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這個人,超級自私,對士大夫集團,殘酷打壓,對老百姓,也就那麽迴事,然而對待他自家的崽子,相當的好。沉寂千年之久的分封製度,在朱元璋這裏,死灰複燃。所以明國時代的藩王,曆朝曆代最多,是天下最大的一幫蛀蟲。


    然而這些崽子藩王,必須是親生的。不是親娘養的,朱元璋就沒有那麽好心。即便是馬皇後養了十多年的沐英,最多也隻是個黔國公,被安排在鳥不拉屎的雲南一帶,美其名,鎮守邊疆。


    然而在眾多藩王之中,做藩桂林城的靖江王,相當的特殊。因為這是朱元璋大哥的後代,唯一一例,不是朱元璋拱出來的。當初朱家老大,是朱家的頂梁柱。做了皇帝的朱元璋,念及當年大哥的恩情,唯一好心了這麽一次。


    終明一代,靖江王坐鎮桂林城,將近三百年,吸盡了廣西一地的血汗,可謂是樹大根深,富得超級流油。所以靖江王府,是西南一帶,明國最為豪華的藩王府。


    朱元璋自以為,自己的子孫,能夠世代享受榮華富貴。當然後娘養的靖江王,也是這麽認為的。然而天下出了個姓李的,將朱元璋的子孫,收拾了一大半,連帶著大明江山,一並掃入了曆史的垃圾堆。


    廣西遠離中原,地處偏僻,姓李的手短,夠不著,靖江王以為萬事大吉。然而最終,他還是失算了。


    當初瞿式耜認為靖江王不是朱元璋的子孫,於是力排眾議,立了桂王朱由榔做了皇帝。然而靖江王一脈,在廣西立藩,將近三百年,根基難以想象的牢固。瞿式耜怕他鬧事,於是把他囚禁了起來。


    姓李的手短,可人家士大夫手長,竟然幫著姓李的,查漏補缺。如今士大夫團夥,把氣節恭恭敬敬地送給了瞿式耜,認為他為明國盡了忠。可是人家朱元璋,應該不這麽認為吧?唯一的一支血脈,就這麽被玩慘了,朱家老大,估計恨不得扒了瞿式耜的皮。


    孔有德來了,朱由榔腿長跑得快。可是靖江王被囚了,自然跑不了。瞿式耜不願意逃跑,孔有德自然也不客氣。


    末代靖江王,連同看他不順眼的瞿式耜,一並去了南京城朱元璋那裏報到。不知道鍾山腳下的朱元璋,會不會把瞿式耜,連同自己豪華的住宅,一起彪炳史冊,也給來個永垂不朽。


    靖江王廣西近三百年的心血,被士大夫一陣折騰,最終成全了曾經挖煤的孔有德。這狗屎運要是來了,你不服就不行。當年遼東兩個挖煤的好哥們,如今一個得了廣州城,一個得了桂林城,撇去那些雞血振奮的玩意,這應該是超級鹹魚翻身了吧?


    尚可喜占的是巡撫的府邸,然而桂林城裏,可是有三百年的王府。這王府再怎麽爛,總比巡撫住的地方強吧?然而即便是巡撫的小地方,老三尚可喜,想起自己挖煤的日子,已經相當滿足了。老大孔有德,想起當年偷老三的煤塊,臉上笑得比得了老婆還要燦爛。


    假山瀑布,青峰碧水,靖江王府,如今的定南王府,占據了桂林最好的風景。定南王孔有德,興致勃勃地逗鳥,當初煤礦生涯那一段不堪卻美好的迴憶,卻被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


    一人緩緩走了過來,定南王一扭頭,頓時吃了一驚:


    此人披發長髯,頭戴西洋牛皮氈帽,身穿西班牙上校軍服,腳踏西班牙牛皮鐵底長筒戰靴,束一條牛皮軍帶。肩背一張三百斤複合硬弓,十支裝牛皮箭囊。背插三截烏龍槍,左腰挎掣電銃把,右腰挎一把西班牙劈刺劍。腹前正中插一把雙響短銃,兩側兩個牛皮彈夾。


    孔有德看了半天,終於認出麵前之人,驚唿:“老弟,多日不見,你怎麽這個鬼樣?”


    曹繼武微微一笑:“定南王好自在啊!”


    孔有德定了定神,一想到曹繼武是西南經略使的人,臉色頓時不大高興了:“你來幹什麽?”


    “當然是奉命前來。”


    孔有德冷哼一聲:“自從本王平定廣西以來,境內安穩,不勞他洪承疇費心,你還是迴去吧。”


    “境內安穩,境外可就不一樣了。”


    “什麽意思?”孔有德狠狠地瞪著曹繼武。


    曹繼武也不慌張:“李定國的十萬大軍,東出黔南,直撲桂林城,王爺難道不知道?”


    “李定國?”孔有德輕蔑一笑,“草寇一個,能耐本王何?”


    曹繼武聞言,心中歎氣,但出於提醒,還是行禮道:“還請王爺聽下官一言。”


    孔有德很不耐煩,催促曹繼武快說。


    曹繼武於是直言:“還請王爺撤到廣東,和平南王合兵一處。”


    “什麽?”孔有德蹦起來三尺多高,怒聲大喝,“胡說八道……”


    忽然,假山背後,有人叫了聲定南王。


    孔有德聽得毛金星的聲音,急忙撇下曹繼武,上前撣衣行禮:“少總兵有何吩咐?”


    當初如果不是毛文龍,孔有德現在估計還是個挖煤的。所以孔有德對毛文龍的知遇之恩,甚是感激,因此雖然貴為大清定南親王,仍然對毛金星畢恭畢敬。


    毛金星、李世功和石廷國三人,從假山後走了出來。李世功勸孔有德不必動怒,且聽曹繼武把話說完。孔有德點頭答應了。


    於是曹繼武繼續:“雲南多苗人,撣人,白人,彝人等等,這些民族,皆是能征善戰之輩,尤其在西南這種多山地帶,更是他們發揮地利優勢的絕佳戰場。李定國在雲南練兵,他的士卒,必定由這些人構成。因此李定國大軍,戰力非同一般。”


    “何況李定國當世名將,名將加上勁卒,實力不容小覷。如今李定國兵鋒正盛,因此不宜和他正麵交鋒。先撤往廣東,將廣西留給李定國,延長他的戰線。待他兵鋒過後,和經略使一起,再來不遲。”


    石廷國嗤之以鼻:“一派胡言。”


    “不錯!”


    因毛金星和曹繼武的關係較好,孔有德顧忌毛金星的顏麵,沒有對曹繼武發飆,隻是指著鼻子叫道:“你聽清楚了,正紅旗跟隨本王,一路從遼東打到關中,又從中原打到廣西,也不是吃素的。”


    八旗軍是滿清皇軍,無論是滿八旗還是漢八旗,都是皇軍絕對的主力。孔有德的部下,原為毛文龍的底子,投降後,被編為漢軍正紅旗,戰鬥力之強悍,連滿八旗之首鑲黃旗,也不敢小覷,是滿清最為精銳的部隊之一。因此定南王孔有德,不把出身闖賊的李定國,看在眼裏。


    曹繼武沒有退縮:“自平定廣西以來,王爺部下放鬆已久,猝然上陣,略顯倉促。放棄廣西,即使李定國占據廣西,他也守不長久……”


    “亂扯犢子!”石廷國生生打斷曹繼武,“廣西刁鑽百姓,一直存有異心,李定國一來,必定望風而降,怎麽可能守不長久?”


    “十萬大軍進入廣西,每日消耗糧草無數。滇黔山險水惡,道路異常艱辛,因此,糧草轉運極為困難。”


    曹繼武頓了一頓,“退往廣東,那麽廣東和湖廣,就可以對廣西形成夾擊之勢,李定國豈能長久?如果廣西守軍失敗,廣東的平南王將如驚弓之鳥,自保尚且困難。那麽一來,李定國就能在廣西站穩腳跟。後方穩固,就可以全力進擊湖廣,到時局麵可能無法收拾。”


    石廷國哈哈大笑:“說了半天,原來你是為洪承疇著想。”


    孔有德也搖頭笑了:“原來你是讓本王放棄廣西,以便在背後騷擾李定國。以此確保洪承疇大本營的安全,這算盤打得也太妙了吧?”


    曹繼武搖頭。


    孔有德指著鼻子叫道:“本王一定將李定國消滅在廣西,湖廣大本營絕對安全。你迴去直接告訴洪承疇,讓他放一百個心好了。”


    撤往廣東,就相當於將廣西拱手讓給李定國,哪有不放一箭,就放棄疆土的事情?因此毛金星和李世功,也不讚同曹繼武的主張,於是二人給他使眼色。


    兵法,詭道也!什麽時候進,什麽時候退,要看雙方實力的。廣東的許而顯,帶著尚可喜的三萬精銳,竟然慘遭大敗。原本縱橫天下的毛家軍,已經不複存在。廣東如此,廣西也是一樣。


    雖然曹繼武剛到這裏,應該不了解此處情況,但人性都是一樣的。尚可喜早已沒了鬥誌,自己的部隊,自然開始迅速腐化。孔有德表麵上不像尚可喜那麽沒囊氣,但定南王府的舒服日子,過得是相當的滋潤。老大都這樣了,手下的一幫弟兄,能不跟著享清福嗎?


    所以目前清軍的實力,嚴重下降。而對方李定國的部隊,卻是一支生力新軍,同仇敵愾,窩著一股熱血,正愁沒處撒呢。所以目前的孔有德,隻能以退為進,借助清國巨大的戰略空間,和對方拚消耗。


    然而周圍的人,韜略都不夠。沒有話語權,多說除了招致白眼和冷嘲熱諷,沒有多餘的好處。說了不聽,難道還要幫著做嗎?不是相當操蛋嗎?曹繼武無奈,隻得告辭而去。


    孔有德和石廷國二人,大笑曹繼武黃口孺子,不懂軍事,吃多了洋墨水,滿腦子妖異想法,連仗都不會打了。毛金星和李世功搖頭,對曹繼武表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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