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賁確認秦墨安然無恙的一霎那,老眼中險些落下淚水:“昊天上帝保佑,終於找著咧!”


    秦墨笑著上前,攙扶他下馬:“老將軍辛苦。”


    老王賁踉蹌站穩,緊緊拉住秦墨雙手唏噓道:“秦相率性而為,倒是瀟灑了,豈不知陛下險些把額逼死啊。”


    “額上輩子是造了甚孽,戎馬一生掙了富貴,臨死不及享受,卻還要遭這份活罪……”


    說著,卻是四十五度角望天,似乎在強忍淚水。


    秦墨心中感激,收迴手鄭重一禮,道:“想哭的時候倒立,這樣原本要流出來的淚,就流不出來勒~!”


    “……”


    老王賁懵逼眨眼,繼而抬起腳便往他屁股上踹:“你娃跟誰學的這怪腔怪調……乃翁為找尋你,老命險些搭上……你個欠收拾的慫娃,還敢來調侃乃翁……”


    秦墨閃身避開幾腳,收起玩笑之色,鄭重道:“老前輩的恩情,墨記下了!”


    老王賁哼了一聲,這才悻悻收腳作罷。


    秦墨轉而看向擠滿山路的五千鐵騎,看著他們飽經風吹日曬的麵龐,慚愧揖手道:“諸君辛苦,墨承情多矣。”


    章邯趕忙下馬,慨然還禮道:“秦相不必如此,袍澤們都盼著您平安呢。”


    “如今能見您安然無恙,吾等袍澤心裏也踏實了……腦袋,也算保住了!”


    說著,卻是如同老王賁一般,四十五度角望天強忍淚水。


    稍近些的禁衛騎士們,見章邯如此沒出息,竟也沒嘲笑的意思,反而隨之麵有戚戚,又暗暗慶幸不已。


    嬴政近些日子,那真是恐怖至極,宛如一頭狂燥巨龍,隨時會降下雷霆之怒,伴駕之眾無不飽受精神肉體的雙重摧殘。


    如今,秦墨終於找迴來了!


    諸人胸中之暢快解脫,是言語無法形容的!


    “速速迴稟太子殿下,秦相已安然找迴。”


    “喏!”


    章邯吩咐親衛快馬迴去稟報喜訊,而後才又向秦墨道:“聽聞秦相率千餘越人青壯,正與番禺太子的五千大軍交戰。”


    “那番禺太子何在?末將率兵去擒了他,交予秦相發落!”


    秦墨笑著指向身後軍陣,但不等他開口,老王賁卻接過話頭,訓斥道:“淨說大話,番禺太子率軍往山林裏一鑽,你這五千本部騎兵,便拿那五千番禺軍沒有半點法子。”


    “若敢入山林追趕,則必遭伏擊大敗!”


    “呃……”


    章邯被訓的張口結舌,訕訕閉嘴不再逞能。


    老王賁看向秦墨身後的軍陣,繼續道:“吾觀這千餘越人青壯,戰陣嚴整已頗得鴛鴦陣精銳,且甲衣為草綠色,極其適合山林作戰。”


    “想必,秦相已生擒了那番禺太子?”


    最後這句,是半帶疑問的語氣,向秦墨求證。


    秦墨先是搖頭,後又點頭,解釋道:“老前輩慧眼如炬,番禺太子被埋伏亂石砸死,五千番禺軍也已被擊潰,盡數生俘!”


    王賁捋須頷首,一副我早就料到的老前輩姿態,但心中卻是暗暗苦笑。


    一代新人換舊人,吾輩當真老矣!


    以寡敵眾,擊潰五倍之敵,他大抵也能做到。


    但似秦墨這般,從無到有拉起一支越人叛軍,在這百越之地攪風攪雨,卻完全超出他的能力範疇。


    說白了,他自始至終都是武將。


    而秦墨……


    皇帝若是不率眾找來,或許這位大秦宰相,便要為大秦拿下百越之地了……


    老王賁心裏腹誹,遠遠瞧見趙佗率領的楚南步卒,也將要趕到,便道:“秦相,別在此耽擱了,去見陛下吧。”


    秦墨愣了愣,驚道:“陛下也來了?怎麽來的?”


    “坐船。”


    “嘶~!”


    秦墨倒吸一口涼氣,道:“沒人勸阻嗎?”


    “大秦之戰艦,造的活像城池,船體受風太大,隻適合在內陸江河航行。”


    “但凡遇到兇猛海風,那是一吹便要傾覆的啊!”


    老王賁苦笑:“可陛下一心找尋你,誰能勸住?”


    秦墨啞口無言,心中又是感懷又是無奈。


    稍後,秦墨與虞姬同乘白馬,在五千鐵騎的擁簇下,前往海岸麵見嬴政。


    千餘越人青壯則會同趙佗率領的五千楚南步卒,迴去接應張良等人,押解那五千部族俘虜!


    ……


    秦墨還在趕路途中,迴返報信的禁衛騎士,已然趕到海邊,將安然找迴秦墨的消息,稟報給剛剛上岸的嬴政。


    “唿~!”


    嬴政長出一口氣,煞白的國字臉上露出歡喜道:“好,甚好。”


    “傳朕詔令,此番隨駕出海之軍卒,皆賞爵一級,以酬勞苦!”


    “喏。”


    趙高領命騎馬而去,馳騁於登岸的軍卒陣前,朗聲宣布嬴政的賞賜詔令。


    稍傾,萬餘軍卒的興奮歡唿聲,響徹整個海岸:“拜謝陛下爵賞~!!!”


    扶蘇見嬴政心情大好,便趁機勸諫道:“父皇,既然秦相已經找迴,便在此歇息等候吧。”


    元嫚也笑吟吟道:“秦相若知父皇在此,必然趕來覲見,不必急於一時。”


    “善。”


    嬴政從善如流的應允,便在侍者搬來的圈椅上落座。


    他本就暈船,連續暈了數十日,此時突然上岸,更覺頭重腳輕,確實撐不住了。


    嬴政坐著喝了些熱茶,總算緩過一口氣,目光落在一旁侍立的呂雉身上。


    先前,他心思全在秦墨,此時心神安定,才有心思認真打量呂雉,片刻後卻是氣憤道:“逆賊強擄婦人,妄為韓國舊族,不知禮義廉恥,朕定要將之千刀萬剮!”


    呂雉為之一愣,轉而才明悟嬴政是什麽意思,趕忙道:“陛下,張君等人強擄民女,並非出於霪邪之念。”


    “乃是彼時君侯被巨鱷所傷,需細心之人照料看顧,民女恰巧被張君等人遇見,因而才被強擄上船。”


    “民女在船上隻照拂君侯,而君侯也仁善庇護民女,未受欺辱!”


    事關自身名譽,她也顧不得緊張了,解釋的很清楚。


    “如此說來,那些逆賊倒也並非不知廉恥之輩。”


    嬴政恍然頷首,但旋即卻想到了什麽,表情古怪的看了呂雉一眼:“秦卿,真是舊習難改啊……”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但扶蘇和元嫚秒懂,看向呂雉的眼神,或多或少也有些古怪了。


    包括伴駕的文武百官,亦是露出男人都懂的微笑。


    隻有呂雉,那張與年齡不符的成熟俏臉上,滿是疑惑之色。


    “造孽啊!”


    嬴政輕輕嘀咕一聲,試著問道:“往日在家時,與良人可否和睦?”


    呂雉心知自己又被認成已婚婦人了,訕然答道:“民女未有……呃~!”


    她說到一半,突然停住話頭。


    因為她猛然想起,張良曾跟秦墨說過的一句話,素聞君侯愛熟婦巴拉巴拉,當時她還被嚇得不行。


    放在此時仔細一品,便一切都明白了。


    也怪不得皇帝和大臣們,皆這般表情古怪!


    呂雉鬧了個大紅臉,有心想解釋一番,可鬼使神差的,竟隻說出一句:“民女未有良人,往日仍與父母同住。”


    “唔,甚好。”


    嬴政含笑點頭,看了身旁元嫚一眼。


    你娃真是命苦啊,謁者虞就夠難纏了,現在又來了個更強勁的對手!


    元嫚此時心裏也苦啊,這位不止比她更熟,而且一看麵相,就是個難纏的家夥。


    呂雉察覺到了元嫚的目光,卻隻是端莊迴以微笑,並無任何敵意。


    因為,她現在認定了秦墨,乃是始皇帝的私生子。


    理所當然的,她也把秦墨口中的長公主,理解成了秦墨的妹子。


    為什麽要對未來小姑子有敵意呢?


    “你與秦卿在此領導越人諸部反抗番禺王,那些逆賊何在?”


    嬴政突然好奇問道。


    呂雉不敢隱瞞,如實答道:“皆在君侯麾下效力。”


    嬴政頓時皺起濃眉:“朕是越聽越迷惑,逆賊怎會效力與秦卿?”


    呂雉解釋道:“張君等人,敬佩君侯,本也不欲加害,後來……後來民女……”


    嬴政見她吞吞吐吐頓時不悅,肅然道:“後來怎樣?說!”


    呂雉心知隱瞞不住,自己不說,秦墨也會說,隻得訕然道:“後來,民女在船上的飯食裏,下了鉤吻之毒,雖劑量輕毒不死人,卻讓一船人失去戰力,反被君侯所擒。”


    嬴政與扶蘇聽得麵麵相覷,暗暗心驚於這看似端莊的女子,竟有如此城府手段。


    元嫚更是聽得心肝發顫,這女子何止是難纏,簡直是難纏啊。


    伴駕百官亦暗暗咧嘴,下意識離呂雉遠了一些,就差來一句最毒婦人心了!


    呂雉:“……”


    呂雉見諸人看自己的眼神異樣,立即又繼續往下說,試圖分散諸人的注意力。


    “再後來,其中一人不敢束手就擒,便鑿漏了船身想要玉石俱焚,但君侯不欲殺他們,想方設法讓漏船在此地靠岸。”


    “上岸後,君侯遇到了沿海越人部族,那些越人見君侯一身銀甲神射無雙,皆驚為天神。”


    “君侯了解越人諸部的生存狀況後,想率領越人反抗番禺王的苛暴統治,遂留下張君等人任用,裝作天兵天將……”


    呂雉事無巨細,講秦墨登岸後發生的事,一一講給諸人聽。


    嬴政與一雙兒女,以及伴駕百官,皆聽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聽到秦墨,假借天神法令之名,實則以秦法約束越人青壯,架空九族巫長時,更是齊齊大笑出聲。


    他們已然明白,秦墨打的什麽主意。


    完全是複刻當初在塞外的套路,反抗番禺王苛暴統治是假,借用越人部族之力,將百越納入大秦版圖才是真!


    “哈哈哈,好個秦卿啊。”


    “朕若再不找來,他怕是憑一己之力,便要為大秦拿下百越之地咧!”


    嬴政大笑著,忍不住擊掌讚歎。


    但笑罷之後,他卻越發急切的想要見到秦墨,不由再次煩躁起來,向隨駕百官道:“爾等去替朕催一催。”


    “喏。”


    百官見皇帝又開始發脾氣,趕忙齊聲應了,騎上馬去迎接秦墨。


    ……


    百官離了海岸,沒在山路上行出多遠,便看到了五千禁衛騎士擁簇中的秦墨。


    “秦相,額滴秦相啊~!”


    百官看到秦墨的一霎那,頓時情緒失控了,飛馳上去圍著秦墨淚如泉湧。


    便是暗裏恨不得秦墨屍骨無存的李廷尉,也是長長舒了一口氣,很輕鬆很親切,恨不得抱著秦墨親一口。


    該說不說的,這些文武百官,其實跟王賁和章邯以及軍卒們一樣,都無比想要找迴秦墨。


    甚至,他們比王賁等人更想要找迴秦墨。


    畢竟王賁等人不用直麵嬴政,而他們卻要每日與嬴政處理政務。


    沒有秦墨這位宰相做緩衝,直麵嬴政的滋味,實在太特麽不好受。


    尤其是近些時日的嬴政,簡直就不是人能相處的!


    秦墨抱著虞姬,在馬上左支右拙,防止諸人把鼻涕眼淚往他們身上抹,哭笑不得道:“諸君,想哭的時候倒立,這樣原本要流出來的淚,就流不出來勒~!”


    百官:“……”


    百官被這他這無厘頭話語搞蒙了,愣愣停止哀嚎。


    秦墨趁機道:“諸君,前頭領路吧,本相還是先拜見陛下為好。”


    百官如小雞啄米般點頭,馬蹄踏踏在前領路,心裏那叫一個踏實。


    秦相迴來了,緩衝就有了!


    秦相迴來了,嬴政就不煩躁了!


    秦相迴來了,日子也就好過了!


    秦相迴來了,額們就特麽太平了……


    ……


    秦墨在百官和五千禁衛的擁簇下來到海岸,下了馬步行至嬴政近前,揖手道:“臣,秦墨,拜見陛下!”


    嬴政板著臉,半晌不發一言,隻是微眯著丹鳳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秦墨,一遍又一遍。


    良久,嬴政突然看向身旁的一雙兒女,咬牙指著秦墨道:“給額抽他!”


    “啊……”


    “這……”


    扶蘇和元嫚滿臉懵逼。


    嬴政丹鳳眼一瞪,厲喝道:“每人給額抽他十鞭子,讓他長長記性!”


    兄妹被嚇打了個激靈,隻得從侍者手中接過鞭子,訕訕走向還保持行禮姿勢的秦墨。


    “抽~!”


    嬴政再次厲喝。


    兄妹倆身軀一顫,隻得舉起鞭子,抽在秦墨鎧甲上。


    這顯然是形式性的懲戒,畢竟鞭子打在鎧甲上,根本不可能有什麽痛感。


    啪——


    嘭——


    兄妹倆一鞭又一鞭打下,力氣不等打出的聲音也不一樣,直到元嫚也不知是不是手抖,一鞭打錯了地方,直接抽在秦墨高高撅起的屁股上。


    屁股撅起,甲裙跟著也撅起,所以屁股沒有防護,是抽在了肉上!


    秦墨疼的五官扭曲,扭頭看向元嫚,卻正好對上元嫚充滿快意的眼神。


    啪——


    又是一鞭子,抽在屁股上,秦墨疼的從牙縫裏擠出倆字:“毒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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