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牛滿臉汙穢,渾身邋遢活脫從哪個臭水溝裏鑽出來一般,帶著股股的汗臭味跑到郭業跟前抱拳叫道:小哥,都探仔細了,落日山的匪首孟老貴就縮在後方營帳之中。從北門出城有條小道可以包抄到他的老窩。


    郭業聽著程二牛一字不落的迴複,拍了一下大腿喊道:齊活兒,二牛,幹得漂亮。


    而後緊了緊手中的虎頭湛金槍對著馬元舉說道:馬功曹,兄弟我要去抄了孟老貴這龜兒子的老窩,這邊必須由老哥來主持大局了。


    抄匪首孟老貴的老窩?


    馬元舉初聽之下便已明了,郭業這是要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啊!


    這倒不失為一條大膽而又一勞永逸的辦法。


    隻要孟老貴一死,群龍無首定會如無頭蒼蠅般亂撞,最後化作散沙一盤。屆時賊寇大軍必然會自行潰退。


    要知道這些山賊隊伍講得就是一個朝令夕改,憑的就是一杆誰當家誰作主的大旗,沒什麽章程可言。


    說得通俗一點,孟老貴就是這支賊寇大軍的靈魂人物,隻要靈魂破滅,還不是活死人一具?


    不過馬元舉也是自個兒清楚自家事兒,他一個文弱書生,雖有幾分江湖兒女的劍膽琴心,但是讓他指揮數百人在城頭防守作戰,這場麵自己恐怕有些鎮不住。


    郭業見著他麵帶猶豫,清楚了幾許,隨即說道:放心吧,我讓朱胖子和龐飛虎兩人從旁協助你,你隻管在這兒坐鎮即可。


    馬元舉想想也是,整個東門城頭,乃至如今的隴西縣城,除了郭業,便是自己能在衙門裏說得上話,必須有人在第一線扛好大旗,將守城弟兄們的心給凝聚成堆。不然,連當官的都不敢露麵,誰還在這兒傻嗬嗬瓜兮兮的賣命啊?


    當即硬著頭皮將這個大盤子接了下來,說道:兄弟放心,馬某就紮在這兒城頭不走,誓與東門共存亡。不過


    馬元舉指了指各處油鍋上都快見底兒的菜油,說道:就怕這油不夠了,撐不了多久啊。


    一提及這個,郭業也愣住了,是啊,這倒是個棘手的問題。


    一旁的吳秀秀突然靈光乍現,嬌聲喊道:沒有菜油,可以用沸水啊,煮沸的熱水潑下去,雖不及熱油來得兇狠,但究其效果也能拖延一時呢。


    話音落罷,眾人紛紛醒悟啊,這菜油一時短缺不好找,但是這井水還不好找嗎?


    瞬間,眾人的思緒皆豁朗。


    馬元舉更是哈哈大笑,自嘲道:還是秀秀姑娘睿智,你看看咱們這些大老爺們,真是騎驢找驢,蠢笨如頭大笨驢。


    郭業也是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可不就是嗎?越到關鍵時候,越不冷靜,連智商都無下限了。


    既然這邊有了應對這策,那他也不做耽擱,提起虎頭湛金槍對著朱胖子和龐飛虎二人遙遙一點,與二人無聲告別。


    別說龐飛虎,就連朱胖子在此時都沒來勸阻郭業,因為郭小哥這步棋是目前必走的一步棋,否則拖下去的話,大家夥兒都玩完。


    郭業轉身剛要離去,突然感覺身後有人在拉扯自己白袍鎧甲外頭的披風,迴頭一看,正是吳秀秀。


    吳秀秀欲言又止,最後費勁全身的力氣,壯著膽子對郭業輕聲勸道:能不能不去呢?匪首大營豈是你們幾人所能撼動呢?那兒必是防守森嚴,如果


    秀秀,


    郭業第一次沒有秉著占便宜的念頭叫著吳秀秀的閨名,柔聲說道:我郭業什麽德性你還不知道啊?能不去,我還會去嗎?我也知道此行兇險,但是,如果真能取了孟老貴的首級,嗬嗬,萬事皆休矣!


    吳秀秀被郭業的迴答頓時啞了火,她焉能不懂郭業所說的話,但是正所謂富貴險中求,這個險又有幾人能全身退迴?這個富貴又有幾人能博得迴來?


    可眼瞅著郭業隻身帶著十幾騎去赴險,她心中委實不落忍,莫名其妙地有些割舍不下來,也許這就是她平日看得才子佳人畫本裏所說的情愫吧?


    是不是情愫她現在無暇考究,但是心中泛起的酸楚卻是真真兒的。


    憨直的程二牛見著小哥一直在磨嘰,輕聲催促道:小哥,不能再耽擱了,俺那十幾騎斥候探馬都在北門候著呢。萬一晚了,這東門


    別說了!


    郭業果決地將吳秀秀手中捏緊的那一小撮白芒披風抽了迴來,對著程二牛喊道:二牛,走著,跟小哥玩命殺賊去!


    程二牛嗯了一聲,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根縣衙公堂專用的殺威棒握於手中,喊道:俺二牛就跟著小哥走,走著。


    兩人並肩而行,大步如流星般朝著城樓樓梯口的轉角走去。


    吳秀秀猛然悲從心中來,嗆然長虹這郭業的背影喊道:郭業,你要活著迴來!你別忘了,你是有家的人!


    家?


    聞罷,郭業的腳步雖未停止,背影卻沒來由的一個顫抖,而後臉上會心一笑,口中喃喃道:家?也許這個時候,咱郭業才真有了自己的家。秀秀,等著我迴來!


    漸行漸遠,人已消失在城樓轉角處。


    馬元舉看著白袍鎧甲白披風的郭業果斷決絕,儼然一個英武若斯的軍中小將;而身旁的程二牛則是鐵膽忠心不離不棄,慷慨赴險。


    頓時,他的心中熱血沸騰,澎湃激昂,嘖嘖,這才是真正的好男兒不惜死,大好頭顱報家國啊。


    心念至此,不由脫口吟道:風蕭兮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呃


    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念得有些不應景兒,再次戛然而止。


    旁邊耳尖兒的朱胖子聽到了馬元舉又發騷發浪的詩興大發,還念得如此晦氣,不由心下不滿,本想破口大罵兩句來著。


    但是一想到對方乃是九品功曹,絕對不是自己可以吐槽褻瀆的對象。


    當即將到了嗓子眼兒的髒話又止住了,輕聲嘟囔兩句:你他娘的才一去不複返呢。


    龐飛虎拍了拍朱胖子的肩膀,撫慰道:別鬧心了,小哥吉人自有天相。


    這話說得挺大聲,不僅是安慰朱胖子,安慰馬元舉,安慰滿臉悲戚的吳秀秀,更像是在安慰著自己和滿城頭的弟兄


    駕~~~


    兄弟們,都跟上咱們小哥,誰也不落後了。


    喏!殺賊,殺賊!


    郭業一騎當先率著程二牛還有其他十幾騎斥候探馬,出了北城,繞著山林小道兜了一個大圈,馬蹄疾弛地朝著匪首孟老貴的大營奔襲而去。


    一路之上,馬蹄所踐踏之處,無不揚起漫天的塵煙,無不驚起竄竄林中鳥兒,引來陣陣倉惶的鳥鳴。


    約莫走了十幾好裏的山路,終於奔離了小道,出了山林,來到了一片廣闊無垠的空曠平原。


    聿


    郭業勒緊韁繩,揚起左手中長槍抬手示意後頭眾人都紛紛停步。


    而後望著遠方,凝目眺望辨認了一番,右手前邊是隴西城東門,左手前邊是鬼馬坡,那麽


    正前方不足二裏之地,應該便是匪首孟老貴的大營。


    因為視線不夠的緣故,程二牛直接起身站到馬背之上,仗著高大的身子眺望著看,過了一小會兒之後這廝就蹦下了馬背,高喊道:他娘的,總算瞅見了,小哥,前麵依稀可見來迴走動的人群,估計就是匪首孟老貴那夥狗日的紮堆兒的大營。


    聞罷,郭業深唿一口氣,將左手邊的虎頭湛金槍換到右手,而後展臂舉起對準前方,轉頭對著眾人沉聲喊道:兄弟們,是生是死看這一遭,今天小哥的性命與你們同在。準備!


    喀嚓,喀嚓,叮叮當當~~


    又是一陣抽刀拔劍,挽弓扣弦的聲音乍然響起,約莫十幾聲響。


    此時沒有人說話,眾人將所有的目光都齊唰唰地轉移到郭業的後背,意思很清楚,唯郭小哥之命誓死效叢。


    這是一種信任,戰場上以命換命的信任。


    頓時,郭業也好似感到了後背的灼熱,當即破膽震天一聲吼:


    兄弟們,隨郭某人殺賊,殺賊,殺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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