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寺中,眾人正在商量對策之時,耳力驚人的唐天書,突然發現有人偷聽。在場的各位,個個身懷絕技,冷靜下來,紛紛凝神細察,果然清泉對麵的奇石堆裏,藏有微弱的唿吸之聲。


    宇文慶低聲提醒道:“前方兩個,後麵還有九個。”


    韓思明點了點頭,故意高聲叫道:“前麵兩個,是曹繼武的兩個傻瓜師弟,後麵的,是他們的那幾個蝦兵蟹將。”


    亂石後麵,果然藏著二金和李文章等人。聽得韓思明大聲叫破,他們紛紛從亂石後跳了出來。


    當初撤退之時,曹繼武不見周崔芝四人跟來,料到他們聚在一起,一定會有陰謀。於是二金帶著李文章等人,迴來埋伏在暗處,偷聽他們,到底在鼓搗什麽鬼主意。


    金日樂從石縫裏一跳出來,就指著韓思明的鼻子罵道:“你這個藏頭露尾的南蠻,剛才罵誰呢?”


    為了躲避眾人驚人的耳力,金日樂貓在亂石堆裏,蹭了一臉的青苔,唐天書哈哈大笑,指著鼻子罵道:“你個龜兒子,自己龜在草裏,竟然說別人藏頭露尾,真是好笑!”


    金日樂很不高興,指著唐天書的鼻子,學了他的蜀中口音:“你才是龜兒子,要不然見了老子,怎麽這麽高興呢?”


    調皮鬼怪聲怪氣的腔調,周崔芝等人被逗樂了。


    唐天書很生氣,指著金日樂罵道:“你個龜兒子,竟敢學老子的聲音,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瓜皮!”


    金日樂一臉笑嘻嘻,轉頭看著金月生:“師兄,三爺聽說入川一條龍,出川一條蟲,你看這個龜兒子地,像不像一條臭蟲?”


    “簡直是太像了!”


    二金插科打諢,戲弄唐天書,李文章等人爆笑起來。唐天書氣急,挺劍就來刺金日樂。金日樂不慌不忙,抽出白龍劍迎敵,嘴裏還不斷叫嚷:“唐家下三濫,有種拿出來,讓三爺瞧瞧!”


    唐天書不打話,一劍刺向眉心,金日樂舉劍相擊。


    一聲脆響,火花四射,唐家劍和白龍劍一交手,金日樂頓感手臂發麻,連忙跳開。


    “好厲害!”


    趁著跳開的一瞬間,金日樂順手一鏢,飛取唐天書膻中穴。


    唐天書號稱蜀中鬼手,暗器功夫十分了得。隻見他冷笑一聲,右手一點,一支銅錢迎向柳葉鏢,同時左手劍不減勢,仍然直刺金日樂眉心。


    觀局者迷,旁觀者清。金日樂兩招落勢,第三招必敗無疑。雙方分屬明清兩大敵對陣營,唐天書不會對金日樂手下留情。金月生怕他吃虧,大喝一聲,抽出雁翎刀,一招雁翎抖翅,斜刺裏點切唐天書臂根。


    剛才兩招試探,唐天書已經了解金日樂的水平。藝高人膽大,因為唐天書也不把金月生放在眼裏。隻見他冷哼一聲,右手又一枚銅錢飛出,直逼金月生眉心,同時左手唐家劍仍不減勢,直刺眉心。


    被唐家劍所逼,金日樂頓時身形不穩。金月生急忙中途變招,左手猛壓刀把,翹起刀尖,頂開銅錢,雁蕩迴峰,仍舊點切臂根,同時右手順勢一鏢飛取章門穴。


    斜刺裏兩招齊施,唐天書縱然能殺掉金日樂,但接下來的時機,他隻能應對金月生一招。金月生全力進攻,唐天書隻好迴劍格擋雁翎刀,同時右手一枚銅錢迎上柳葉鏢。


    金日樂得勢,地鼠一溜,閃到了金月生背後。


    二金心領神會,趁著唐天書迴劍的空當,雙鏢一線,直逼章門穴。


    雙鏢合璧,連成一線,威力無窮。二金配合,打出如此高超的鏢法,唐天書縱然是暗器高手,仍然大吃一驚。


    一枚銅錢隻能打下一支鏢。如果一手同發兩枚銅錢,暗器力道將大大減弱,速度也遠遠不夠,根本奈何不了柳葉鏢。此時唐家劍被雁翎刀鉗製,根本無力防守。


    但唐天書畢竟浸淫暗器多年,第一次見識雙鏢合璧,他不敢托大,一邊後撤,右手飛出一枚銅錢,打掉前麵的一支鏢。然而後鏢鑽了空當,仍然飛向章門穴。


    ‘叮’——


    一聲脆響,唐天書右手食指和中指夾取一枚銅錢,輕輕一挑,以銅錢外緣磕飛第二支鏢。“好功夫!”


    見唐天書手法精巧,二金忍不住齊聲大叫。


    對二金的鏢法,唐天書也甚是佩服,連連稱讚:


    “不錯,不錯!”


    蜀中宇文慶,一直認為暗器屬於歪門邪道,於英雄好漢的形象不大光彩。此時見他們竟然惺惺相惜起來,宇文慶忍不住嘲諷唐天書:“不錯個屁,下三濫的功夫,也值得大唿小叫的?瞎貓聞不得腥味,剛打了一架,就穿一條褲子了,蜀人的臉,全讓你給丟盡了!”


    “混賬龜兒子,說誰呢?”


    “怎麽?你個龜兒子,和韃子狗尿到一個壺裏去了,還不讓老子說兩句?”


    “你個龜兒子地,老子不過是誇他們的武功,管你屁事?”


    宇文慶和唐天書二位大爺,又鬥起嘴來。二金討厭被罵成韃子狗,金日樂一臉壞笑,指著宇文慶的鼻子,對金月生道:“瞧這條臭蟲,黑不溜秋的,一看就不像隻好鳥!”


    “你一會說他是蟲,一會又說他是鳥,那他到底是什麽玩意?”


    “龜兒子!”


    兩個後生小子,竟然敢調侃自己,宇文慶的尊嚴,頓時被眾人笑得一塌糊塗。


    蜀中宇文慶,也是響當當的人物,立即拔出兩儀陰陽劍,叫嚷道:“看老子怎麽收拾你們兩個龜兒子!”


    ‘當’——


    鏟子刀架住了陽劍,鐵筢子摟住了陰劍。


    蘭新亭竟然來掃興,宇文慶很生氣:“臭郎中,把你的糞鏟子拿開!”


    沐天恩對宇文慶附耳道:“宇文大哥,這倆人是曹繼武的師弟,咱們既然要拉攏曹繼武,不便和他師弟結仇。”


    宇文慶這人,雖然性情急躁,但英雄情懷,頗識大體,聽了沐天恩的提醒,遂收迴了劍。


    金日樂得勢不饒人,衝宇文慶扮了個鬼臉:“龜兒子認慫了!”


    宇文慶很生氣,指著金日樂的鼻子罵道:“你個龜兒子等著老子,下次讓老子碰上,一定剝了你。”


    金日樂笑了:“老子隻會等著龜兒子!”


    這家夥洋腔怪調,一口蜀中口音,不倫不類,眾人狂笑不止。宇文慶氣歪了鼻子,輪劍刺來。


    看的出來,這宇文慶二人,和二金是一路貨色,若是鬥嘴打鬥,估計幾天幾夜都不會結束。周崔芝、韓思明不想浪費時間,出手攔住了宇文慶。


    周崔芝對二金道:“我們的話,你們也聽去了。有些事情,我們都心知肚明,不必多費口舌。你們迴去告訴曹老弟,我們不會對他使用下三濫的手段。”


    金月生點頭:“我們也討厭下三濫,不過這次的事情,我希望此後不要再有,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二金對視一眼,略一行禮,飛身越牆,離開了清泉寺。李文章等人,也紛紛向周崔芝等人告別,轉身退走。


    二金和李文章等人出了清泉寺,上船順流直下文竹坳。剛才戲弄宇文慶,二金大有成就感,笑了好大一陣子。


    想起臨別之時,周崔芝的坦言相告,金日樂忽然搖頭歎道:“看來大師兄,以後很難有安穩日子了!”


    金月生點了點頭。


    曹繼武畢竟是漢人,心裏的歸屬,當然是明國。盡管明國那一堆人,和曹繼武不是一路人。但對明國的情懷,曹繼武還是藏得很深。


    金日樂擔心問道:“大師兄會不會被這幫犢子說動,和咱倆分道揚鑣呢?”


    金月生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金日樂不滿嚷嚷道:“你這犢子,三爺問你話呢,怎麽老是晃悠葫蘆腦殼?”


    金月生冷不丁敲了金日樂的腦殼,細細點撥:


    “你才葫蘆頭,好好開開竅。僅憑他們一張嘴,就能說得動的師兄?大明那幫犢子,個個表麵上仁義道德,代聖人說話,實際上全是做給別人看的。明國頂尖精英顧炎武、黃宗羲之流,個個嘴巴張的老大,一堆大道理,頂個屁用?師兄會和這幫人上一條賊船?”


    東林錢謙益、龔鼎孳之流,一見富貴不保,立即拋棄忠君報國、高風氣節等等,一大堆仁義道德,選擇了屈膝投降。尚存骨氣的顧炎武、黃宗羲等人,仁義道德一大堆,但在滿洲鐵騎麵前,被踩得一塌糊塗。


    明國精英集團的集體無能,是失敗的根本原因。這個問題,終明國一世兩百多年,都沒有解決。明知對方無能之輩,還要和他們共事,這人腦袋一定被驢踢了?


    作為漢人,不著邊際的華夏優越感,被滿洲擊的粉粹。但漢人畢竟創造過輝煌,濃濃的情懷,還是滿滿的存在。


    金日樂雖然同意金月生的看法,但還是有些擔心:“萬一大師兄真的反水,和明國穿一條褲子了,咱們倆該怎麽辦?”


    “怎麽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的,咱倆心知肚明,大師兄那犢子,明國無能他瞧不上,清國殘暴他不爽,如今他就像個站在獨木橋上的乞丐,兩邊都想要他的打狗棍,但他兩邊都不想給。”


    “除非有一位手段超強的英主出現,師兄看他有希望,才會跟他混。如今正統的永曆皇帝朱由榔,廢物一個,被老百姓戲稱為長腿天子,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師兄最瞧不起這種人,自然不會跟著他瞎忙活。”


    金月生歎了口氣,“鄭成功、孫可望等各方梟雄,心裏都有小算盤。民族大義都是幌子,自己的利益,才是真貨,師兄自然也瞧不上他們。所以目前師兄唯一的出路,就是咱清國,你放一百個心好了!”


    金日樂反駁道:“剃發令就挺讓大師兄反感的,你瞧,他隻是把頭發胡亂編了個大馬尾湊數,鬢角如今都有一尺多長了,分明是在糊弄咱清國。”


    “你不也一樣?”


    金月生揪了金日樂的鬢角,金日樂連連護疼。


    身體發膚,父母精血之類的陳詞濫調,是那幫酸腐漢人搞出來的。真正讓曹繼武不剃發的原因,是他討厭那幫沒骨氣的漢奸。


    金月生敲了金日樂的腦殼:“南京城那些等待剃發的變節者,竟然排成了長隊,你沒看見?他們剃的,比咱們滿人還要勤快。連你老叔手下的八旗兵,竟然也插不上隊。大師兄是羞於和那幫人為伍,才不去排隊。”


    金日樂點頭:“洪承疇真是厲害,他一來江南,淡化剃發易服令,連他自己也留了鬢角。江南大規模反抗,一下子銷聲匿跡了。倒是那幫沒骨氣的玩意,特別是那幫有了官職的家夥,一個二個,頭刮的比和尚還亮,真讓人惡心!”


    “趙武靈王胡服騎射,這是華夏曆史上,第一次拋棄正統,主動胡化。所以後世的漢人,沒有一個長進的。就連鼎盛的唐代,也崇尚胡服。所以明國的漢人,除了虛無縹緲的臆想之外,沒什麽真正的能耐。”


    金月生歎了口氣,“隻是現代多爾袞心急了些,搞的大清差點退出了關外。他一死,身敗名裂,清國還要依靠那幫變節者,所以剃發令也就冷淡下來。首倡剃發的孫之獬,被人插了豬毛,活活整死了,大清朝廷也不敢給他封號。隻是以後大清穩定下來,達官貴人紛紛剃發易服,老百姓慢慢也會習慣的。”


    要說治理國家,那幫變節者,爛船也有三斤鐵,比八旗那幫隻會打殺的粗人強多了。清國要想統治華夏,必須依靠他們,僅憑滿人那幾十萬人口,很難控製全國。


    在這一時期,選擇比努力重要,變節者得到了富貴,滿人得了天下,兩者自然媾和,倒是苦了弱勢的大眾。所以明亡的冤大頭,其實是朱元璋的百萬子孫和窮棒子老百姓。


    金月生又歎道:“人都是自私的,就連皇帝也不例外。俗話說伴君如伴虎,皇帝心裏的小九九,也是滿滿的心機。誰的屁股離皇帝更近,誰的權利就大,這個沒什麽廉恥可言。皇帝要是不喜歡誰了,一腳就踢開了,也沒什麽忠義可言。所謂的正統主流和仁義道德,純屬忽悠人的鬼話。”


    金日樂聞言,忽然疑惑地看著金月生。


    金月生甚是奇怪:“你這犢子,什麽眼神?”


    金日樂忽然笑了:“你這混犢子,竟然敢說皇帝的壞話,三爺倒是輕看你了!”


    “這算什麽,師兄看的最透徹,也更圓滑,將來有機會,咱倆好好瞧瞧,他是怎麽和皇帝耍心眼的。”


    “一定一定,大師兄喜歡探究天性,他要是和皇帝互耍,一定很好笑!”


    二金一路談笑風生,鬧得不亦樂乎。


    李文章等人,原本皆是大明士卒。明國無能坑死人,他們深有感受。清國屈辱沒廉恥,他們的內心,也是極為掙紮。這些原本屬於明國的精銳衛士,一路聽二金談笑,時而喜悅,時而又喪氣,內心的滋味,可謂是五味翻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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