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建的地方被陳新立挑在了鼓樓腳下一處酒樓,稍有些遠,陳雲甫走到地方的時候腳都酸了。


    好在一想到等下就能吃上一頓大魚大肉,陳雲甫馬上就疲態盡去。


    跟在那陳新立的身後噔噔噔就上了二樓雅間。


    說是雅間,倒不像咱們熟知的那種一進門花團錦簇,完後還有一張巨大無比的圓桌。


    這房間裏放下的,是整整三張八仙桌成品字形擺放。


    明朝可不習慣圓桌子。


    或者說中國的官場文化就不能容許圓桌的存在。


    圓桌文化是什麽,平等,中國官場的文化要是玩平等,那就亂套了。


    他一定得有上首位和下手位。


    比如這三張八仙桌為什麽要呈品字形,因為居中且正對著門的那一桌就是主桌。


    完後正對著門的那個位置就是上首位,也就是陳新立要坐的地方。


    如此一目了然的安排多省事。


    陳雲甫沒想往主桌的位置去湊熱鬧,但卻被陳新立喊住了。


    “雲甫,過來坐這。”


    一屋子除了陳雲甫之外可還有十幾個皂吏呢,此刻都看了眼陳雲甫,有的呢是陳新立的近人,此刻已經在主桌上坐了下來,這些人倒是淡然,可還有那沒上桌想上桌的就不甚開心了。


    初來乍到的毛頭小子,憑什麽?


    陳雲甫不願也不想沾這個麻煩,辦公室政治說難聽點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勾當,但這東西惡心人卻是實打實的。


    作為一個浸淫仕途政治十幾年的半老油子,陳雲甫當然不想摻和這種無趣的爭鬥,但事推到了眼前他也沒法躲。


    作揖。


    “謝檢校。”


    領導讓坐咱就坐,說別的也沒用。


    就這麽,頂著背後十幾雙刀子般的目光,陳雲甫一臉淡然的就坐了下來。


    不過坐雖然是坐了,陳雲甫還是先把話講道。


    “檢校,下吏不過是初來乍到的後生小輩,坐在這實在是如坐針氈,不勝惶恐啊。”


    “雲甫太自謙了。”陳新立嗬嗬笑著擺手:“你可是咱們照磨司乃至都察院最年輕的後生,莫看現在屈為皂吏,他日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皂吏又如何,十四歲能進都察院這種衙門當皂吏,要說身背後沒幾分能量,陳新立這地道的金陵人可是不信。


    “來來來,咱們飲酒。”


    一個叫丁季童的懶得聽陳新立誇讚陳雲甫,就張羅著拿來幾壺酒,讓陳雲甫沒想到的地方是這丁季童拿來酒之後,竟然是先給自己斟滿後才去給陳新立添杯。


    這一下陳新立的眉頭可就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


    多多少少是有點不知尊卑了。


    不過陳新立並沒有說什麽,陳雲甫想著,可能是這丁季童背後也有些能量吧。


    不然一個吏敢不給官麵子?打你都是輕的!


    正揣測著,那丁季童已經懸著酒杯到了陳雲甫這,陳雲甫慌忙伸手輕遮,口中告罪道。


    “小弟歲淺,不便飲酒。”


    “十四,還小?”


    丁季童斜著眼看向陳雲甫,玩味道:“哪兒小啊。”


    我懷疑你是在開我的車。


    陳雲甫心中很不爽,便也紮了一句:“誌小,怕飲了酒後狂妄,分不清尊卑。”


    果然,這話一出陳新立就接了茬。


    “嗬嗬,雲甫你這可不行,年輕人當誌存高遠,這一點,你要像季童好生學習。”


    看人家丁季童誌多大,還沒喝酒呢就已經分不清尊卑了。


    “是是是,檢校教誨,下吏謹記,日後一定要向丁兄好生學習,待學得誌存高遠後,當請丁兄痛飲。”


    兩人一唱一和,刺的丁季童麵色難堪,當下便說道:“孩子也確實不該喝酒。”


    他這是揪著陳雲甫的年紀不打算放了。


    陳雲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得罪了這丁季童,不過料想哪裏都有這種生活不如意到處撒潑的人,便也就懶得搭理他,總之把酒躲掉就成。


    等到大家麵前的酒杯都添滿了酒水之後,那陳新立才開口,提了杯子。


    “來,咱們這第一杯,辛苦大家今年一年的操勞。”


    陳雲甫眼角直抽抽。


    照磨司操勞個屁,怎麽意思,上班看報紙把眼看近視了也算工傷唄。


    其他人倒是沒甚臉紅的,一個個還裝模作樣來了句應該的。


    陳雲甫喝茶都覺得燙嘴。


    一杯酒水下肚,卻也沒人動筷,因為那陳新立又提了第二杯。


    “咱們這第二杯呢,敬的是遠在邊疆的咱大明健兒,大家也都知道,遼東又起了戰火,這杯酒呢就算是預祝我大明兒郎旗開得勝,早日凱旋。”


    這杯酒可算是有點價值了。


    放了杯子,這次陳新立倒沒繼續喝,而是動了筷子壓一口酒氣。


    他一動筷,大家夥可算是能動筷了,一時間,雅間內滿是筷子碰擊磁盤之音。


    菜也吃得、酒也喝得,陳新立總算是把話題引到了正事上。


    怎麽說今晚這一餐也得大幾兩雪花銀,不把正事給說了,錢豈不是白白花出去。


    “今日請了大家夥來,是咱們照磨司有件事我覺得得跟各位說一聲。”


    放下筷子,陳新立開口言道:“就是咱們的吳照磨這不是迴鄉丁憂去了嗎,眼瞅著這守製期滿就該迴來了,結果就在不久前,吳照磨染了痢疾,雖不致命可一年半載的怕也是迴來不了,所以葛經曆就在前兩天入宮呈文書的時候和詹禦史稟報了此事。


    葛經曆示下,讓我陳某人出任替照磨一職。”


    眾人聞言,無不怔住。


    而陳雲甫因為幹了這多半個月的時間,也知道這所謂的替是什麽個意思。


    替照磨就是代照磨。


    雖說明朝沒有什麽所謂的組織考察期,但除了皇帝欽諭和吏部選官,一般副職再接替正職的時候都會加個替字。


    幹個仨月倆月,吏部的正式任命就會下來,到時候就可以把替字拿掉了,而吏部除非特別討厭某個官員,否則輕易是不會挑這種毛病導致替字不給去的。


    所以說,陳新立這是要升官了。


    大家夥都還在消化這個消息,順便組織一下該說哪些恭賀的話語,又聽到陳新立發聲。


    “此番老夫出任替照磨,這檢校的位置便空了下來,大家也都知道,我朝已經十二年無有科舉了,國子監裏的備選又大多心高氣傲,看不上檢校這一區區的九品芝麻,所以秉著選賢與能,葛經曆讓咱們照磨司自己推薦一個人選上去。”


    推官?


    推官!


    大家夥心裏都是一驚,隻有那丁季童此刻臉色差到了極點。


    這下完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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