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司晨和李任責,既是老鄉,又是戰友,從西到東,從南到北,一起拚殺多年,當然不願意這個互相調侃的老鄉死去。


    他想了個壞主意,轉身對著尚可喜的將士大喊:“你們這幫瓜慫,定是上天怨恨你們屠殺百姓,造孽深重。如今你們又來屠殺,上天實在看不下去了,才保佑酸秀才不死。如果還不趕快滾蛋,下一刻,上天必定降罪與你們,讓你們不得好死。”


    在場的眾將士,都參與了廣州大屠殺。他們本身見識淺薄,迷信較重,被雞司晨一嚇唬,膽戰心驚,後麵的士兵,腳底發軟,轉腳就跑。


    前麵的將士見後麵的士卒跑了,再也把持不住,紛紛轉身,飛也似的逃跑,生怕跑慢了一步,被神仙降罪。


    李世功等人喝止不住,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數百將士,全都沒了蹤跡。


    雞司晨就是要借助眾將士愚昧迷信,嚇跑他們,孤立毛金星,借助自己手下一幫人,給毛金星施壓,逼他後退。


    然而李世功等人,見識較高,殺人無數,不信鬼神,雞司晨的計謀,瞞不住他們。


    堂堂大清甲弑營,竟然被一個小小的縣丞給耍了,李世功等人的顏麵何存?石廷國舉杖,直指雞司晨:“拿命來。”


    雞司晨大驚失色。


    石廷國何等身手,雞司晨哪裏躲得過?


    杖尖離雞司晨咽喉一寸之餘,忽然被一支長槍擋住。


    “石將軍,這是毛某的家事,請你不要插手。”


    石廷國隻得退後,毛金星轉過槍尖,直指咽喉:“你的朋友盡力幫你,但毛某不信鬼神。毛某身負血海深仇,不能不報。你挨了一槍沒死,但毛某同樣可以殺了你。”


    李任責一臉冷漠:“殺一群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算什麽英雄好漢?你縱然報了仇,也沒什麽意義。”


    毛金星目光如電:“毛某不要意義,退開!”


    李任責挺起脖子:“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做一日官護一日子民,俺不是你的對手,但決不後退。”


    “那就不客氣了!”毛金星話音未落,槍尖挑了過來。


    此時衙役們早已到了。雞司晨拔刀大聲唿喊,眾人一起上前,要剁毛金星。但毛金星身形不動,槍尖飛挑,轉瞬之間,眾人手中刀,紛紛掉落。


    跌出了丈外的雞司晨,放聲大哭:“老雞沒有本事,酸秀才,你他娘的死定了!”


    李任責笑了:“爛雞毛,別他娘的哭鼻子,老子死了,投胎做你兒子。”


    “你這兒子,太他娘的酸,老雞養不起!”


    這兩個家夥,臨死也開玩笑,李世功等人皆忍不住笑了。衙役們忘了手疼,愣愣地看著兩個傻子般的關中漢子。


    毛金星強忍一口氣:“你是個漢子,你的朋友也是條漢子,沒有辱沒秦人的名聲。再給你一次機會,退開!”


    “秦人沒什麽名聲,不怕死還是有那麽幾位。你報你的愁,俺護俺的子民,兩不相幹。”


    “好個兩不相幹!”毛金星話音未落,槍尖如電,直刺李任責咽喉。


    雞司晨實在不想讓李任責送命,他忽然爬了起來,奮力飛奔而來,要用血肉之軀,撞開毛金星。


    然而毛金星的槍尖沒有停止,腳下輕輕後撥,一粒石頭,飛射犢鼻穴,雞司晨頓時跌翻在地上。這次他真的絕望了,雙手瘋狂砸地,嚎啕大哭。


    天突已經被槍尖觸碰,李任責閉上了眼睛。古老而沉重的大地,永遠不缺不屈的靈魂。鹹浪催動秦人先祖的靈魂,似乎在輕輕地向他召喚。遠在萬裏之外的厚重黃土,也有烈日送來了熱血沸騰。


    忽然,一隻大手如鐵,箍住了槍杆:“毛大哥,這人不該死。”


    “是啊,是啊。”金日樂也飛身而來,“你已經要了一次命,他既然沒死,那就是上天不讓他死,你又何必違抗天命呢?”


    “這個世上,隻有人命,從來就沒有天命。”毛金星一臉冷漠,“毛某的事,你們也清楚,還是不要插手。以你們現在的本事,毛某較起真來,你們不會好看。”


    “毛大哥說的對。”曹繼武點頭,“小弟實話實說,李任責這人,是個鏡麵人,所以你按常規的殺人法,並沒有殺死他。但從實際上說,你已經要了他一次命。”


    “鏡麵人?”毛金星一臉疑惑。


    曹繼武目的,就是要用鏡麵人這個新鮮詞語,引開毛金星的注意力。所以但見毛金星神色鬆動,曹繼武趁機解釋道:“這是西洋醫學的概念,就拿李任責來說,常人的心長在左邊,而他的卻長在右邊,就像鏡子的倒影一樣,所以稱為鏡麵人。”


    眾人恍然大悟。


    金日樂叫道:“怪不得你殺不死他,看來這關中犢子,還是個奇人哩!”


    曹繼武不等毛金星迴神,繼續突擊:“毛大哥不妨想一想,袁崇煥一個文弱書生,哪來的膽子矯詔?”


    “對對對。”金日樂忙不迭地叫嚷,“支持袁崇煥的,是那幫東林酸腐。毛文龍是崇禎愛將,沒有那幫酸腐背後支持,崇禎甘心吃啞巴虧?毛大哥報仇報錯人了,真正出主意殺毛文龍的,是那幫東林酸腐。他們玩完了大明,如今餘孽又來禍害我大清。毛大哥要報仇,殺光這幫酸腐,我一定支持你。”


    縣令有責任,縣丞有義氣,李世功敬重他們的人品,上前拍了拍毛金星的肩膀:“袁崇煥隻是一把刀,真正的捉刀手,另有其人。隻是這把刀,也不怎麽聰明,最後被捉刀人拋棄。擅殺大將,就是一大罪名,折損北京城中,也算崇禎為毛總兵報了仇。毛兄,我看此事,到此為止吧!”


    李任責二人的表現,絕對算得上爺們。滿奇也上前勸道:“當年我爹,也是被那幫鳥人逼迫,強行出戰而死。咱們的仇人,的確是那幫東林黨。再說,袁崇煥的家人,被崇禎流放,根本就沒有迴來過。毛大哥,還是算了吧。”


    眾人說的都在理,自從閹黨倒台,東林黨獨大。能臣武將,被東林黨瞎折騰,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不單單是毛文龍、袁崇煥和滿桂,就是大明的滅亡,和東林黨也脫不了幹係。連崇禎臨死前,也說文臣皆可殺。他偷偷掩埋魏忠賢的遺骨,狠狠打了東林黨的臉。


    毛金星被眾人勸說,心氣頓時全沒了。


    感到毛金星握槍之手,漸漸力散,曹繼武順勢豎起了槍杆:“樂樂說的對,你要殺東林餘孽,有我曹繼武一份。”


    毛金星無奈點了點頭。


    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多待無益,李世功告辭曹繼武等人,扶著毛金星就走。


    雖然沒有被刺中心髒,但胸口被長槍洞穿,傷勢也不輕,此時李任責終於支撐不住,一頭栽了下去。


    侯得林和董來順,急忙將李任責抬到樹蔭下。金日樂扯下酒葫蘆,幫忙洗傷口。侯得林掏出神複命,董來順拿出紗布,曹繼武施展妙手治傷。


    忙活半個時辰,哥倆終於將傷口包紮完畢。此時的李任責,需要休息,不能亂動。袁石頭立即騰出自己家中最好的房間,供李任責休息。


    雞司晨擔心地問曹繼武:“酸秀才會不會死?”


    曹繼武搖頭:“受傷太重,這裏又太熱,把握不大。”


    袁石頭聞言,急忙懇求:“縣令大人,是我們的大恩人,還望公子盡力,救活大人。”


    雞司晨也來懇求:“還望公子救救酸秀才,他若死了,老雞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


    金日樂笑了:“他是酸秀才,你是爛雞毛,你們倆難道搞基?他死,你就不活了?”


    “隻要酸秀才不死,老雞願意天天搞基。”雞司晨全然不顧眾人大笑,仍然一臉的懇求。


    金日樂拍歪了雞司晨的頂戴:“好你個關中瓜慫,倒是好玩。”


    雞司晨反唇相譏:“你個遼東韃子,也不含糊。”


    金日樂哈哈大笑:“老子卻是韃子,可是你是個二韃子,你在老子麵前,永遠是二。”


    朋友還在危險之中,哪裏有功夫扯淡?雞司晨不理金日樂了,懇求曹繼武救李任責。


    曹繼武感激李任責送了黃金,也佩服他負責的人品,於是對雞司晨道:“好吧,我留下來盡力。”


    雞司晨、袁石頭等人感激不盡,紛紛道謝。


    “你是韃子,誰他娘的信?”雞司晨摘下頂戴花翎,指了指金錢鼠尾,“瞧瞧,老子這個二韃子,貨真價實。”


    這家夥又戴上鬥笠,指著金日樂披散的頭發,朝眾人笑道:“你們瞧瞧這個錘子貨,說話蠻不蠻,虜不虜,遼東的韃子,哪有這等冒牌貨色?定是不知哪裏的神棍,冒充韃子,來此糊弄咱們。”


    雞司晨調侃金日樂,眾人皆笑。金日樂反唇相譏,二人鬥嘴調侃,眾人笑成一團。


    於是為了調理李任責的傷情,曹繼武將兩營將士,駐紮在石碣鎮,開出演武場,一麵讓金月生強訓龍營,強化軍紀,一麵派金日樂帶著馬素娥以及斥候隊,趕往澳門,購買西洋燧發槍和艦用佛郎機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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