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自灌木叢中走出,皆是身材矮小,赤腳穿草裙,身上也紋滿栩栩如生的藍靛刺青。


    秦墨與呂雉打量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打量兩人,眼神透著敬畏,麵上帶著虔誠。


    是的,敬畏與虔誠!


    撲通——


    為首的矮壯青年,突然領著三位同伴匍匐在地,麵上虔誠更甚:“感謝神仙拯救!”


    秦墨:“……”


    呂雉:“……”


    兩人滿臉懵逼,麵麵相覷對視一眼,繼而卻是哭笑不得。


    還別說,跟這四個宛如野人的家夥比起來,秦墨與呂雉確實很像天神。


    秦墨一身超越時代的騷包亮銀甲,佩劍持弓威武凜然,呂雉一身楚人紅裝,更是不可芳物的熟美嬌娘,兩人站在一起相輔相成,使人望之便覺莫名震撼。


    在這蠻荒未開化之地,簡直比神仙還神仙!


    甚至可以說,越人幻想中的天神仙女,也不見得有兩人這範兒!


    吱呀——


    秦墨輕輕鬆開弓弦,交由呂雉幫拿,一手按劍走向四人,一手去攙扶他們道:“我非神……”


    四人身軀顫抖,匍匐向後退卻,似乎生怕髒了秦墨的手。


    秦墨砸咂嘴,是真有些無語了,無奈板起臉肅聲喝道:“起身!”


    四人身軀再顫,小心翼翼起身,抬頭仰視肅殺的秦墨。


    他們身材最高者,也比秦墨矮了足足一頭……


    “我並非甚麽神仙,諸君無需如此。”秦墨收起肅殺,莞爾解釋道。


    四人看了看水中那些大鵝,又看了看忍俊不禁的秦墨,卻是露出失望悲傷之色。


    似乎對他不是神仙的事實,感到難以接受!


    方才秦墨那一手神乎其技的連珠箭術,他們可是看見了,那也是他們將秦墨與呂雉視為神仙的原因之一……


    現在秦墨說自己不是神仙,大抵便顯得他們很蠢笨了!


    秦墨看向他們手中的獵弓,笑道:“我不知諸君在此狩獵,冒然發箭驚走了獵物,實在慚愧。”


    “水中那些死去的大鵝,便贈與諸君吧!”


    四人愣了愣,旋即大喜過望,再次匍匐在秦墨腳下,大有抱著他鞋子親兩口的架勢。


    秦墨無語至極,伸手挨個將他們拎起,指了指水中的大鵝道:“若要感謝,便去幫我捕捉未死大鵝。”


    四人齊齊點頭,二話不說跳進水中,合力捕捉那些胡亂撲騰的大鵝。


    他們似乎極善水性,在水中宛如蛟龍,不出片刻已將大鵝盡數撈取上岸。


    死鵝他們自己留下,活鵝用草繩綁在一起,恭恭敬敬交給秦墨和呂雉。


    “有勞,告辭了。”


    秦墨道了聲謝,揖手與四人作別,然後與呂雉鑽進密林中迅速消失。


    為首的矮壯青年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但見他們跑的快,隻得悻悻作罷。


    四人轉而將注意力放在死鵝上,用青銅短劍挨個刨開死鵝,檢查死鵝體內的消化器官嗉囊。


    “有珠,哈哈哈,有大珠!”


    矮壯青年從死鵝嗉囊裏摳出一顆乒乓球大小的圓潤珍珠,興奮大笑大叫。


    他那三位同伴見了,也是喜不自勝,紛紛加快手上動作,稍後大鵝解刨完,竟也都收獲葡萄粒大小的珍珠!


    “他們肯定是神仙,聽到巫長的祈禱,來拯救咱們……”


    矮壯青年看向秦墨與呂雉消失的方向,篤定言道。


    三位同伴連連點頭,朝著兩人消失的方向,再次行匍匐之禮。


    矮壯青年急道:“你們快快去跟上神仙,我也要快快迴到寨中,將遇到神仙的好消息告知巫長!”


    三位同伴從地上爬起來,聞言卻有些發怵:“鯤,神仙已經拯救了咱們,為何還要跟隨,不怕被神仙發現怪罪嗎?”


    矮壯青年鯤一滯,沉吟片刻才又道:“那咱們一起迴寨子,讓巫長決定要不要迴來尋找神仙。”


    “好……”


    ……


    ……


    與此同時,秦墨和呂雉正在密林中繞彎,確定四個越人沒有跟上來,這才往海邊迴返。


    路上順便摘了一些椰子帶迴去,一來可為諸人解渴,二來椰汁平衡電解質利尿消腫,大抵多少有點解毒作用。


    兩人迴到木筏登陸的海灘時,已是日漸黃昏,張良等人已經點起篝火,正在烘幹衣服和物品。


    秦墨將椰子扔給他們,然後將那些帶迴來的大鵝,斬斷脖頸控出鮮血,灌服給昏迷諸人。


    或許是鵝血真能解毒,也或許是被鵝血的腥臭刺激,昏迷諸人灌服鵝血之後,陸續幽幽轉醒。


    張良等人大喜,趕忙又給他們灌服椰汁。


    秦墨和呂雉也鬆了口氣,開始洗剝大鵝,準備烤製食用。


    從起床到現在,他們倆還沒吃東西呢。


    諸人也反複洗胃,將吃下去的大饃,又吐的幹幹淨淨。


    加上先前為了上岸一番折騰,大家夥都早已又累又餓的不行了!


    “謔,居然有珍珠?”


    秦墨從一隻大鵝腹中摳出了珍珠,啞然不已道。


    這時旁邊呂雉也驚喜道:“這隻腹中也有珍珠,真是美麗圓潤啊。”


    秦墨見她喜歡,便將手中珍珠遞過去道:“這顆也給你,迴頭正可製成一對耳飾。”


    呂雉與他相處這些時日,雖早知他性子豁達,可此刻見他將寶貴的珍珠隨手相贈,卻仍是不免受寵若驚:“君侯不可,民女不配如此珍寶……”


    “給你便拿著。”


    秦墨將珍珠強行塞進她手裏,半開玩笑道:“往後別往我飯食下毒就好!”


    呂雉又是歡喜又是赧然,將兩顆珍珠貼身珍藏。


    秦墨手氣頗佳,隨後竟又從其他大鵝腹中,連續得了幾顆珍珠。


    不過,新得的幾顆珍珠,他沒有再給呂雉,而是用一塊絹帕包裹,塞進鎧甲收好。


    呂雉在旁邊看見了,尤其多看了絹帕幾眼。


    那絹帕上有龍鳳虎紋繡,乃是楚人最推崇的紋樣,兼之繡工技藝靈動細密,絹帕一角還繡有兩個蟲書楚字:虞姬!


    呂雉能理解,似秦墨這等人,縱然廉苦自守,身邊也必然少不了美人。


    但該說不說的,見秦墨如此珍視一塊女子的絹帕,還將新得的幾顆珍珠,都包在裏麵貼身收藏,她方才的好心情,瞬間便蕩然無存了。


    看向秦墨的眼神,也漸漸變得嗔怒,那將情敵削成人彘的悍婦之魂,似乎有覺醒跡象!


    秦墨正烤製大鵝呢,察覺到呂雉嗔怒目光,便奇怪看她一眼。


    “啊呀~!!!”


    秦墨正想說點什麽,不遠處的密林中突然傳來淒厲慘叫。


    嗆啷——


    秦墨拔出大鐵劍戒備,同時向張良等人道:“你們的兵刃,都在木筏下麵。”


    張良和諸劍客不敢怠慢,立即合力將木筏掀翻,取用綁縛在下麵的兵刃。


    秦墨這功夫,已經將諸人數了一遍,卻是一個也沒少。


    所以,密林中是越人!


    “此地有越人聚居,我與呂小娘先前便遇到幾個,配有青銅劍與弓箭,諸兄當心。”


    秦墨囑咐諸人一聲,快步衝向那片密林。


    張良與諸劍客趕忙又是拆卸木筏,取用木板當做防護,夔與三名未中毒的橫陽君家臣,各拿一塊木板做盾牌,便去追隨秦墨腳步。


    這些以悍不畏死為榮的野路子劍客們,見識過盾牌在秦墨手中的威力後,也開始學著用盾牌了!


    ……


    秦墨疾奔如飛,數息已至傳出慘叫的密林區域。


    此時那慘叫之人,仍在隱約哀唿,另有嘈雜驚慌人聲,似乎人數不少,正在救治那受傷者。


    秦墨仗著有甲胄護身,待遠遠看見一群慌亂的越人後,立即把大鐵劍插在麵前地上,摘弓搭箭厲聲道:“彼輩因何尾隨?尋死乎!”


    一眾越人大驚,紛紛扭頭看向秦墨,繼而唿啦啦盡皆匍匐在地。


    其中四人,正是先前在水源處遇到的家夥們!


    為首的矮壯青年,顫聲祈告道:“天神不要怪罪,巫長隻是想奉上祭品,感謝您拯救我們族人。”


    說著,指向一位雙腳被木刺紮穿,躺在地上哀叫的老者。


    那老者矮小幹瘦,身上套著件寬大的藍靛麻袍,腳上也穿了獸皮所製的鞋子,身邊還放著一根金光閃閃的虎頭權杖,造型古拙甚是惹眼。


    秦墨麵色稍緩,輕輕鬆開弓弦,拔出地上的大鐵劍,走到一眾匍匐的越人身前。


    “天神不要靠近,這附近地麵布滿尖銳木刺……”


    哢嚓——


    矮壯青年想要勸阻秦墨靠近,但不等他把話說出口,秦墨已然踩上一根掩藏在枯葉下的木刺,硬生生將之踩斷。


    一眾越人看得愕然,麵上卻是更加虔誠,幾乎要腦袋埋進土裏。


    麵對刀槍不入的天神,難得不該更虔誠嗎?


    那雙腳被紮穿的幹瘦老者,眼見如此神跡,竟也不在哀嚎了,撿起身旁的金色虎頭權杖,爬到秦墨麵前雙手高舉道:“請天神收下我族供奉!”


    秦墨沒接權杖,他也不是刀槍不入,隻是百工院學子製造的戰靴,千層鞋底內襯有鉚合鐵片。


    木刺自然難以紮穿!


    他附身撿起踩斷的木刺查看,木刺尖端已被踩禿,可不難看出,應是新削製不久,最多不超過兩個時辰。


    因為製作尖刺的木棍並不幹枯,木皮一掐還能出津汁!


    秦墨掃開附近枯葉,又一連找出幾根木刺查看,越看臉色越黑。


    踏踏踏——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夔和三名橫陽君家臣,終於趕到了。


    四人看到秦墨手裏的木刺,不由齊齊一咧嘴,訕然道:“君侯……”


    “哼~!”


    秦墨冷哼一聲,將木刺隨手仍在地上,罵道:“瓜慫,迴頭再跟你們算賬!”


    附近這些密布的木刺,多半是張良與諸劍客,趁著秦墨和呂雉去捕獵時,製作並設下。


    他們大抵是想反製秦墨,畢竟一旦腳被紮穿,失去輾轉騰挪的靈活,再怎麽勇猛也要大打折扣,隻剩被諸人壓製的命運。


    隻是他們沒料到,秦墨和呂雉迴程時,為了躲避越人追蹤,饒了一個大圈迴到海灘,遍布的木刺,根本沒派上用場。


    倒是這些找尋秦墨的越人,正好倒黴踩上木刺……


    “去殺死他們,平息天神怒火!”


    那舉著虎頭金杖的幹瘦老者,見秦墨對夔四人的冷言厲喝,雖然聽不懂但也解其意,便向身後一眾越人唿喝道。


    一眾越人紛紛起身,有劍者拔劍,無劍者舉起石矛梭鏢,瞬間將夔四人團團圍住。


    夔和三名橫陽君家臣大驚,趕忙背靠背用木板護住自身。


    秦墨愣了愣,繼而卻是啞然失笑,伸手接過老者高舉的虎頭金杖,揮動道:“都是我的同伴,不可妄殺。”


    越人們甚是聽話,立即垂下兵刃,收了煞氣。


    夔四人愕然麵麵相覷,既是驚奇秦墨會說越人語言,也是實在不明白,秦墨為何能號令這些野蠻的越人?


    難道諸人飄在海上這些時日,暴秦已將此地征服納入版圖?


    還是說,秦墨勇武賢德的美名,已經傳播至這蠻荒之地?


    ……


    秦墨的懵逼程度,其實比他們也不差多少,他實在不理解,這些越人為何一門心思認定他是神仙。


    縱然咱長得美壓彥祖、壯甚阿諾,也不必崇拜至此吧?


    秦墨低頭看了看還匍匐在自己身前的幹瘦老者,微微沉吟片刻後,問道:“你是巫?”


    “是。”


    幹瘦老者恭敬迴答。


    秦墨點點頭,卻是不在理會他,轉而走向那先前見過的越人矮壯青年,將之拉到一旁低聲問道:“為什麽說我拯救了你們?”


    矮壯青年麵相憨厚,為人也是憨厚,照實答道:“番禺王要寨中供奉百顆大珠,寨中族人下海收集一年,也隻得九十餘顆大珠。”


    “現在夏年已過,番禺王要派使者來收珠了,如果寨中不能如數供奉大珠,全寨必遭屠滅。”


    “前日巫長祭祀占卜,說會有天神來拯救我們,今日便果然應驗了。”


    “天神用神奇的射術,射殺天鵝贈與我們,讓我們取用大珠,難道不是拯救嗎?”


    秦墨恍然大悟,扭頭看向那位幹瘦巫長,心中暗暗鄙夷。


    世間本沒有鬼神,越是裝神弄鬼的家夥,自己便越不信那一套。


    這家夥欺騙全族,說什麽會有天神拯救,指不定私下裏,卻已做好逃命打算。


    現在他的胡言亂語恰巧應驗了,便拿黃金權杖來封秦墨的嘴,以後他族人中的地位,絕對會更高。


    甚至,消息傳播出去,番禺古國的王,也會賞識他,將他招至身邊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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