長安帶出來的男子長袍,見長安來了,又急急地幫她換好女裝梳好發髻。然後新雨從布莊後門出去,與早已等候在此的另一名侍衛走了。長安托了托胸前那兩個大饅頭,低著頭迴到布莊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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