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繼武武功卓絕,實力在手,不怕對方耍賴皮。馬戲子、難為人和死敵威,恨得咬牙切齒,毫無辦法。


    毒魂汝剛醒過來,就要找曹繼武報仇。然而死敵威作為保人,白紙黑字賴不掉,隻得攔住了他。


    馬戲子和難為人被撞傷,魚成龍被雄渾的內勁貫透,他們三個,一時半會,難以出手。為了安全起見,死敵威和毒魂汝,留在神仙客棧,防止曹繼武的尾巴搗亂。


    稗史先生潘永因,帶曹繼武去見金絲道人。


    二人乘馬奔馳一個時辰,一座高峰,漸漸出現在眼前。


    坡度近八十度的山脊上,一條青苔石階路,蜿蜒而上。一塊巨大的凸石,臨崖突起。一顆黑鬆,虯枝鐵幹,傲然獨立。一個戴鬥笠的老人,身背一把雪花神刀,靜靜地佇立,任憑山風唿嘯,一動不動。


    曹繼武微微一驚:“為什麽幺蛾子?”


    稗史先生微微一笑:“諸葛先生就在山上,潘某人帶你來了,並沒有違約。能不能上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茅麓山之戰,關乎漢人最後的尊嚴。曹繼武此來,目的是救二金的,一定會壞了群雄的好事。所以道不同,不相為謀,曹繼武絕對是不能留的。


    神仙客棧,曹繼武占盡先機,稗史先生沒辦法阻擋,迫不得已帶他來此。具體山上有沒有其他人阻攔,協議上並沒有說。所以稗史先生,並沒有違約。


    稗史先生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雲霧深處。背刀老人,仍然紋絲不動,似乎對周圍的一切,不感興趣。


    曹繼武拾階而上,慢慢到了巨石下,恭恭敬敬地行禮:“前輩,出手吧。”


    背刀老人,湖廣第一高手成楚客,麵無表情。盡管以前,二人有過交情。但茅麓山是漢人最後的尊嚴,成楚客無論如何,不能旁觀。


    背後的這個年輕人,的確是漢人,身懷曠世奇才。可是他的觀念,和華夏的傳統,不一樣。觀念之間的對決,是要流血的。


    成楚客歎了口氣:“你真的要上去?”


    曹繼武點了點頭。


    二金是異族,但他們卻是曹繼武的師弟。作為大師兄,關心愛護師弟,這是義不容辭的責任。為了這份責任,曹繼武甚至,可以放棄一切。


    所以這座山,曹繼武是上定了。


    成楚客翻過手腕,緩緩拔出了雪花神刀。


    曹繼武並不想交手,歎了口氣:“長沙城的孤兒院,現況如何?”


    “施萊恩先生,照顧的很好,有杜省齋全力維護,你不用擔心。”


    成楚客歎了口氣,“他們都有了著落,將來要走自己的路。我老了,我的路,還沒有走完,出手吧。”


    曹繼武無奈,背後緩緩拔出了白龍劍。


    白龍劍原是金日樂的佩劍,後來給了佟君蘭。佟君蘭如今去了京城,滇海離別倉促,白龍劍留給了曹繼武。


    隻身獨闖龍潭,烏龍槍攜帶不方便,曹繼武帶上了白龍劍。


    成楚客的寒梅刀法,曹繼武也會。所以除了功力之外,成楚客的招式,曹繼武很清楚。如今的曹繼武,身兼熊形功力,雖然和成楚客還差些,但劣勢並不十分明顯。


    當——


    一聲脆響,刀劍相擊,火星飛濺,金鳴之聲,響徹整個山穀。成楚客的功力,果然高上兩成,但不是壓倒性優勢。


    對於鋼刀而言,力劈的招式,效率最高。而對於利劍來說,直刺的效率最高。刀劍都是短兵,長短相差不大,就看誰能把兵器的優勢,發揮出來。


    利劍直刺的攻擊距離和速度,勝過鋼刀,但力量較小,隻能取巧,難以硬抗。鋼刀力劈,勢大力沉,一招得手,對手立即就會失去抵抗的能力,但需要近距離和身體的大幅度張展。所以白龍劍步步緊刺,不給雪花刀近身力劈的機會。


    成楚客成名已久,閱曆豐富,經驗老道。曹繼武理念先進,功力稍次,但不是雞蛋碰石頭。雙方交手,很快撲入重重雲霧之中。


    雲霧彌漫,視線較差。雙方隻能憑借,金鳴之聲和超強的第六感出招。曹繼武的第六感,來自《無暇神相》係統的訓練,基礎牢固,要比成楚客的經驗,靈敏度高。


    然而成楚客刀法精熟,功力高出兩成,一旦他有了劈刀的機會,曹繼武必敗無疑。曹繼武如果失敗,關乎著民族大義的尊嚴,所以成楚客不會手軟。但曹繼武還要負一份責任,所以他決不能失敗。


    一味的刺劍,成楚客必定熟悉路數。這麽耗下去,成楚客也必定有劈刀的機會。


    一團乳白的濃霧,團了過來,曹繼武內勁灌注,仙人指路,白龍劍如白龍入海,飛擲而出。


    曹繼武竟然棄劍,大大出乎成楚客的意料。兵刃在手,遠遠比赤手空拳,方便多了,曹繼武這是要整哪一出?


    成楚客成名高手,以不變應萬變,豎刀寒梅貼雪。


    叮——


    一聲脆響,白龍劍直直地跌入山崖。


    曹繼武沒了兵器,成楚客就可以大膽地進攻了。


    風催寒梅,勢大力沉。


    然而雪花神刀揚了一半,曹繼武如同一頭巨熊,雙掌撲拍到胸前。


    直線出擊,顯然比揚刀更快。一股無比雄渾的氣浪,如同怒海狂濤,鋪天蓋地般壓來,成楚客的心,驟然緊了起來。


    久經戰陣的成楚客,第一次見識如此渾厚的掌力。鋼刀遠遠比不上雙手,靈活快捷。成楚客隻得棄刀,也推出了雙掌。


    占盡先機的熊形掌,氣勢磅礴,超出了成楚客的想象。湖廣第一高手,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地跌下山崖。


    嗒——


    一聲勁脆的鞭力,銀絲度空,一根腰帶,纏著了成楚客的手臂。曹繼武內力灌膀,靈蛇纏尾,將成楚客拉了上來。


    成楚客滿臉都是吃驚:“想不到諸葛先生的絕學,你竟然也會!”


    銀絲度空和靈蛇纏尾,乃軟鞭的絕招,隻有金絲道人,會這門絕學。曹繼武和金絲道人關係匪淺,會他的絕學,不足為奇。


    曹繼武纏了腰帶,恭恭敬敬地行禮:“前輩,請恕晚輩無禮。”


    成楚客早已過了爭強好勝的年代,山河破碎的慘狀,也讓他早已將勝負看淡。然而剛才那雄渾的一掌,作為武學中人來說,成楚客還是相當羨慕嫉妒恨:“你剛才那一掌,跟誰學的?”


    “河東神龍。”


    “姬龍峰?!你屬於妖邪異類,他怎麽肯教你?”


    “前輩的寒梅刀法,不也教給晚輩了嗎?”


    成楚客聞言,默然不語。


    傳承需要的是進化。黃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這是傳承的恥辱。所以的玄門高人,都竭力避免恥辱。所以能遇到一個避免恥辱的機會,凡是玄門高人,誰也不願意錯過,哪怕曹繼武屬於妖邪異類。


    “你可以上去了。”


    比武論輸贏,願賭服輸,這是江湖的規矩。成楚客戰敗,沒有理由再阻攔曹繼武。盡管他懷揣大義,為民族的最後一絲尊嚴而奮鬥,但的確是技不如人。


    成楚客滿臉都是滄桑,在霧氣的拍打之下,一下子又老了許多歲,曹繼武滿滿的惻隱和不忍:“前輩要去哪裏?”


    “我的路,該結束了。你還有你的路,上去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曹繼武也不再勉強,恭恭敬敬地行禮,轉身繼續拾階而上。


    我的路,該結束了……


    曹繼武心念一動,急忙迴身飛奔:


    “前輩。”


    突起的巨石周圍,除了雲霧,還是雲霧。夢幻之境,屬於自然,同時也屬於成楚客。臨崖黑鬆,濃翠墨綠,掛滿了露珠,像是成楚客的靈魂,晶瑩剔透。


    民族最後一絲尊嚴,曹繼武不想維護嗎?


    當然想。


    但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方向不對,努力白費。李定國的隕落,已經說明了一切。如今同樣的局麵,降臨在李來亨的頭上。


    滿洲八旗橫掃天下,然而在二李這裏,卻接連吃扁。然而扁得了一時,扁不了一世。整個漢人的觀念,是個巨大的問題。觀念指導行為,所以觀念錯了,所有的行為,全是白費。


    德意誌三十年戰爭,確立了新教的地位,用大炮火槍鐵騎,打破了天主教的傳統。所以觀念的對決,是要流血的。


    西方如此,東方也是一樣,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長沙城曹繼武強力治理,成績卓著,然而最終沒有改變成楚客。


    成楚客在原來的路上,連同他自己,徹底走絕了。


    然而走絕了的,何止一個成楚客?接下來,或許可能更多。滿洲鐵騎,風卷殘雲,真正醒過來的,有幾個呢?記吃不記打,打都打不醒,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前輩,安歇吧!”


    曹繼武折了濃翠的黑鬆枝,恭恭敬敬,祭拜不屈的靈魂。


    逝去的人,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七星關的莊誌城和婿尚美,磨盤峰的六千忠魂,烏龍渡的三百衛士,以及主將李定國,不屈的靈魂,能不能振奮活著的人呢?


    接下來,就看李來亨的命運了。


    曹繼武撿起了雪花刀,插在了背上,踏上了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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