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恆州府衙大牢,二十多個身穿普通服飾之人匆匆來到門口,被十幾個守門的士兵擋住。一個身穿低級甲衣的中年將領朝來人一禮,一臉為難說:


    “穀夫人,幾位公子,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見穀大人,還請你們不要為難小人。”


    “任何人不得見?這總可以了吧!”一個中等身材、臉型微胖的壯年男子,拿出一卷黃色書卷遞過去。中年將領展開沒看一會,將身體讓開:


    “大家讓開,皇上有令,穀大人無罪開釋。”


    大小二十人沒再看這些官兵一眼,匆匆走進黑漆漆的大牢。


    恆州城的大牢,比其它州城的要大上不少,連衛州也無法比擬。李惟嶽登基後,找了個很不錯的設計師,設計的大牢有兩層,一層在上,還有一層在下。上麵是關押普通人犯,下麵全關的是重罪欽犯。在下麵一間獨立的地牢中,李惟嶽的一個親舅舅被關在那裏。


    穀從政太老實,他在定州幫何浩然賺了安永定,覺得有愧李惟嶽。迴到恆州後,在李惟麵前老實交待整件事情的經過。


    可惜坦白沒能從寬,李惟嶽立即下令處死穀從政。要不是有大量的官員求情,穀從政絕難活到現在。


    現在的穀從政雖不能見外麵的人,活得還算不錯。他不但是成德資曆最老的幾個官員,也是位令人敬仰的清官。這裏的牢頭牢役對他都不錯,他做的這個標間,生活用品一應俱全,衛生條件也很不錯。此時他正坐在一張小桌前,在白如雪的百姓紙上大肆揮毫。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由何浩然帶嘴、曹鬆創作的己亥歲一氣嗬成。這筆字比何浩然的不知好出多少,穀從政卻很不滿意,皺了皺眉頭:


    “唉!再怎麽寫,也寫不出那種厭戰之情、淡薄之心。可惜沒見到洛陽郡王的真跡,怕也隻有他那種毫無名利心的奇才,才能寫出此詩的精髓。”


    此時的何浩然正在馬上,突然感覺雙耳發燙。沒過兩天,那家夥的雙耳長了很嚴重的凍瘡。


    一番感慨完,穀從政將自己的大作揉成一團。正要重新提筆,許久未見的家人來了。


    “老爺(父親、爺爺)。”一大堆稱號喊出,穀從政先是一愣,很快臉色發紅。他這種心境,也難怪寫不出此詩的精髓。


    “夫人、至先,你們怎麽來了?”


    門很快被牢役打開,一家人一番激動不說,穀從政的夫人魏氏抹了把眼淚:


    “老爺,他已經答應將你釋放了。”


    穀從政當然知道魏氏口中的他是誰,被關了兩年,穀從政非但沒被關傻,人比以前更聰明,歎聲說:


    “是不是唐軍打來了?”


    “父親說得不錯,要不然他豈會有如此好心。”迴答穀從政的壯年男子,是他的二兒子,名叫穀懷誌、字至先。穀懷誌四處求學,一直不願做官。正因為如此。他的學識才智被人忽略,要不然李惟嶽會多一位非常出眾的軍師。


    “這次是西平郡王李晟帶兵,西平群王已將河東收複,目前五萬大軍屯兵銀平府。如今恆州有五萬兵馬,成軍兩萬、新羅軍三萬。”


    穀從政聽得有些發懵,平時雖有牢役幫他送些東西來,牢役怕出事,並不敢與他深談,更不敢給他講政事。


    “你說什麽?我恆州為什麽會有新羅軍?”


    “父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迴去再說。”


    穀從政在一大家人的陪同下,裝著一腦子問題迴到家。走進家門連洗換也顧不得:


    “至先,你說的新羅軍是怎麽迴事?”


    穀懷誌沒再讓父親等待,說出這兩年成德發生的大事:


    “朱泚也隻敢暗投土蕃,李惟嶽倒好,被土蕃當成禮物送給新羅,還被兩家利用,恬不知恥對外宣傳出來。土蕃不過是想讓他開頭炮,為接收偽秦打下基礎。他倒好,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簡直比傀儡更不如。”


    “獻恆深兩州於新羅?”穀從政呆呆念了句,半晌才迴過神來:


    “王武俊、那些官員呢?他們怎麽不勸?”


    穀懷誌見穀從政太過激動,和魏氏將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王將軍在一年前病逝,有些官員倒是勸了,可李惟嶽哪肯聽?他聽土蕃幾個使者忽悠,以為投靠新羅就能保命。這次他放父親出來,原本要親自去接,被我們拒絕。父親,他現在知道怕了,放你出來,怕是想讓你出出主意,保他一家人的性命。”


    在牢中,穀從政還對這個外甥很有愧疚,現在那些愧疚,已經被失望和憤怒衝盡。


    “保他一家性命?他不是有新羅嗎?怕是已有去新羅的打算了,何必還要求我這個沒辦法之人。”


    “去新羅也保不了他的命,”穀懷誌冷笑道:


    “洛陽郡王宅心仁厚,他讓偽秦一幹君臣,三品以上者自殺,其餘官員流放。所有官員的家屬、包括朱泚的妃嬪子女全部無罪,並放她們迴到幽州老家安居。朱泚雖是反賊,比李惟嶽要聰明果斷,朱泚知道就算逃到土蕃,也會被土蕃交出來。


    為了平息大唐怒火,讓洛陽郡王不攻土蕃。土蕃派出幾個官員和四大部落的代表,去長安談判,答應無條件歸還侵占的唐土,被大唐君臣拒絕。如今洛陽郡王已攻入土蕃,想必不出一兩年,土蕃就會滅亡。按洛陽郡王的打算,一旦將土蕃滅掉,下一步怕就是新羅。”


    一時聽到這麽多的新聞,穀從政有些接受不了,停了好一會沒問話,外麵跑進來一個老者:


    “老爺,皇、李惟嶽帶著一些官員來訪。”


    ……


    李惟嶽今年不過才三十七歲,看起來快到半百。他雖投靠了新羅,新羅怕他那些子民鬧事,仍讓他以皇帝自居。他頭上那頂皇冠露出的頭發,已有不少變白。臉上數道皺紋,身體看起來像是不錯,臉有些浮腫,行走之間也盡顯老態。


    也難怪李惟嶽會如此衰老,他創造的第一不少,不但是第一個引蕃入唐、也是第一個敢公開將國土獻於外族之人。本國僅有兩萬兵馬,恐怕還是兵馬最少的皇上。


    和李惟嶽同來之人,除十多個成德官員外,還有二十多個妃嬪皇子。進入大廳後還未說話,他帶著一大家人朝穀從政跪下:


    “舅舅,惟嶽有罪,讓舅舅受苦了,惟嶽領著家人來向舅舅陪不是。”


    “舅舅(舅公),我們替陛下(父皇)給你陪罪。”


    一大家人在這裏跪著,搞得同來的十幾個官員,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一個看起來比穀從政還老幾歲的老者說:


    “穀大人,畢竟是一家人,有什麽話先讓皇上他們起來說。”


    穀從政哪有心思受李惟嶽的跪,讓他們起來後沒有廢話:


    “你們來所為何事?”


    李惟嶽看了剛才說話的老者一眼,老者會意:


    “這兩年成德的情況,穀大人想來也已知道了。唉!皇上也是無奈啊!派你去衛州請降,唐國君臣不準。為了眾官員將士的性命,皇上不得不委身於新羅。如今李晟帶兵攻來,皇上想找你商量一下,看如何應對。”


    穀從政一聽就知道自己的兒子猜得沒猜,朝眾君臣看了眼,對老者說:


    “王大人,成國不是投靠新羅了嗎?怎麽不讓他們派兵來救?”


    這個老者叫王武周,是王武俊的大哥,沒別的本事,馬屁工夫不錯,深得李惟嶽信任,現任成國宰相。他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想開口幫他的意思,隻好苦笑道:


    “我恆州有兵馬五萬,深州有八萬,本來並不怕李晟。在瀛州的反賊張孝忠有五萬唐軍,魏州許雲龍也有三萬多,可能是為了配合李晟,目前這兩州的派出六萬兵馬,已占領深州韓縣。唐軍有神甲炸藥,新羅就算有心想幫,也不敢在此時分兵。”


    一聽唐軍占得上風,穀從政反而鬆了口氣。


    “有十一萬大軍的新羅都沒辦法,我哪會有什麽法?”


    “舅舅,你幫過何浩然,在大唐君臣麵前可以說些話。”李惟嶽終於忍不住,說出他來的目的:


    “我雖引蕃入唐、舉旗建國、甚至投靠新羅,自認其罪遠遠比不上朱泚。朱泚不但引蕃,安南、南詔新羅等都是他引來的。他舉旗造反,攻下長安等州,占了京畿大半之地,殺的唐國王公大臣、官兵不知有多少,並且他也投靠了土蕃,也獻地給那些異族。


    我就隻引一個土蕃入唐,一個唐國官員沒殺,不過是殺了一些魏博官兵,那時田承嗣還沒投降唐國。占領的地盤遠遠無法和朱泚相比,獻地也僅僅兩州。何浩然能讓朱泚和一些大臣自盡,放過其他官員及其他們的家人。我這點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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