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查德曼終於打定主意,起身對曹繼武行禮道:“摩西先生,我們請求開放泉州港,以便兩國通商貿易。”


    既然借不到兵,通海經商,能夠就近幫台灣籌集物資,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台灣荷蘭人,以區區兩千雜牌軍,對抗鄭成功兩萬餘人,堅持了大半年。兵力相差如此懸殊的情況下,雙方竟然打成了消耗戰,三兄弟實在是難以想象。


    鄭軍人數眾多,統籌協調的難度,遠遠超過荷蘭人。消耗戰之中,物資對戰爭的勝負,起著決定性作用。所以如果荷蘭人能夠及時得到物資補充,鄭軍將會不戰自敗。


    千年以來,泉州都是全世界最大的海港,直至朱元璋的明國。如今清國定鼎之時,曹繼武很想趁機開放,讓泉州重迴巔峰。然而這個時候開放泉州港,會給鄭軍帶來滅頂之災。


    眼下抗清局勢極為嚴峻,台灣可謂是鄭成功最後一塊立足之地。所以如果清國和荷蘭人聯合,海陸優勢互補,東南抗清局勢,就真的要徹底黃了。


    而且目前的清國,政務直接傳承明國,還沒有認識到海洋的重要性,因噎廢食,重新實施了明初愚蠢的禁海令。地方貿然開海,將會成為對抗朝廷的把柄。估計巡撫佟國器,還不足以敢承擔這個罪名。


    經過一番權衡,曹繼武對查德曼道:“通商要有朝廷批準才行,福建巡撫並沒有這個權利。不過我盡力向巡撫大人說明,讓他具表上奏,說明情況。”


    二人對視一眼,略顯失望。


    曹繼武建議道:“你們也可以去北京試試運氣,說不定你們去了,朝廷會采納你們的建議。”


    王儒望聞言,趁機對二人道:“我也正要去北京,不如我們同去,如何?”


    從曹繼武這裏,詐不到任何好處,查德曼二人嘀咕了一陣,隻好決定去北京城試試運氣。


    千年傳承以來,華夏一直是海洋強國,通海經商,一直都沒有中斷過,隻有明國是個例外。也就是在明國禁海的兩百年裏,西洋人開創了大航海時代,對華夏實行了反超。此次沒有促成通商,曹繼武有些遺憾,送走了二人,立即帶著二金去找佟國器。


    三兄弟到了客廳,佟國器正和一個中年人交談。


    金日樂一見那人,指著鼻子大叫起來:“這家夥不是天台山那個狂徒嗎?”


    曹繼武和金月生定眼一看,果然是那個自稱姚聖人的狂妄家夥。雙方在天台山,早見過麵了。


    浙東狂徒姚啟聖,聽了金日樂的話,十分生氣,不溫不火地對佟國器道:“想不到巡撫大人這裏,竟然還藏著烏鴉,一進門就來哭喪!”


    姚啟聖此時穿了一身黑衣,金月生笑了:“好家夥,一身黑皮,果然是烏鴉!”


    金日樂掄起拳頭,上前就揍:“娘希匹,上次假冒衣甲,三爺還沒找你算賬呢!”


    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調皮鬼來硬的,姚啟聖自然不是敵手。況且假冒鑲黃旗衣甲,在當今的清國,可是殺頭的大罪,姚啟聖怕調皮鬼當真,急忙繞著曹繼武轉圈。


    曹繼武忍住笑,製止了金日樂,向佟國器行了禮,將談判的過程,告知了佟國器。


    打發了強敵,佟國器自然非常滿意。但曹繼武建議佟國器具表上奏,開放港口通商。佟國器卻麵露難色。


    佟家世代經商,佟國器並不反對通商。但如今清國海軍實力等同於零,朝廷懼怕海戰,把明國初年的禁海令,又拿了出來。而且朝廷當中,原明國酸腐居多,這導致明國的大量蛋疼政策,在清國得到了延續。在正統儒家的眼裏,通商可是不入流的。


    佟國器身為巡撫,壓力大多來自朝廷。而滿洲得了天下,心滿意足,也對海洋沒什麽興趣。綜合權衡,佟國器還是不敢擅自通海。


    然而曹繼武不死心,繼續遊說佟國器。


    假如禁海閉關,清國對西洋人,幾乎一無所知。大航海時代已經延續兩百多年,華夏物產,相對豐富,西洋人早晚還會再來。他們一旦再來,清國對他們是兩眼一抹黑,什麽也不知道,隻有吃虧挨打的份。與其這樣,不如開關,這樣對他們也會更加了解,做到知己知彼。


    何況海路通商,獲利是陸路通商的上萬倍。有了錢財,建造軍艦,購置火器,壯大清國水師力量。以武製武,總比關起門來,被動挨打強多了。如果清國能夠恢複當年大元中國的輝煌,就是給西洋人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來惹。


    金月生也附和:“師兄說的有理,這幫西洋人,和東洋人一個鳥樣,對我清國,都是不懷好意。對付他們這幫人,就需要用強大的武力,敲碎他們,這樣他們才會老實。”


    金日樂也道:“我聽洋和尚說,西洋人在各地都有殖民地。如今南洋已經被西班牙、尼德蘭、葡萄牙盡數占去,他們以此為跳板,一定會凱覷咱清國。假如按大師兄的主意,咱們有了強大的艦隊,就可以直下南洋,奪迴華夏傳統的勢力範圍。從而為咱清國,掃除從南麵過來的威脅。”


    三兄弟說的都有道理,佟國器卻直皺眉頭。


    朝廷那幫迂腐短見的家夥,不可能聽信三兄弟這一套。三兄弟的理念,在儒家眼裏,就是妖異之言,和正統主流,完全不在一條道上。放在以前,佟國器也不讚同這套說辭。


    佟國器長長歎了口氣:“自從我做了這巡撫的位置,才感覺到,我這巡撫,就像一個穿著盔甲但沒有武器的將軍,任由別人從東方打銃。盔甲再結實,也總有一天被打爛的時候。我也數次具表上奏,可朝廷那幫癟犢子玩意,竟然說老子私通南洋,真他奶奶的晦氣!”


    三兄弟頓時無話可說。


    滿洲兵一路橫掃天下,可是到了東南卻吃了扁。鄭成功海軍強大,火器精良,滿洲兵隻有被動挨打的份。佟國器隻好盡遣漢軍打頭陣。但朝廷一鍋稀粥,經常斷餉。沒有軍餉,漢軍沒有鬥誌,明目張膽地磨洋工,堂堂巡撫,也隻能幹瞪眼。


    姚啟聖剛才一直沒有說話,想了一會兒,對佟國器道:“剛才他們所言極是,南洋的西洋人,今後必是清國的大患,如果不及早防範,日後必吃大虧。既然朝廷那幫死腦筋,轉不過彎來,此處天高皇帝遠,不如私下通海,開關設稅,籌集軍餉,壯大水師。”


    佟國器吃了一驚,金日樂叫道:“你真是狂徒,敢和朝廷陽奉陰違。”


    姚啟聖沒有理會金日樂,又對佟國器道:“酸腐朝廷,老套庸俗,他們無知愚蠢,害怕西洋人,才不敢通海。但如果不通海,我們隻有挨打的份。”


    曹繼武附和道:“西洋人所到之處,全變成了殖民地。他們不遠二十萬裏,來到了南洋。如今離這裏最近的呂宋,隻有三千多裏。所以要想打到咱們這裏,他們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朝廷充斥著東林愚腐,根本不會了解這裏的情況,所以不如按姚兄的主意辦。”


    金日樂嚷嚷道:“你也瘋了?和朝廷唱對台戲,是要殺頭的。”


    曹繼武笑道:“如果咱們在這裏,被西洋人殺了頭,朝廷最多會來一通嘉獎,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默默無聞地忘掉,更有甚者,會落個丟城失土的罪名。所以在朝廷眼裏,比死一隻一隻螞蟻,還要微不足道。”


    “不錯!”


    姚啟聖附和道,“曹兄弟所言極是,反正都很危險,幹脆一不做二不休。”


    金日樂直搖頭:“兩個瘋子,都不想活了!”


    姚啟聖還要說,被佟國器擺手製止。對抗朝廷,可不是鬧著玩的。哪怕你做的再對,不符合朝廷的口味,也隻有身敗名裂的下場。在誌士眼中,個人身敗名裂,沒什麽大不了的。但無知朝廷到時候無能到底,你所有的努力,全是白費,這個最為蛋疼。


    勢的高低不同,決定了低勢之人,對高勢之人,沒有太好的反製手段。所有如果高勢之人愚蠢無能,在其手下的所有低勢之人,努力白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高勢之人失誤了,可以找背鍋俠推卸責任,也可以通過話語權的控製,編造謊言,轉移無知之人的關注點。而低勢之人,無論對錯,都要時刻準備好接鍋的準備。這就是明國,乃是當今清國官場的不公平。


    佟國器權衡利弊,歎了一口氣:“今天我們所說的一切,在朝廷那幫人眼裏,都屬於大逆不道、妖言異端。所以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誰也不準,將今日的話,傳出去!”


    朝廷的實力太強,一個小小的福建,難以應對。正統主流的迂腐,太過高深,幾個沒有話語權的先行者,難成大事。暗中實施通海經商,紙包不住火,巡撫認為是白費力氣。


    沒有話語權,更沒有實權。佟國器畏首畏尾,曹繼武和姚啟聖二人,也不好再說什麽。


    佟國器接著對曹繼武道:“你去準備準備吧,洪承疇數次催促,急著要你去幫忙。你在他那裏,得到的機遇,要比我這裏多。泉州事務緊急,我要過去一趟,就不送你們了。”


    曹繼武叮囑佟國器注意身體,三兄弟告辭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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