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給希望,後讓人絕望會遭到記恨。


    但若是反過來,若能在絕望中拉別人一把,那收獲的就是感激了。


    嚴世蕃正是利用的這一點,先讓丁汝夔和萬寀放棄希望,然後再給他們希望。


    不得不說,這法子還是挺管用的,至少現在的丁汝夔和萬寀就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小相爺……這……”


    兩人都不敢相信嚴世蕃的話:“這會不會太難了?”


    嚴世蕃瞥了他們一眼:“要不是你們兩個要死要活的,你當我願意摻和這事兒?”


    房中的其他幾人也是一臉震驚的神情。


    “大哥,你瘋了嗎?”趙文華放下茶杯,忍不住道:“義父他老人家不在京城,咱們怎麽和蔡京爭啊?”


    關鵬也有些頭皮發麻,忍不住勸道:“小相爺,就讓秦檜和蔡京去爭,咱們在外麵看著就行了,說不定還能占點便宜。”


    “可咱們要是也摻和進去,說不定就要被蔡京針對,到時候就麻煩了……”


    連羅龍文和鄢懋卿也忍不住勸了兩句。


    丁汝夔和萬寀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嚴世蕃盯著這兩人歎了口氣,搖頭道:“你看他們倆這樣兒,我要是不答應,說不定人家轉頭就去找別人了。”


    兩個門下侍郎背上一下子滲出一層冷汗,急忙辯解道:“小相爺說笑了,絕對不可能!”


    嚴世蕃臉色有些不好看,搖搖頭:“先說好了,試試歸試試,我可不保證一定能給你倆爭到這副考官的位子!”


    丁汝夔和萬寀如小雞啄米般點頭:“小相爺願意幫忙,下官怎麽敢再奢求其他??”


    “就是啊!京城裏誰能保證穩穩當當地拿到副考官之位,就連蔡京也不見得有這個本事,小相爺願意出手試一試,下官已經感激不盡了。”


    嚴世蕃這才勉強點點頭:“好,既然如此,那就試試。”


    關鵬幾人對視一眼,齊齊歎了口氣,似乎不明白嚴世蕃為何要蹚這麽一汪渾水。


    “行了,我這就給我爹寫封信,請他也配合配合。”嚴世蕃擺擺手,起身向著側間書房走去。


    “多謝小相爺,多謝小相爺。”丁汝夔和萬寀更是喜不自勝。


    要是遠在滎陽的嚴相也能參與,那這事兒的勝算就更大了。


    ~~


    京城中的兩封信輾轉數日,終於來到了滎陽。


    南岸,高山縣。


    一陣陣寒風吹拂,百姓們穿著髒兮兮的黑、灰色棉衣,臉上雖然被冷風吹的通紅,起了凍皴,但大多人嘴角卻洋溢著滿足的笑容,推著一車車卸下來的石料走向河岸。


    雖然沒有工錢,但對百姓們來說,眼下的情況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了。


    官府管飯,打壩淤地,淤的還是他們家的地,這竟然都不用往上交錢,這不就是白嫖了官府嗎?


    還有什麽能比白嫖更快樂??


    滔滔黃河水流過,拍打著岸邊的土堤,土堤之後十多丈的距離,才是工人們築石頭遙堤的位置。


    岸邊已經具備雛形的堤壩上,工匠們將粗石料用心鑿成一塊塊合乎規格的條石,然後使著黃色的三合土砂漿,小心地堆砌著這些灰白的石料。


    黃色的三合土製造複雜,是將黃土、石灰和河沙三種原料按比例混合在一起,用竹片或木槌不斷地煉打、翻動,然後堆放停置一段時間使其融合、老化。


    少則幾天,多則幾十天,反複捶打,手藝好的老師傅會控製著力道,不斷觀察成色,打的越多、越久,最終的成品效果就越好。


    打到最後,一捏可以成團,用手揉又會散開,如此方才算是功成。


    但在三合土完全凝固之前,這玩意兒遇到水卻會發潮變軟,所以必須要在前麵築一道土堤,防止水漫過來。


    要不然被水一泡,這堤壩就軟了、廢了。


    這樣的三合土雖然成本高,製作麻煩,耗時長,但卻是用來築堤的最具性價比的材料。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尤嫌不足。


    “唉,要是能用上糯米灰漿築這麽一道大堤,那就好了。”鄭諶望著遠處快有一人高的堤壩,搖頭晃腦地遐想著。


    這話一出,和珅哈哈一笑,忍不住道:“鄭老,真要修了那玩意兒,咱們大乾就得十年勒緊褲腰帶了!”


    被他這麽一說,鄭諶也從美好願望中掉出來了,老臉一紅,訕訕地道:“在下也就是這麽一想,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糯米灰漿的粘合強度要高出三合土砂漿數倍,是修大堤的絕好材料。


    李乾前世的萬裏長城千年不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歸功於它。


    但和珅他們為何不用呢?


    原因就是這玩意兒太貴了。


    上好的糯米灰漿需要用到蛋清攪拌,在這個百姓很難見到葷腥的年代裏,用蛋清築堤就是一種犯罪。


    但就算不用蛋清,單用低配版的糯米灰漿,成本也非常大!


    那可是糯米,直接能進肚子的糧食!


    用糯米灰漿修一裏長的大堤,少說也得用四五萬斤糯米,這樣恐怖的消耗,試問誰修的起?


    鄭諶感慨完後,又望著遠處的修堤工地道:“和大人,如今入了冬,還有許多災民沒住處,咱們是不是該趕趕進度了?”


    高山縣本來就有許多流離失所的災民,現在因為打壩淤地,又有很多百姓的房子在淤地的範圍內,必須搬遷。


    這就導致許多人無家可歸。


    這個問題在冬天尤其嚴重,如果晚上沒個合適的地方,凍死人都是有可能的。


    眼下和珅、鄭諶等人隻是搭建了不少窩棚來安置災民,但這種臨時住所保暖性很差,冷風稍稍大些,可能就把窩棚上的草席吹走了。


    必須得讓百姓們在房子裏過冬才行。


    和珅頭上戴著貂皮帽子,兩隻手揣在袖子裏,腳下的黑綢緞麵棉靴上也沾著土黃色的泥點子,他沉吟了片刻,還是笑著點點頭:“好,這幾天上午修堤,下午建房,先把災民們的住處建好。”


    鄭諶欽佩地拱了拱手:“和大人果然憂百姓之所憂,下官佩服。和大人迴京之後,在下定會看緊了大堤,絕不會出意外。”


    和珅突然歎了口氣,搖搖頭:“迴去?不迴去了。”


    “不迴去??”


    鄭諶一驚:“和大人,您昨天不是突然說,陛下邀您迴去一趟嗎?這邊交給在下來看顧就行了。”


    和珅搖搖頭:“不迴去了。本官也知道陛下為何要召我迴去,是蔡京不安分了。”


    “蔡京?”鄭諶麵色微微一沉,似乎知道一些事情:“和大人,據說一直謀求滎陽上等田的人,就是蔡……”


    和珅的胖臉上難得帶著幾分凝重,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好迴去了。”


    “京城有陛下在,無論出了何事都不會鬧太大,但這邊要是沒有我看顧,恐怕會被蔡京那些人尋到機會。”


    一處亂了還好,可要是兩邊都出了亂子,那局麵就要崩壞了。


    鄭諶聞言,沉重地點了點頭。


    他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他雖然曾經是朝廷官員,可現在已經致仕了,鄭家雖然勢大,可現在卻遠不如前。


    真要遇到什麽人要用強,他是攔不住的。


    “能否請北岸的嚴相照看一番?”鄭諶有些遲疑。


    進入到認真辦事兒狀態的和珅,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並未多做置評。


    鄭諶望著他的麵色,也不知道是和大人存了心想要與嚴相競爭,還是單純覺得嚴相不能信任……


    “陛下那邊,我自有解釋。”和珅負手望著遠處漸漸成形的大堤:“當務之急,還是在高山縣盡快修好這道遙堤,應對明年的春汛。”


    鄭諶也是神色一凝,這次的黃河決堤就是從高山縣開始的,足以說明這裏的水勢是多麽兇猛。


    “和大人,我們鄭家會盡力配合。”


    鄭諶麵上帶著幾分哀色:“可不能讓父老鄉親們,再遭一次今年的難了。”


    和珅也點點頭,兩人一邊小聲地談論著什麽,一邊轉身返迴,向著縣衙方向而去。


    黃河水滔滔而過,載著岸邊鑿石頭的叮叮當當聲,和百姓們的歡聲笑語,順溜向下……


    同樣是滔滔江水前,駐紮著連綿的營帳,大營的更東方遠處,便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這是右威衛的駐地。


    蘇定方用兵老道,再加上吳國在長江北岸的抵抗能力減弱,他不費吹灰之力,就一路平推,來到了沿海。


    隻不過對他來說,真正的戰場才剛剛到達。


    最中心的軍帳中,右威衛上將軍蘇定方大馬金刀地坐在賬內,眉頭緊皺,盯著麵前的一身棕色皮甲的傳令兵:“過不來?”


    “我已經牽製住了吳國的兵力,他們應當沒有多少水兵能在海上巡遊了吧?”


    “將軍,還是過不來。”


    傳令兵滿頭大汗地道:“如今海上風浪未息,我們試了好幾次,都沒找到合適的海路,還因此傾覆了好幾艘糧船。”


    “吳國不用太多水兵防守,隻要扼住僅有的兩條風平浪靜的水路,我們的糧船就過不來!”


    “風浪、風浪……”


    蘇定方站起身來踱了幾步,臉色有些難看,走著走著,他猛然轉過頭,盯著越國傳令的小兵:“不是說過了秋天,就沒有大風大浪了嗎??”


    預想中,大軍的糧草可要靠海運來供應,如今海運斷絕,三十萬禁軍恐怕就有斷糧之危。


    “將軍……”


    小兵磕磕巴巴地道:“往年一般都是如此……但也有些老漁民說,天冷的早,風浪就小,冷的晚,風浪就大……”


    蘇定方有心發怒,但對一個小傳令兵生氣也無濟於事,他又坐迴了椅子上,幽幽歎了口氣。


    這哪是什麽肥差,簡直就是要命的差事。


    要是越國的糧食運不過來,他這個糧督絕對逃不脫關係。


    “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早知道就沿長江向西,接應漕糧了。


    再不濟,跟著大軍一起行動,也不用背這口鍋啊!


    “還有多久能風平浪靜?”


    “這……小的也不知道,隻能看老天爺……”傳令兵的聲音哆哆嗦嗦,生怕惹得這位將軍生氣,然後被砍了……


    蘇定方煩躁地揮了揮手。


    “謝將軍,小的告退。”傳令兵屁滾尿流地跑出了軍帳。


    “傳信給中軍,就說糧食先運不到了。”蘇定方扶著額頭,無奈道。


    軍帳中的另一名文書一怔:“將軍,現在是不是還早?萬一風浪停了呢?從越國海運過來很快的。”


    現在把消息傳過去,可就落實了頭上這口大鍋了。


    蘇定方麵色陰沉,還是搖了搖頭:“不能賭!大軍斷糧,就在朝夕之間!現在傳迴去還能盡快想辦法!”


    “但要是還在這等,萬一風浪不停怎麽辦??”


    文書麵色一變:“是,將軍。”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咱們該怎麽和中軍那邊說?”


    蘇定方揉著眉頭,腦海中閃過無數借口,但都很難撇清自己的責任。


    想著想著,突然想起了兵部傳來的消息……


    蘇定方的手一頓,沉吟了片刻,臉色一正,開口道:“早有神人對陛下預警,海上將有大風浪。”


    “然右威衛並未重視,一意孤行,依舊妄想從海上運糧。”


    “如今遭逢大浪,糧船傾覆,大軍有斷糧之危,此罪全在右威衛上將軍蘇定方。”


    他擺了擺手:“多的你就自己編一編,潤潤色就行了。”


    那文書一怔,豎起了大拇指:“將軍大智也!”


    這說辭看似是把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實則是把責任平攤給了禁軍的所有人。


    畢竟那封來自兵部的軍報不是什麽秘密,而皇帝陛下得到神人托夢的事更是很多士兵都知道。


    當時幾乎所有將軍都非常不屑,又不是隻有自家將軍這種態度!


    隻要把事情往這個方向上推,如今陛下的夢應驗了,他們也不好意思隻讓自家將軍背鍋!


    蘇定方聽著文書的落筆沙沙聲,思緒卻有些飄忽。


    沒想到海上還真有風浪。


    這麽說,皇帝陛下的夢是真的??


    可為何會有神人找上他呢?


    蘇定方摩挲著下巴,揣摩著這封信到達大軍中又會引發何等反應。


    得知了要斷糧的將領們必然會很急躁。


    可皇帝陛下被神人青睞托夢之事為真,恐怕也會引得更多人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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